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情陷不夜天>第51章 再见了,江屿风

  走出机场,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突然抱住了他的腿,手里拿着饭碗,饭碗里有几个零碎的硬币,有一毛的,五毛的,最大面值也只有一元钱。

  “哥哥,我妈妈重病发烧,求求哥哥给点买药钱救救我妈吧,求求你了。”虚弱无力的嗓音在雪季便得更加凉薄。

  女孩一张脸被冻得发紫,周围的路人指指点点,还有一个和柏嘉荣擦肩而过的扫地阿姨提醒了句,“这个小女孩经常在这里转悠,她嘴里每天都有新的说辞,可别上当了。”

  柏嘉荣的双眉一蹙,略带考量的盯了她一眼,这么冷的天,女孩身上穿的衣服很单薄,有好几处都露了大口子,凉风呼呼的灌。

  要是放在以前,就算别人撞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可这次,他竟然缓缓地蹲下了身子。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简年在金三角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问他,“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吃不饱,又有多少人因为没钱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而你,什么都有……”

  “哥哥,我求求你,给几个买药的钱吧,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哥哥。”小女孩的声音再次穿透了他的耳朵,蓦地拉回思绪的线。

  柏嘉荣深深叹出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扯出一叠红果果的现金,轻轻放进了小女孩的碗里,“去吧,回家穿衣服,天太冷了。”

  他不想去计较眼前之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如果条件允许,他绝不会在冰天雪地的日子里穿这么点衣裳出卖自己的自尊。

  女孩没多说什么,小小的膝盖在积雪的路面砸出两个深深的雪坑,她对着柏嘉荣磕了好几个头,然后才起身离开。

  从未有过的恻隐只来源于简年出口的一句话。

  柏嘉荣的一生,拥有过太多。他的脑海中,有多少睡过的人现在连长相都记不起来,能影响他的只有简年一人。

  如果这是老天对他玩弄感情的报应,那么这个报应太剜心了。一个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到的人,注定只能带给他难以释怀的回忆。

  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按动了几声喇叭,司机探出脑袋问了句,“先生,去哪?”

  柏嘉荣勾了勾唇,“香城!”

  离别的恐惧不是最深刻的,最难熬的是等待离别的时间。

  江屿风太过真实的存在于他的世界,他能触及到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感受他浑厚的男性气息,轻而易举依偎在他宽阔的肩头。

  和之前几次不同,他知道,这次如果离开,他们可能此生不会再见。站在尘世仰望,只剩两处茫茫。

  从医院走出来,他眼角的泪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了霜,覆在精致的脸上被体温融化,反反复复重演着。

  人一辈子,要爱上一个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男人不容易,在一次次勇闯难关中始终坚定更不容易。

  江修云用江屿风以后的人生作为要挟,用恶俗的商业陷阱做为筹码,他无路可选,亦应接不暇。

  心如刀绞的十二天,简年每天都在享受江屿风的尊重,关心,体谅。有时是几句平淡却温暖的话,有时是他一个宠溺的眼神,又或是一重滚烫的手温。可心里想的却是离别后这些幸福一幕幕散场的画面。他再也不能贪恋他的气息,他的手温,他的眼神,他的一切一切……

  都说分开是需要练习的,伤口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的,从敷衍到深情,雪落,心亦碎了一地。

  平淡无奇的十二天,虽然过着日复一日平淡的日子,可此种生活不正是人们最向往的吗?

  不是没想过自私的留下,不管前方会是荆棘铺路还是刀山火海,只要和江屿风在一起,他相信他们都能闯过去。

  可偏偏踏进医院的时候,最后一丝抓住不放的希望也随风消逝。

  检查结果,暗区再不断的扩散,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会影响到别的器官或者其他病变,治疗迫在眉睫。

  他没有选择,面对这样残败的身体,他没有自信能够配江屿风走下去,为了他这样一个人,去付出后半生,他赌不起。

  开始就是一场戏,可他们,都赔了心。

  幸福总是太短暂,离江修云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三天。不到72小时,4320分钟,259200秒。

  今天他支开了所有佣人,亲自准备了晚餐。其实这么久以来,他觉得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好伙伴,江屿风不喜欢吃姜,他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他爱吃姜丝炒蛋,每次管家做了,他都会夹上几筷子到他碗里,他什么也没说,淡淡一笑不但要吃下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还要笑着说谢谢。还有那次他喝醉,竟给他准备了姜丝撞奶!!

