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集

  “去哪儿?”宋衍被陆玺拉着手腕, 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跟在他的身后。

  陆玺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宋衍跟着自己走。

  村子里静悄悄的,有时能听到一两声狗叫, 路两边的草丛里时不时传来蛐蛐的叫声,在路灯底下, 无数的飞虫向上飞扑向最上面的灯, 它们的影子落在地面上,身上带着一丝义无反顾的决心, 寻向它们的亮光。

  夜风吹动着树叶, 树枝在皎洁的月光下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树影, 随着晚风慢慢摇曳。

  两人沿着村里的水泥路走上了后面的小丘。

  路灯直到后面的小丘入口,陆玺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的手电筒,按亮后照着前方的路。

  宋衍也不再跟在他的身后,而是与他一同向上走。

  通往小丘的路他并不陌生,不过身边的人似乎也是这样。

  宋衍垂眸余光瞥向陆玺,在他看过来的一瞬很快移开视线,佯装镇静的看着前方的路。

  不同于村道,越往上走越安静, 深蓝色的夜空低垂,因着月光明亮, 夜幕上的星星都黯淡许多,但一抬头就能清楚的辨认出北斗七星。

  小丘的树上时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声, 偶尔也能在不远处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宋衍被突然出现的动静吓了一跳, 陆玺的光打过去, 是一只逃窜的野兔。

  有村里人在小丘上抓蝎子, 他们带着自制的竹筷和瓶子, 手中捏着紫光灯,一寸一寸的在石砖缝里找着,小丘上以前是有人住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住在上面的人也慢慢搬到了村里,他们在小丘上的窑洞和房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破败。

  宋衍小时候还跟着村里的孩子跑上来玩过,他们举着自制的火把在一人高的窑洞里穿梭,他记得有警察也来过小丘上的窑洞,因为里面放了一个弃婴,那个孩子是在初冬发现的,他的结果不用想也能猜到。

  他人小,大人也不愿意在小孩子面前说,大人们也忌讳这些事,他也是后来听比他大的孩子说的。

  白天不觉得有什么,可一到晚上小丘上总觉得阴森森的,尤其是路过破房子和土坟时这种感觉犹为强烈。

  宋衍胆子并不小,可路过这里时难免会感到害怕,不由得往陆玺的身边凑了凑,空出的一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抓着他的胳膊,从远处看过去,像是他整个人挂在陆玺的身上似的。

  “害怕?”陆玺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扫了一眼几乎贴在他身上的宋衍,手掌下移,一把反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

  宋衍一向都不是嘴硬的人,虽然他是宋爷爷一个人养大的,但宋爷爷只有他一个孙子,谈不上多么娇气,但也算是被人宠大的。

  宋衍飞快的点头,一点也不含糊的说道:“害怕。”

  闻言陆玺从喉咙溢出一声轻笑,握着他的掌心更紧了。

  察觉到两人交握的双手传来的力道,宋衍渐渐安心下来,往出迈的步伐也大了一点。

  “还没到吗?”宋衍忍不住催促问。

  陆玺回答:“快了。”

  他说快了没走一会儿就停了下来,两人站在小丘的最高处,向远处眺望,夜幕下底下的村落星光点点,万家灯光尽收在他们眼中。

  头顶的夜空有时候会有飞机的灯在云层中一闪一闪的,不远处的信号塔上的红光一明一暗,听着草丛里的虫鸣声,心境一刹那开阔起来。

  就在宋衍想要开口说话,意识到这点的陆玺立刻将中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

  宋衍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一双桃花眼流露出几分疑惑。

  陆玺压低了声音,几不可闻的说:“来了。”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眼前的草丛中慢慢出现了黄色的亮光,从一道逐渐增加变成了一群,黄色的光在草丛中间飞舞,时高时低,忽落忽飞,就像是小精灵,在夜幕下,它们一点也不稍逊于星光和月亮。

  宋衍的语气惊讶,似乎怕惊扰了它们,他的声音也放的很轻,“萤火虫。”

  他小时候经常在家门口和田地里看到萤火虫,可随着他慢慢长大,许是周边的环境变了,看到萤火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见到也只是一两只,并不像今天这般多。

  有心想问陆玺是怎么发现的,但美景在眼前,疑问压在了心底。

  看完了萤火虫,宋衍的心情不再烦躁,变得平稳下来,甚至因为看到萤火虫而开心愉悦,此刻所有的烦恼都比不上眼前的景和身边的人。

  回家的路上他不由得晃起来两人相扣的手,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

  “陆老师,你怎么知道那里有萤火虫的?”宋衍偏过头笑着注视着他,“我本地人都不知道。”

  陆玺闻言莞尔一笑,神秘的吐出两个字:“秘密。”

  想发设法也从陆玺的口中问不到答案,宋衍只好偃旗息鼓,安静下来。

  *

  翌日早晨是周末,陆玺他们也放假了。

  客栈里只要能回去的学生都急匆匆的回家了,钟教授亦是,就算回不了家他们也会相携着三三两两去市区玩,一时间客栈里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再外加一个社恐几乎每天都看不到身影的段陆行。

  宋衍给二叔母和李美霞她们也放了假,连着工作了近十天,他也不是周扒皮。

  秦沧村这边逢三九会有大集,今天正好是大集。

  昨晚从小丘回来,宋衍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一觉睡到了闹钟响起来。

  如往常一样,他醒来时床上已经没有了陆玺的身影,不过六六却在他的枕边平躺着呼呼大睡。

  宋衍瞧见,手痒的将它从梦中弄醒来,抱在怀里好好亲近一番。

  昨晚回来他们说好了要去赶大集,宋衍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也不再耽搁。

  收拾好自己下楼,宋爷爷和陆玺已经将早饭做好了。

  可能是客栈的人少了,今日段陆行也出现在餐厅里,只不过他依旧离他们远远的,埋头吃着自己的早饭。

  “乖乖,给包子。”陆玺从锅里拿出一个包子放在宋衍的面前,等他接过后又转身盛起了稀饭。

  红豆是晚上提前泡好的,早上煮饭时也不用特意去煮。

  宋衍咬了一口包子,露出来里面的南瓜和青椒,南瓜绵软,青椒辣,再滴上调好的酱汁和红辣椒油,宋衍吃的意外满足。

  可惜他的胃不好,有陆玺监督,他也只吃了一个加了料好的包子,稀饭倒是喝了一碗半。

  吃完早餐,宋衍见段陆行还没结束,便开口道:“段先生,今天我们要去赶大集,你去吗?”

