方祁夏乖乖软软的几个字, 像根轻飘飘落下的羽毛,却顷刻间使周见唯自诩坚固的城墙轰然倒塌。

  他经年累月的隐忍与克制,在那一瞬间全部崩溃了。

  下一秒, 他已经捧住方祁夏的脸颊,低头压了下去。

  方祁夏还没反应过来, 被惊得小小低|吟一声。

  感受到唇上微凉湿润的触感后, 他不自觉用细瘦的胳膊牢牢环住周见唯的脖颈, 卷而翘的两簇睫毛敛住眼睛,认真的接受周见唯的亲吻。

  周见唯的心脏像被高高抛起, 悬在半空。所有的感官在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唇面上的触觉。所有与怀中人有关的触碰, 都让他骨头发酥。

  周见唯用大拇指轻轻按在方祁夏脸颊的软肉上, 压出一个凹陷的小坑,其余四根手指则抚上他的耳侧, 伸进发丝间。

  他逗留在方祁夏软软的唇面上,像是含住一块布丁,又甜又舒服, 让他舍不得离开。

  方祁夏微微抬起下颌,唇齿间露出小缝, 乖顺且主动的邀请对方的舌尖。

  但周见唯不急,他自私的认为——从现在开始, 到明天太阳升起,其间方祁夏所有的时间都是他的。

  他如同一位彬彬有礼的爱人,急切想要见到心中人, 奔波的路上心急难耐, 而当真正抵达对方家门时,他忽然又变得极有耐心。

  慢慢踱着步在门口徘徊, 曲指扣响,有礼貌的退后两步静静等待,珍重又认真。

  周见唯浅尝辄止,缓缓松开方祁夏的唇,但没离开,贴着他的唇面讲话:“难受吗?”

  方祁夏还意犹未尽,有些诧异的缓缓睁开眼,不经意撞进对方的眸中,心中一惊。

  方祁夏看见自己被包裹在一汪幽静深邃的深色中,周见唯眼底欲望翻涌,像是要把他吃掉吞吃入腹。

  这和周见唯冷静自持的吻截然不同,他的亲吻有多平静,眼中的欲念就有多深。

  而让他掀起波澜的,是自己。

  想到这儿,方祁夏忽然脸红了,脸颊热热的,耳根热热的,牵连到眼眶也开始发烫。

  方祁夏往他怀里缩了缩,攥着他的衣角,小声喃喃:“……不难受。”

  周见唯心中柔软,眼底漫上笑意。忽然坏心思的伸出舌尖,在他唇珠上快速舔了一下,蜻蜓点水一样。

  方祁夏忍不住轻颤,脸颊更红。像两颗熟透的樱桃,稍微用些力掐一下就会淌出汁水似的。

  “不难受怎么脸这么红?”周见唯又问。

  方祁夏就是这样,逗一逗就羞,亲一亲又乖。

  偏偏周见唯爱极了他这幅害羞的模样,瞧他羞涩的往自己怀里缩,心底软的像滩水。

  方祁夏听出来对方在逗弄自己,嗔怒的看了周见唯一眼,装作不开心的推他,反道:“你怎么都不认真。”

  推他的力没用上半分,像是欲拒还迎。

  周见唯将怀中温软的人抱得更紧,又蹭蹭他的鼻尖,幼稚的反问:“我怎么不认真了?”

  “就是不认真。”方祁夏不讲理道。

  周见唯眼底笑意愈深,越发觉得自己彻底深陷,拔都拔不出来了。

  方祁夏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觉得喜欢的不行,每一句话都那么可爱。

  方祁夏故意撇开眼不看他,月光的映衬下,流畅的面部曲线上像落了层薄绒似的,精致的鼻尖上坠着茸光,雪白皎艳。

  周见唯觉得漂亮,于是俯身凑上去,珍重的吻在他的侧脸。

  那两颗小痣仿佛告诉他——你要亲在这里,还要亲两次。

  方祁夏感受到被人轻轻啄吻了两下,酥酥痒痒的,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接着,两片已经有过一次短暂交流经验的嘴唇,再次紧紧相贴。