  到底要无知到什么地步,才能穿透那个男人的底线,在偶尔的时候,他能说上一句我不要。

  没有,一次都没有!他包容过了头,这些感动要记多久?

  饭厅里的音响重复播放着一首吟唱版的天空之城,泪应景而落,江屿风答应过他会给他一个完满的婚礼,他恐怕是等不到了。

  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出现了一张模糊的脸,和他穿着同样款式的婚纱,而江屿风却和他擦肩而过走向了另一个人……

  他几乎是梦中惊醒的,醒来的时候,泪水决堤般的落下。削薄的身子趴在木桌上一颤一颤啜泣着,眼泪滴进了放了醋的罗宋汤,滴答,滴答,其中的味道自己享。

  六点,门铃声准时响起。简年倏得正身,擦去了脸上的泪,将蜡烛点上,特意关掉了灯。因为他不想让他太过轻易的看出红得像兔子的双眼。

  打开门的一瞬,他一把扯住江屿风的手臂,急切地说了句,“不要开灯。”

  江屿风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那片火红的烛光中,深邃如海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双眼泄露了点滴的茫然,“嗯?怎么?”

  简年伸手一拉,稍稍使劲将他拉进了屋,艰难地笑着说了句,“一会就知道了。”

  江屿风,如果你知道这是离别前的晚餐,会不会也一样的难以割舍?

  心里的声音越是沉重,他的表情就要越淡定从容,在商人面前撒谎是一项技术活,既然决定了,就不能落下一丝半毫的破绽。

  因为他害怕江屿风一旦看出端倪开口留他,他会连迈开脚步都勇气都失去。

  长长的饭桌,两人面面相觑。

  烛火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削薄的嘴唇,光线越是微弱,简年眼中那份英俊就越清晰。

  他突然出口一句不瘟不火的话,“一定在猜我搞什么鬼,对不对?”

  江屿风稍稍愣了愣,唇角轻挑,“小妖精,看来我想什么都被你看穿了。”

  他深深凝他一眼,多想问一句,“那我呢?江屿风?我此刻在想什么你能看穿吗?”

  简年的声音因迟疑而更低柔,甚至稍稍有些嘶哑,他不动声色地回了句,“怕了吧?”

  比起简年带给他的惊讶,此刻莫名其妙的问题让他更觉不安,双手交叉优雅地置在檀木桌上,轻轻挑了挑眉,“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怪怪的?是我多心了吗?”

  “呵呵~是我觉得你越来越鸡婆了。”语落的一瞬,他突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缓缓地蹲下,抬头问了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江屿风皱了皱眉,眸底泛起考量,短暂沉默过后沉吟了句,“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也不是我的,更不是结婚纪念日,是什么?”

  他浅笑,“上个月的今天,是我掉进海里,你奋不顾身跳下来救我的日子。”

  简年说得惨兮兮,江屿风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拖到了自己腿上坐下,微微低头,手指在他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下,忍不住被逗笑,“傻瓜!哪有人记住这种日子的。”

  在他眼里,简年是特别的,每每以不同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似一本泛黄的书,然后又遇到了个好奇心很重的看客,把书捧在手里,因为字迹模糊,所以看客永远也不能把整本书看完。

  手腕攀上他的脖颈,柔软的指腹从他的下巴开始一点点的上移,在嘴唇,鼻梁,眼睛,眉骨,每个地方都微微停顿了下。

  烛光中的英俊如此梦幻,他要好好看看江屿风的眉眼,镌刻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封印起来。

  他的鼻息浑厚地打在眉心,简年微微闭上了眼,享受这份痒痒的,轻轻的,柔柔的感觉。

  在以后,会是奢望吧。

  江屿风当然不知道简年为什么庆祝这个日子,如果当初他被丢进海里的时候知道一个月后的今天会落得这般田地,他宁可在那时候就深眠于海底,那现在就不必承受被欺凌到唯有保持沉默的离别。

  耳边,滑过江屿风略带不安的嗓音,让他的声线一下子更加低沉,“你到底怎么了?”

