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那天, 刘里正突然满村里开始传喜讯,邀请全村人明天到他家里吃酒, 他家要办喜事, 嫁女儿。

  这消息来得甚是突然。

  刘里正家里只有一个女儿, 就是刘香月,之前刘香月跑丢了, 刘里正为了找女儿,闹得动静不算小, 双峰村是人人皆知的。

  事后也一直没听刘里正说, 女儿到底找没找到。

  现在既然办起了亲事,那应该就是找回来了吧。

  双峰村里一般人家办娶媳妇嫁女儿的喜事,热闹也是热闹的, 但通常只邀请本家的亲戚。

  因为这种喜事, 但凡来参加的都得随份子钱。

  事主家会把这份人情往来记下来,往后是要还的。

  刘里正在本村有几个堂兄弟,邻近的隔壁村子里也有几位嫁出去的姑奶奶。

  照理说,他家里嫁女儿, 请来观礼的人最多也就是他自家亲戚。

  但刘里正却把全村人都喊了个遍,嘴上说的热闹,是想让大家伙儿都沾沾喜气。

  其实村里人也不是傻子。

  当着刘里正的面,大家笑呵呵说声恭喜恭喜,等刘里正人一走,谁不要在背后骂一声“呸”!

  刘里正这样做,无非就是想多收些份子钱罢了。

  尤其是村里有些人家, 与刘里正家从前压根就没有过人情来往的,更是一脸莫名其妙。

  偏偏刘里正家在双峰村是一霸,谁都不敢得罪他。

  阿爷就是这样憋了一肚子的气。

  当年刘里正他亲爹老刘在世的时候,与阿爷倒还算有几分交情。

  可自打老刘去世后,这么些年两家再无来往。

  再加上之前村里人传阿瑶和刘书贤的风言风语的时候,刘里正家里作为当事人之一,一直任由村人们往阿瑶头上泼脏水,败坏阿瑶的名声,而从来没有站出来解释过。

  阿爷本以为两家这就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想到刘里正竟然还敢再上门!

  他当场冷着脸把刘里正轰了出去。

  阿瑶看到阿爷脸色气的铁青,心里担心阿爷的身体,直劝他:“阿爷,你别生气了,明天刘里正家不管办什么喜事,我们关起门来只当做不知道就行!”

  可是话虽说的容易,但阿瑶家跟刘里正家原本就是邻居,两家房子相距不远。

  他们明天就算是一整天都闭门不出,办亲事吹吹打打还有放爆竹的声音,肯定也会吵得他们坐立难安。

  跟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家做邻居,真是气的人心里发堵。

  阿爷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想起了静山脚下那一排房子。

  若是搬过去,不就没有这烦恼了?

  阿爷这是动了心了。

  那天他在刘雷雨那里,看到了那本勾的他心痒难耐欲罢不能的《药经》之后,当时是兴趣浓厚,可回了家没多久,阿爷就回过神来,刘雷雨这小子是故意用他感兴趣的医书来跟他玩心眼子呢!

  这几天他都没有再提要搬去静山的事儿。

  不过,虽然他不提,但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呢。

  刘雷雨种在药田里的草药,有几种生长的特别好,有几种则状况百出。

  不过,关于种草药她也是头一回,一点种植经验也没有,全靠一本《药经》摸索。

  阿爷看着着急啊,就是种菜,还有不出芽、烧苗、黄叶病等等意外状况呢。

  刘雷雨自己倒是稳重的很,她说只当是积累经验,以后种多了自然就会了。

  阿爷听了心里更痒痒,这些经验他也感兴趣啊!

  刘雷雨倒是懂事,见阿爷这几天没过去,她每隔一天就特地过来双峰村一回,给阿爷送书稿。

  她答应过要替阿爷抄书的,每两天她能抄完一页。

  不过,阿爷看过刘雷雨抄下来的前几页《药经》之后,发现了一件事。

  刘雷雨曾说过她字丑,原来真不是客套,她那一笔字,阿爷实在有点接受不来。

  于是阿爷还得亲自誊抄。

  有这功夫,阿爷又觉得,他还不如干脆自己抄书好了,也省的浪费刘雷雨家的笔墨纸张啊。

  怎么看还都是去住静山更方便吧。

  这种滋味,就是明知道前头是个圈套,可他上了钩,就是忍不住要望圈套里钻了呗。

  到了初一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刘雷雨果然如期来了。

  她先给阿爷送去了书稿,然后想去找阿瑶说话。

  但阿爷坏着呢,他故意当着刘雷雨的面,就把笔墨备好开始誊抄。

  提起笔刚写第一个字,阿爷就问:“这是什么字?”

  刘雷雨一看,她写字的时候滴了一滴墨汁在字迹上,把字给糊了。

  结果她自己认了半天,也只能为难的懵了一个:“可能是个‘药’字”。

  阿爷吹吹胡子。

  没写完一行,又遇到一个,这回连刘雷雨自己也没认出来。

  不过,她道歉的态度倒是极好:“阿爷,我明天回去再检查一遍。”

  阿爷气的吹吹胡子。

  刘雷雨只能强忍着不敢笑,因为她是故意在抄书时,把字写得格外丑些。

  好不容易抄了小半个时辰,一页纸没抄完,阿瑶倒来赶人了:“阿爷,天色不亮了,再写字伤眼睛,要不我给你点起油灯?”