  这次周见唯没再忍着,轻轻咬了咬他的唇瓣,舌尖探进他柔软的口腔。像巡视领地一般,探索每个角落,细致缜密,不漏下一丝一毫。

  静的出奇的病房里,微弱的水声变得格外清晰。

  入夜,错落的铅灰色云层下,无止尽的黑色海面神秘又危险,海浪翻涌不休,那帆小船在偌大的海面上显得格外渺小。

  它孤独的落在海中央,摇摇欲坠。

  它小心翼翼的乘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前行,有时会被浪花高高捧起,海水沉重的拍打翻搅,脆弱的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某时又变得势均力敌,顶了回去,你来我往,似拒还迎。

  下一刻,它忽然无力掌舵,失去了反抗的武器。只能任凭海水将它送去危险的水域,逐渐驶离安全区,再看不见岸的影子。

  这个吻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变得高涨起来,周见唯的呼吸陡然间变得粗重,他吻得太深,太重,太猛烈。

  方祁夏被这个汹涌的吻压得有些呼吸困难,想躲也躲不掉。

  周见唯用虎口卡住他的下颌,不许他低头,又掐着他的脸颊两侧,强硬的要他张开嘴。

  方祁夏被彻底亲软了,他只能被迫仰起脸,接受这个在他承受能力范围之外的亲吻。

  周见唯求索无厌,尝到了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方祁夏给的他要,不给的他就夺,像个贪得无厌的守财奴。

  对方瑟缩的小舌他要勾过来,躲闪的唇瓣他也要含住。

  方祁夏漂亮的手指原本软懒的蜷缩,此刻却攥成一团。圆润的指甲微微泛白,抵在手心,印下了一排小小的月牙。

  没过几秒,月牙也被人不由分说的抢走了。

  周见唯分出一只手掰开他紧攥的拳头,手指挤进去,顺势压进他的手心,缓缓交叠,十指相扣。

  方祁夏难以承受这样的凶狠,间歇峰值的眩晕让他无力。

  他眼眶发热,忽然流出两行生理性的泪水,在枕头上洇出两个小水圈。

  方祁夏舌尖被吮到发麻,嘴唇上又传来阵阵刺痛,偏偏周见唯握着他的双手不让他推开。

  他太霸道了。

  方祁夏心中忽然很委屈,周见唯对他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今晚却忽然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不宠他了。

  方祁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发烧让他的脑袋变得很钝,思考都变得很困难。

  他心中酸酸涩涩的,反正就是觉得委屈……要是周见唯不再宠他,就没什么人会对他好了。

  转换的间隙,他的喉间突然泄出两声哭腔。

  周见唯猛然间被哭声拉回来,松开他的唇瓣。

  探手一摸,方祁夏两颊都湿漉漉的,这是把人给亲哭了。

  方祁夏被松开时,连嘴巴都有些合不上,舌尖发麻,无力的抵着下唇。

  他软塌塌地垂着头窝在周见唯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有小声的呜咽。

  周见唯手足无措,忽然慌起来,迟来的生出一点愧疚,怕真把人欺负坏了。

  “夏夏,是不是疼了?”周见唯用指腹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水,低沉着声音问。

  方祁夏不想和他说话,偏过头不看他。

  周见唯心里悬着,只想把人赶紧哄好,道歉讨好的话说了一大堆,方祁夏还是一言不发的垂着眼睛。

  他漂亮的眼睫上挂着小小的泪珠,眼尾发红,有一下没一下的抽鼻子,可怜又可爱。嘴唇被没轻没重的人亲得湿润,像沁了水的鸡血石,红的滴血。

  “别不理我,好不好。”周见唯用鼻尖蹭蹭他的脸,心里也有点儿委屈。

  他对方祁夏的心思太乱了。

  方祁夏的每一个眼神对自己似乎都是明媚的勾引,明明方祁夏干净的不行,是这个世间一尘不染的存在。

  可喜欢了十几年的人,被他搂在怀里亲得乖软,他怎么能忍得住……

  过了会儿,方祁夏不哭了。

  他转过头,盯着周见唯的眼睛,扁了扁嘴,小声嗔怪道:“……好凶。”

  周见唯俯身安抚,把人揽进怀中,温声细语的哄,这辈子从没对别人这么耐心过。

  “……疼。”方祁夏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又委屈巴巴的说。

  周见唯哑声问:“哪里疼?”