  简年睁开眼,不顾心脏的剧痛笑得太美,“江屿风,我想喝酒,你陪我好吗?”蜡烛燃烧着,火苗一直在跳跃,4根蜡烛照耀出的光,微弱又神秘。

  江屿风沉默了几秒,脸色在潜移默化下变幻,有些严厉得质疑了句,“你很少喝酒的。”

  他的心里一惊,兜回了之前的话茬,耸了耸肩耍无赖般捏捏他的鼻子,“这个日子那么特别,不值得庆祝吗?是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难道,你是个惜酒如命的人,不会是不舍得把你的珍藏拿出来和我分享吧?”说完还故意斜睨了他一眼。

  听到他的解释,先前的不安才散了去,神情渐渐平和,“你是嫌弃我太安生了,现在只能吃酒的醋?”

  他淡淡一笑“,难得想喝次酒,如果你灌不醉我,那我会鄙视你一辈子的。”一个笑容背后藏匿着多少泪水,谁会知道?

  他一听,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傻瓜。怎么可能?”

  其实他挺受不了江屿风老是没事傻瓜,他们只相差一岁而已,心里有些小小的不服气,干脆直面挑衅起来,“别不信,有种人啊,叫深藏不露,就比如我这样的。”话尾落下的时候,他伸出手在江屿风的肩膀上拍了拍。

  江屿风微微摇了摇头,眼里噙着笑,“呵呵!你输定了。我可不会让你。”

  简年的柳眉微扬,伴随着挑衅的意味,“谁要你让,还不快点去拿来,哥今天要痛饮一番。”

  江屿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很快便收回,健臂支起坐在腿上的身子,扯了扯唇角无奈的摇头。

  望着那道背影,他轻声喃着,“对不起,最后是我辜负了你给的幸运。”

  就这样,烛光,美酒,无比梦幻浪漫的画面下,一个人承受着内心巨大的波澜一杯杯往自己肚里灌,而另一个人看来,今天不过是增加夫妻感情的调味料。

  他今天的酒量让江屿风有些吃惊,仿佛是被酒神俯身般,他竟全然没有醉意,反倒是他先迷迷糊糊的,望出去的烛光都有了重影,脑袋亦越来越沉。

  江屿风眯着眼,一把从简年手里夺走了瓶子,低沉的嗓音多了分朦胧,“阿年,你……我……”

  简年涩涩一笑,眼泪忍不住滑了下来,双手附在桌子上支住了脑袋,紧凝着面前这张迷醉的脸,早就见过他喝醉的样子,只要他一醉完全就像换了个人。

  有点孩子气,有点不易被平常人所见的小性感。

  他的脸凑过来,他赶紧把泪往回收了收,起身从包里掏出被白纸覆盖好的解除契约关系协议走到他跟前,像骗小孩子般哄着他,“江屿风,听说你的字写得很漂亮,让我看看好不好?”

  他拿起两张白纸,凑得很近,看了好一会才点头,“你……你想看啊?好!拿……拿笔来。”

  有失水准的签名在简年又哄又骗下烙在了两张解除契约关系协议的右下角,待他垂下脑袋不省人事,他才一把拉下解除协议上覆盖的白纸。

  纤细的手轻轻揉着他黑如砚台的发丝,唇角抽了抽,低低呢喃了句,“虽然你从来没对我说过那三个字,但是今天我想对你说,我爱你。既然不肯说,那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爱你!我爱你……江屿风!”一声声出口的话无法说完整,全被情绪影响……

  私人别墅的门关上,他走了几步,积雪的地面落下一排小小的脚印。

  步子停下的时候,他回头,扬起了脸,凝着私人别墅的大门,往事一幕幕重演,从第一次来到这里昏倒后发现江屿风躺在身边,到照顾醉酒的他整整一夜,还有后来那个他们皆失去理智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