  阿爷觑了觑阿瑶的脸色:“好吧,不写了,点灯太浪费了。”

  “嗯。”阿瑶点点头,又吩咐刘雷雨:“雷雨帮忙收拾一下桌子,晚饭做好了,你布一下碗筷。”

  “好的。”刘雷雨赶紧应下。

  就这样,刘雷雨跟阿爷的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被阿瑶直接镇压化解了。

  晚饭间,阿瑶跟刘雷雨说起,初二刘里正家要嫁女儿的事情。

  刘雷雨乍一听到,当场脸色都没掩饰住。

  “刘里正要嫁哪个女儿?”

  “他只有一个女儿啊。”

  刘雷雨与阿瑶对视一眼,刘香月一直都在静山上,自从上回刘香月偷窥刘雷雨被吴成当场抓到之后,牛桂花就将刘香月看管的很严,根本不允许她私自乱跑。

  连去过静山的阿爷都不知道刘香月在哪。

  吴成一家子是见过刘香月的,但是吴成跟他家人提前打了招呼,李叔李婶儿根本不出门,也不可能会走漏了消息。

  阿爷看出刘雷雨脸色不对,他只当是刘雷雨不高兴:“这刘里正一家着实不要脸!”

  “就是!”

  刘雷雨跟阿爷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阿瑶瞪了他俩一眼:“吃饭!”

  “还有你,雷雨,也跟着瞎起哄,不记得阿爷要静心,不能动怒了吗?”

  “哦。”刘雷雨乖乖低下了头。

  阿爷原本因为刘雷雨字丑而给刘雷雨扣了分,这会儿又涨了点回来。

  看,有了孙婿还是有一点点好处的,骂讨厌的人时,有个人一起,气势都足些。

  就是自家孙女实在是凶。

  阿爷看了看刘雷雨,还是决定帮刘雷雨说句话:“我静心的。”

  阿瑶只是“哦”了一声。

  这下阿爷也只能安安静静吃饭了。

  吃完饭之后,天就黑透了。

  阿瑶也没有留刘雷雨说话,赶紧催着她回去:“夜路难走,你小心些。”

  她一路把刘雷雨送到了院门外头,刘雷雨舍不得走,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在院门外站着,都觉得无比安心。

  “天晚了,你该走了。”

  “嗯,我该走了。”

  这样的对话来回好几遍,可该走的人挪不开脚步,送人的也松不开手。

  阿瑶把心一横:“我明天就跟阿爷直接说我想搬去静山好了。”

  刘雷雨忙劝她:“别别别,慢慢来,我的法子肯定管用的。”

  “那今天赶紧回去吧。”

  “嗯,这就走。”

  刘雷雨强忍着不舍,拔腿要转身。

  阿瑶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颈间,使劲在刘雷雨发间嗅了一口:“真不想让你走。”

  刘雷雨心里一软,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身后屋子里却传来了阿爷洪亮的喊声:“阿瑶?怎么这么久?还没送完吗?”

  只见刘雷雨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拔腿就蹿了出去。

  “送完了!”阿瑶回过头去跟阿爷说话,自己仍站在门前没动。

  刘雷雨跑过了前头拐角,藏在暗处往阿瑶家里偷看。

  阿瑶等了一会,确定看不见刘雷雨的身影了:“小没良心的,就这么跑了。”

  刘雷雨一直看着阿瑶回了家去关上了院门,这才面红耳赤的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刘雷雨刚起床时,就看见窗外有喜鹊叫。

  喜鹊叫,有客来。

  过了午后没多久,刘雷雨原本在山腰药田里忙活,突然听见山下传来热闹的人声。

  她下山一看,老吴一家竟然赶来了。

  新年头里的时候地震,吴成回去帮着老吴一家搬了家,当时老吴就听吴成说起,他又得了一个女儿。

  老吴一家的老房子让地震震塌了,他们搬出山找地方安置新家,又耽搁了许多功夫。

  到了这会儿才终于有空,来给吴成的小女儿送月子。

  他们先是赶去了双峰村,吴成一家早搬走了,他们扑了个空,还是问了人打听后,才知道吴成一家搬来了静山这里。

  刘雷雨一看到老吴,就欢喜的不行。

  老吴一家可是她和阿瑶的救命恩人,她们一直没能当面再好好道个谢,这次老吴一家子来了,刘雷雨说什么也要好好招待老吴一家。

  她当即让牛桂花准备一桌好饭菜,自己则备上马,赶着车直奔双峰村出发。

  她得去把阿瑶赶紧接过来呢。

  今天刘里正家办喜事,原本刘雷雨心里就不高兴,阿瑶家就在刘里正家隔壁,肯定吵闹得慌。

  阿爷恐怕休息都休息不好。

  再说,刘里正嫁女儿,实际家里根本没有“女儿”。

  这整件婚事,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是场热闹的喜事。

  但刘雷雨心里清楚,这根本就是一场大阴谋,谁知道刘里正是图什么呢!

  刘雷雨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还是把阿爷和阿瑶都接来静山稳妥些。

  再说,现在老吴一家又来了,理由都是现成的。

  刘雷雨跟母亲打了声招呼,急急忙忙的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