  方祁夏微微撅起下唇,抬着下巴,点点嘴唇说:“这里疼。”

  周见唯不自觉吞咽。

  他知道方祁夏还在发烧,是迷迷糊糊的病人。如果在他清醒时,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个动作的。

  周见唯垂着眼,借着月光,仔仔细细的检查方祁夏说疼的部位。

  下唇破了一块,变成了艳红色,是被他咬的。

  周见唯在他的下唇轻的不能再轻的亲亲,抚摸他的脸,温柔的哄:“对不起,把宝贝弄疼了。”

  方祁夏从没被人叫过这个称呼,又害羞了,但还是故作生气的软软“哼哼”两声。

  他看见周见唯耷拉着头,闷不做声,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又在心里轻易的原谅他。

  过了会儿,方祁夏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周见唯的,小声问:“不亲了吗?”

  周见唯突然梗住了,小腹流过一阵热意,眼底如火炙烤。

  方祁夏总是这样,容易心软,别人装装可怜他就受不住。

  可他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龌龊心思。

  亲?远远不止。

  更过分的,更出格的,他都想摁着方祁夏全部做一遍。

  想让他被自己亲得喘不过气。

  想在他身上到处留下痕迹。

  想把他裹在自己怀里动弹不得,即使方祁夏哭得喘不上气也不放开他。

  想告诉方祁夏自己的心意,把埋了许多年的欲望通通发泄在他身上。

  方祁夏见他没有反应,抿着唇瓣,又弱弱的补上一句:“现在不疼了。”

  周见唯的思绪被方祁夏勾回来,再度沉沉俯身,贴着他的额头说:“亲。”

  方祁夏很喜欢周见唯缠绵的吻,让他有种自己正被人温柔对待的感觉。

  他逐渐变得放松,软软塌陷在他怀里,像落在棉花堆里似的,被软乎乎的包裹住,心脏鼓胀,甜的发腻。

  美中不足就是周见唯亲得太久了。

  方祁夏没他那么好的耐力,亲久了就累得不行。

  方祁夏舌尖酥麻,下颌发酸,涎液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流下来。

  他的两只胳膊无力的抵在周见唯的肩上,推不动他,只能轻轻咬咬对方的下唇,小声叫了一声:“……哥。”

  这个称呼瞬间让周见唯清醒过来,他缓缓松开方祁夏,并没有觉得甜蜜,而是无边的惊恐。

  不管之前他怎样旁敲侧击,方祁夏向来只叫他“周老师”,从来没叫过他“哥”。

  那你在叫谁,是把我错认成另一个人了,才会变得格外主动吗?

  周见唯心中无限苦涩,面上却平静。

  他像是忽然凭空割裂成两个人,一半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他不断否定着,自己也配拥有这样丑陋的想法?怎么能自大的认为方祁夏也会喜欢上他。另一半则袖手旁观的嘲弄,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这么敏感了。

  方祁夏瞧他不说话,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关心的问:“你是不是累了?”

  周见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方祁夏会喜欢上别人也好,把他错认成另一人也罢。只要他能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开心快乐,就足够了。

  他贴上那只手,用手心摩挲,低低地“嗯”了一声。

  方祁夏也困倦的睁不开眼,他朝病床的另一边挪了挪,又贴心的掀开一角被子,说:“在这儿睡吧。”