  得到他否定的答案,宋衍并不意外,但是当段陆行和他们一起出门时宋衍还往后看了好几眼他的身影。

  陆玺如无其事的挡住他的视线,语调平淡的提醒道:“再不走天就热了。”

  “那赶紧的。”说着,宋衍就把自己的电动三轮车开了出来,陆玺坐在车厢里,和站在门口的宋爷爷挥手告别后,三轮车倏地一下开了出去。

  清晨凉爽,温度不高,正是赶大集的好时候。

  大集距离秦沧村不远,在好几个村子的交汇处,原先是一个小镇,但后面随着政策的改变,小镇也撤了,改成了村,大集却还是在这里开,没有变过。

  存放好三轮车,宋衍轻车熟路的带着陆玺在人群中穿梭,思及陆玺的性子,宋衍尽挑人少的地方走。

  大集上的小摊很多,陆玺的眉头微拧,显然是不适应周围的环境。

  人声鼎沸中宋衍拉着陆玺的手带他走到了一家卖凉皮的小摊子前。

  小摊前只有两张长桌和长凳,等的人很多,摆摊的是一对夫妻,丈夫收钱切凉皮,妻子则是在调凉皮,她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份凉皮就做好了。

  宋衍凑近陆玺,和他介绍,“这家凉皮很好吃,我几乎从记事起就在这家吃,每次赶大集不过来吃一份总觉得缺什么。”

  说话的功夫,

  找到空位的宋衍眼疾手快的带着他坐下,有些人不仅在摊子上吃,还打包了好几份。

  他说的不错,凉皮的生意确实很好,那位男主人已经切了好几张凉皮了。

  “这家凉皮是自己蒸的,比市区的那些好吃多了。”宋衍说着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放在两人面前,语速极快的报了他们两人的份,又嘀嘀咕咕的给陆玺介绍起来。

  凉皮上来后,宋衍自己没吃,眼神催促着陆玺赶紧吃,甚少在小摊子上吃饭的陆玺不忍拒绝,又听着他卖力的夸赞,拿起筷子挑了一口。

  凉皮和宋衍形容的一样,劲道光滑,摊主调的汁也好吃,里面的面筋吸足了汁水,一口咬下去在嘴里爆开,很是好吃,就连里面的黄瓜丝和豆芽也意外不错,不像是市区那样,不管是凉皮还是米皮,都是一个味道。

  见陆玺投来肯定的目光,宋衍心情愉快的吃起了自己那份。

  临走时他们也打包了四份,一份给爷爷,一份给住在客栈里的段陆行,剩下的就是他和陆玺的。

  大集上那家小摊子好吃,宋衍是最清楚不过的。

  油炸麻花、牛舌头饼、凉粉、撒子……他几乎带着陆玺买了遍。

  回家时车厢里满是吃的。

  宋爷爷看到后一点也不意外,顺利的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拎着就去了厨房。

  段陆行到了晚饭时才回来,接过宋衍给他的凉皮和凉粉时,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对他道谢。

  周末两天过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上班的日子,段陆行又续了小半个月的房子,他最近每隔几天就会背着自己的包早早出去,晚上踩着饭点回来,也不知他一天到晚都往哪里跑。

  这一周,客栈里也断断续续迎来了几批客人,大多都是住一两天,住三天的是少之又少。

  客栈的人流量也慢慢稳定下来,每周能订出去两三间房,一订就是两天,算下来,还是能赚上一点的。

  *

  这周五,得到同名的消息,宋衍早早的给他收拾起房间,西院的房间只剩下一楼的大炕房,也幸好同名并不挑,过来也只好看看他的客栈开的如何。

  掐着时间,宋衍去玉山接同名,他原本是有车的,只不过今天限号,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坐了大巴。

  宋衍在树荫底下等着,视线一直望着车站,当大巴车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当即从车上下来,在同名出现的一刹那举起自己的草帽在空中摇着。

  “同名,这里。”

  背着包的同名闻声笑着小跑到他的面前。

  另外一边的考古点,陆玺拿着饭盒,看着眼前的人,问:“乖乖呢?怎么不是他送饭?”

  林晋杨发着饭盒,闻声抬起头看他,手下的动作一点没停,道:“衍衍说他有朋友今天要来,他要去接,所以送饭的就是我了。”

  “是哪位朋友?”

  “衍衍没说。”林晋杨如实回答,专心忙着自己手下的事情。

  陆玺眸色一暗,应了一声,拿着自己的饭盒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目光频频的看向自己特意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钟教授注意到他的动作,禁不住端着自己的饭盒坐在他的对面,忧心的问:“老陆,怎么了?”

  “没事。”陆玺心下懊恼,假装无事的收回手机,平静的回答钟教授的问题。

  虽是这般说的,但钟教授是什么人,将他的失态看的一清二楚,再三确实后在陆玺不耐烦的前一秒果断闪人。

  一下午的工作陆玺虽然没出差错,但心里想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朋友?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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