  周见唯心脏酸软。

  方祁夏真的好像是个天使,对任何人都温柔体贴,即使曾经被所有人伤害,却依旧对世界毫无恶意。

  周见唯从来不会拒绝方祁夏,于是轻手轻脚的上床,躺在他身边。

  病床并不大,容纳两个成年人已是极限。

  周见唯怕挤到他,合衣侧躺着,只占三分之一的空间。

  方祁夏的烧已经退了,但身上还是被捂得燥热。

  他觉得周见唯身上很凉,忍不住凑过去。把头埋在他的颈窝,胳膊虚虚的抱着他,寻摸一个舒服的姿势,完完全全的贴合在周见唯怀中。

  周见唯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将人严丝合缝的搂住,下巴蹭了蹭他头顶柔软的发丝。

  过了会儿,怀中不安分的人忽然抬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下巴上,小声埋怨道:“好硌。”

  周见唯知道方祁夏在说什么,轻轻拍拍他的背,哄他睡觉,说:“不用管,它自己一会儿就消下去了。”

  方祁夏小小的“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方祁夏觉得对方那里似乎丝毫没有想要消下去的趋势,又轻声说:“……我帮你吧。”

  窗外,这座大陆边缘的小岛彻底陷入沉睡。

  海岸伫立的迎客礁石被白色的浪花温柔击打,从地平线尽头吹来的咸湿的风,丝丝缕缕的萦绕在鼻下。

  月色静谧柔软,又带着些许不清不楚的暧昧气息,仿佛情人羞涩的吻。

  唯余永不停息的海浪。

  夜很漫长。

  ***

  翌日。

  方祁夏慢吞吞的从病床上醒来,他费力的撑起眼皮,刚一动动,就忍不住倒吸凉气。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拆卸重组过一遍似的,马上快散架了。

  他脑袋浑浑噩噩的,头疼欲裂,沉得像灌了铅。嗓子又干又哑,浑身酸痛,手腕尤为酸软。

  但身上却很清爽,像是被从头到脚擦拭过一遍,衣服也换了干净的。

  方祁夏咬牙坐起来,撑着胳膊缓了很久,才腿发软的扶着墙走进卫生间。

  照镜子时,他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嘴唇又红又肿,像吃了二斤变态辣一样。

  方祁夏诧异的扒着嘴唇里里外外的看,发现下唇还破了一处,稍微碰一碰就疼。

  方祁夏叹气,鞠了一捧冷水洒在脸上,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拍戏,他对昨晚的事仅有几个零星的片段——输液扎针、护士叫醒他让他吃药……后面好像还有人来过……

  方祁夏给panda打了个电话,哑着声音问他在哪儿。

  panda今天早上来病房时,方祁夏还在熟睡,就没叫他。闻言惊喜道:“祖宗,你可算醒了。我在片场呢,你今天不用拍戏,是休息啊还是来这儿啊?”

  方祁夏一边穿鞋一边说:“我这就过去。”

  panda:“用我接你去不?”

  “不用,就几步路。”方祁夏想了想又问:“你知道昨天晚上是谁在这儿照顾我吗?”

  panda在那头寻思半天,说:“曲畅吧,她好像说代我俩去了。昨天晚上又是暴雨又是台风,有设备没来得及收回去,结果出故障了,忙死我了。”

  方祁夏“嗯”了一声,撂下电话。

  当他办完出院手续,来到拍摄场地时,其他演员已经在拍摄中了。

  李洲时看见站在角落的方祁夏,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方祁夏照做。

  李洲时拍拍他身旁的空座,说:“坐这儿,你生病,今天可以不用拍,跟我看他们拍戏。”

  方祁夏轻声道谢,坐在导演旁边,又问:“导演,我坐在这儿是不是不太好?”

  李洲时摆摆手:“没事儿,今儿正好没有你的戏份,而且是咱们出品人要你休息的。”

  方祁夏点点头,不再说了,转而将注意力放在监视器上。

  他还是第一次从导演的视角看别人拍戏,觉得很稀奇,不自觉就忘了之前的疑惑。

  马上开始的这场戏是几人流落荒岛后的争执,其间【医生】全程没有参与。

  玉山岛今日阳光正好,高空的阳光穿射云层落在粼粼的海面。天空碧蓝如洗,不时有鸽群盘旋而过。

  场务老师正在调试设备和调动人员,大大小小的摄影机和车轨占据半面海滩,复杂线路像乱网一样从众人脚下穿过。

  周见唯在人群之间非常惹眼,帅的很突出。方祁夏的视线不自觉被他吸引住。

  完全投入工作的周见唯比平常更加有魅力,方祁夏见他微微弯腰配合化妆师补妆,和周围演员认真研读剧本,给他们讲戏……

  周见唯身上携带着与生俱来的电影质感,只轻轻扫一眼,就像一帧一闪而过的美好镜头。

  他眉眼天生冷淡,所以无论什么表情都是冰凉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李洲时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对讲机,余光不自觉落在方祁夏的侧脸,瞧他盯着某个人看得认真,遂开口道:“周老师的可塑性确实强。”

  梁西丰身为【侦探】,生性多疑,然而外在表现却始终是与内心极为不符的吊儿郎当的性格,复杂多变,难以揣测。

  这个角色自身维持在一种病态的平衡中,不断的否定自身存在,加之构建世间的一切。

  理性与神性本就不共存,所以梁西丰就是水火不容的本身。一面建构,另一面崩塌,是需要用最精湛的演技塑造的角色。

  梁西丰的所有性格都是飘忽不定且虚构的,没有现实依据可考。但周见唯依旧能够深度揣测人物内心,将这样一个薛定谔一般的存在很好的呈现出来。

  方祁夏闻言点点头,说:“我以前看过周老师的很多部戏,感觉他每部剧的人设差异都很大。可能上一部剧是铁血柔情的糙汉,下一部就变成了精英人物,大家说得剧抛脸可能就是他这样的演员吧。”

  李洲时赞同的说:“他挑剧本确实有一手,基本不会让观众有串戏的感觉,审美疲劳在他这儿不存在的,他这么多年口碑屹立不倒,演技好是一方面,会选本子也有点儿关系。”

  “你觉得他哪个角色演得最让你印象深刻?”索性距离开拍还有一会儿,李洲时和他闲聊道。

  方祁夏一动不动的盯着周见唯,托腮想了一会儿,缓缓道:“李彧。”

  李洲时有些惊讶,道:“还以为你会说《热寂》里的郑非,李彧……哎呀,这可是他很早年的作品了,犯罪片,还是个虐杀狂。”

  “嗯……周老师演反派的时候,很……”

  方祁夏皱眉,默默沉思半天,依旧没找到能形容他的词语。

  “很变态。”李洲时补充道。

  方祁夏忍不住笑出声,给导演一个很赞许的目光。

  李洲时也笑笑:“就是这样嘛,话糙理不糙,我看他演李彧的时候还在上学,以为他真分尸杀人过……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

  方祁夏觉得他话里有话。

  李洲时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我听有些圈里人说,周老师童年似乎很悲惨,见到了太多坏种,所以他对人性中恶的一面参悟得很深刻。”

  “他没长一张恶人脸,但是却是靠饰演反派走红的。”

  “可能他饰演的那些反派中,也有他曾经遇见过的人的影子吧。艺术来源于生活嘛,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

  说完,李洲时苦着脸笑笑。

  方祁夏静静听完,只觉得心口酸酸涩涩的发疼。

  他忽然想起原著中周见唯的结局——车祸、夜晚、逃逸,周见唯孤独的死在雨夜,不为人知。

  这样好的人,为什么最后没有一个好的下场呢?

  方祁夏忽然生出一个强烈的愿望,既然他能摆脱原著的束缚,或许周见唯也可以。

  他要救周见唯。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有人对他的窃窃私语,周见唯似有所感的向这边看了一眼,正对上方祁夏复杂的目光。

  接触到周见唯的视线,方祁夏微顿了一下,又慢慢的垂下眼。

  李洲时忽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这海岛蚊子这么毒呢。”

  方祁夏懵懂的眨眼,显然是没听懂。

  李洲时下巴一点。

  方祁夏循着他的动作低头看,忽然惊了一下。

  手腕内侧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红斑,一眼就能看出不是被蚊子叮的,倒像是被人吸出来的。

  李洲时眼神意味深长,不可能不知道这红痕是怎么来的。

  方祁夏默不作声的垂下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盖住那点红。

  “周老师对你很好。”李洲时突然没头没尾的说。

  方祁夏很小声的“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这场戏NG了很多次,直到李洲时亲自下场指导后,他才觉得满意。

  下一个镜头还在布置准备中,中间富裕的时间,演员各自休息。

  周见唯疲累的揉揉脖颈,慢慢踱步走到李洲时近处,弯腰查看监视器中新一版的回放。

  看完后,周见唯满意的点点头,道:“情绪确实比前几版到位。”

  李洲时冷不丁被夸,半点不谦虚的笑笑:“我金扫帚三进三出,怎么也能找到点儿门路了。”

  周见唯笑而不语,转头看向一旁的方祁夏,探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问:“热不热。”

  方祁夏从下至上的抬眼看他,点点头。

  他最不耐热了,玉山岛的热和云川不一样。云川是一种炙烤的热。而玉山岛是自下而上,蒸腾的热。

  遮阳伞对他几乎没有什么用处,不一会儿,额头就溢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跟我走。”周见唯把方祁夏从座位上拉起来,顺手拿上一瓶冰水,把人带上自己的保姆车。

  panda和齐淮伊远远地瞧见他们上了同一辆车。

  panda心中不由得诧异,他看了齐淮伊一眼,下巴一努,问:“我们家也有保姆车,为啥要去你们的?”

  齐淮伊无奈的耸耸肩,她已经被自家艺人一个接一个的骚操作,折磨得彻底没脾气了。

  自从周见唯官宣参演那一天开始,他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百八十年不登一次微博,登一次就给她整波大的,关注只有僵尸粉的winter。

  和同剧组的男演员闹出绯闻,喜提热搜一日游。

  当出品人投资,真金白银不眨眼的投,给这种不见得能回本的小破剧租下半个岛。

  齐淮伊现在已经对一切见怪不怪了。

  只要周见唯该税的税,不该睡得别睡,遵纪守法五好公民,齐淮伊别无他求。

  “可能想省点儿空调吧。”齐淮伊揶揄道。

  panda:“真节俭呐。”

  周见唯带方祁夏坐到后座,抽出几张纸巾,包在冰水水瓶外面。

  纸巾被瓶身的水珠打湿,熨帖的包裹住。

  周见唯把水瓶贴在方祁夏有些发烫的面颊上,问:“凉吗?”

  从冰块里渗出的凉意,丝丝缕缕的散出来,一点点驱散热气,隔着纸巾又不会冰脸,自然很舒服的。

  方祁夏却说:“还没有你的手舒服。”

  周见唯忍不住发笑,这小家伙是和自己变熟了,还会提意见了。

  不过他倒是乐意伺候,于是把水瓶随手放在一边。

  即使这样热的天气,周见唯的手依旧冰凉,好像捂不热似的。

  他用两只手捧住方祁夏的脸蛋,像握着白面面团一样捏了捏,问:“这样舒服了?”

  方祁夏脸颊软肉的手感简直好到不可思议,滑腻又软乎,让他舍不得松手。

  方祁夏遂漂亮的对他笑,笑容清透明丽,转而说:“我刚刚在导演那里看你演戏,觉得你好厉害呀。”

  尾音微微上扬,很可爱。

  夸他演戏厉害的言论,网上随便一抓一大把,方祁夏随口一句夸赞,却让周见唯心跳加快。

  方祁夏似乎总在掌控着他的情绪,他心情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与方祁夏有关。

  周见唯嘴角忍不住漾出几分笑意,又道:“具体说说,怎么厉害了。”

  方祁夏皱了下眉,心道:这人怎么能这样臭屁,夸你厉害就是厉害,为什么还要具体展开。

  方祁夏只能慢慢组织语言,声音像翕动的羽毛,听得人心痒,“嗯……就是觉得,梁西丰那么复杂的一个人物,心理描写比台词还多,但是你都可以演绎的那么出色,真厉害。”

  周见唯心底笑意愈深,看见方祁夏舒服的眯起眸子,他忽然问:“昨天晚上,还记得吗?”

  方祁夏记得,但不完全记得,于是摇摇头。

  周见唯默然,也没接着向下说。

  他自己也不清楚方祁夏到底该不该记起昨晚的事情。

  他私心是想的,但或许方祁夏不记得,才会和自己会更长久的在一起。

  否则,也许朋友都难做。

  “周老师,昨晚你来了吗?”方祁夏认真的抬眼看他,问。

  周见唯听见这个称呼,猛然间滞了一下,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晚让他彻夜难眠的“哥”。

  果然不是叫他的。

  这个称呼从不属于他。

  周见唯心中无比酸涩,他嫉妒那个可以被方祁夏唤作“哥”的人,嫉妒得要命。

  他心中翻涌,却依旧伪装出平静面色,淡淡道:“去看过你,你睡得正香。”

  “哦。”方祁夏点点头。

  下一场戏开始后,李查理明显的感觉到两人的氛围有些微妙的不对劲,绝不是他的错觉。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只是总觉得周见唯似乎变得很冷淡。

  之前的周见唯简直离谱。

  除了拍戏时沉浸在另一个角色中,其余时间,眼睛恨不得长在方祁夏身上,嘘寒问暖,体贴温柔。

  方祁夏亦然,虽然他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但他总有意无意的跟随在周见唯身边,就像是周见唯的小尾巴。

  可现在,方祁夏似乎没怎么变,还陪在周见唯身旁。

  反倒像是周见唯在单方面闹别扭。

  李查理心中不由得发笑,快三十岁的老男人,还这么幼稚,搞小学生绝交这一套。

  他戳戳旁边正在背台词的曲畅,问:“你看,他俩是不是在冷战?”

  曲畅从剧本中抬起头,蒙蒙的问:“谁俩?”

  “夏夏和周见唯啊。”

  曲畅本来都快忘了这一茬了,李查理这一提,她又忽然想起昨晚病床上那两个人的氛围。

  不敢看,不敢想。

  曲畅继续低头翻阅剧本,过了会儿幽幽道:“这都不是我这个咖位该关心的……”

  方祁夏也同样注意到,周见唯似乎有意无意的在躲着自己,不动声色的和他拉开了社交距离,仿佛在刻意避嫌。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天。

  直到第二天晚上收工后,周见唯和自己说得话也只有寥寥数语,而且大多都是台词。

  方祁夏本能觉得周见唯是生自己的气了,可也不知怎样才能哄好他。

  这天散场,方祁夏先结束了拍摄。他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吃饭,也没回民宿,而是在周见唯的保姆车前等他。

  周见唯拍摄完毕,边走边脱去长长的风衣,随意搭在小臂上。

  他不经意间抬眼,看见方祁夏站在不远处,脚步微顿,依旧向他的方向直直走去。

  周见唯在他面前站定。

  方祁夏容易害羞,所以从没主动找过周见唯,今晚却一反往常。

  他走过去,抬手捏住周见唯的衣袖,轻轻扯了扯,像是撒娇似的,接着仰头乖软的说:“周老师,和我一起去吃晚饭好不好。”

  如果放在之前,周见唯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

  然而,周见唯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有点儿像风吹过积雪的树梢:“我今天很累,你自己去吃吧。”

  说完,周见唯便旋踵上车,没再看他。

  方祁夏一瞬间愣怔在原地。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周见唯绕过他离开,紧接着头也不回的上车。

  车子迅速发动,逐渐驶远。

  寂寥的风将方祁夏细密包裹住,化作丝丝缕缕的冷,渗进骨骼中。

  方祁夏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周见唯直言拒绝。

  这个总宠着他的人,甚至变得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就这么讨厌他吗?

  方祁夏不断眨眼,努力压下眼中升起的雾意,他心脏酸疼,说不出的难过。

  他似乎,再一次失去了被别人注视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