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人死了。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纪嫣上前两个大耳瓜子“啪啪”落在了他脸上，也只是将他的脑袋打的惯性偏转，甚至连一丝红痕都没能落下。
见有人看过来，纪嫣讷讷收回手：“真、真死了。”
她有些着急：“那我们的问题怎么办？”
“我已经知道了。”魏飞梁转身离开，纪嫣与谢骏对视一眼，迅速跟上。
魏飞梁一刻不敢停留，他的心脏在胸腔中不受控的怦怦乱跳，不安感随着他心脏的律动伴随血液传遍全身。似乎有一个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然要赶不上了。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起来。
纪嫣身上是繁琐的襦裙，慢慢有些跟不上，但她还是咬牙努力跟上。
“轰——”
机括转动，四方的天空终于重现在众人眼前。
魏飞梁刚上去，就看到从墙头跃入的东行。
东行见到魏飞梁双眸一亮，立刻向他的方向纵身靠近，还未落地便惊呼道：“主子，瑞王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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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们快走。”
陈雁行上前两步抓住风起的手，不顾面前这对婆媳脸上的惊异之色，用慌张到可以称之为惶恐的声音道：“东西不要了，我们现在就走。”
在“离开”这个念头升起之后，陈雁行习惯性将银钱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何况他原本也是决定今天走得，若非想与魏飞梁好好道别一次，他也不会在这里留这么久。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更何况小灯展一别，他们也算是见过了。
就这样吧。
陈雁行想着，心中还是划过一抹遗憾。
他撇开头，那老妇人被儿媳牵着手，还在执拗冲着陈雁行的方向喊：“不对，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她的精神看起来又有些不好了，念叨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又变得狰狞，盯着陈雁行猛然挣开儿媳的手：“为我儿偿命，拿命来。”
她手中并没有那武器，但这一刻她却将自己的身体当做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器，悍不畏死、张牙舞爪向着陈雁行扑过去。
“噗——”
温热的血溅到陈雁行脸上，他眼睑闪了一下，不小心将挂在睫毛上一滴红色血雾眨进眼中，他的视野被鲜血污染变得模糊，耳边是嘈杂又混乱的叫喊，老妇人狰狞的表情在她枯瘦苍老的面颊上定格，陈雁行下意识张开手，老妇人的身体扑进他的怀中，气若游丝吐出一句：“偿、命。”
陈雁行所有暂停的感知随着这两个字重启，他颤抖着低下头——一根黑色尾羽带白的长长箭矢贯穿了老妇人后脊，锋利的箭尖从她胸口位置探出，不停有暗红色的血液从那里缓慢流出。
这是陈雁行第一次面对死亡，如此真实的死亡。
他大脑又开始发蒙，舌尖发麻，浑身僵硬又发软，一只手慌乱的按住老妇人伤口，又反应过来，他这时候应该跑，应该马上离开这里。
“娘！”被突生的惊变吓了一跳，狼狈逃窜的女人回头，望见陈雁行怀中逐渐冰冷的老妇撕心裂肺喊了一声。
她双目赤红，带着滔天恨意盯向陈雁行：“又是你，你这个灾星，害死我丈夫还不够，竟然还害得我婆婆枉死！我，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可怜的丈夫和婆婆报仇！”
她四下张望，从地上躺到的黑衣人手中夺下刀，悍不畏死向着陈雁行方向冲去。
陈雁行被风起拉了一把才反应过来，风起也很慌——所有的惊变都发生在一瞬间。
谁也没有想到，在老妇冲上来，想用手、用牙齿发疯撕咬下陈雁行身上一块儿肉时，一只羽箭突然从外围墙上射出。
箭尖的位置瞄的是陈雁行心脏，显然是报了一箭射死他的念头。
可突然扑过去的老妇人替陈雁行挡了一下，这一箭扎透了她的身体，却也给陈雁行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
下一刻藏在暗处的东行变带着三个侍卫和不断从外墙翻进内院的黑衣杀手缠斗起来。
场面混乱不堪，所有人都在抱头鼠窜，老妇人的儿媳慌不择路在地上滚了一圈，回过神来发现相依为命的婆母死亡如何不怒。
她夺了地上死去黑衣人的刀，毫无章法向陈雁行砍去。
百里溪被骚乱声吸引从屋内走出，正好望见女人甩来的砍刀，情急之下赶忙抽出腰间软鞭将砍刀击飞，还没等他弄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怀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风起用力将陈雁行推进百里溪怀中，大声道：“走！”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杀手都是冲着陈雁行来的，虽然东行带着的三个侍卫解决了一些，但架不住这些黑衣人数量多，双拳难敌四手，随着体力的大量消耗，东行他们的动作渐渐迟缓。
陈雁行扫过去看到东行被人一刀砍中肩颈，稍微再往左偏一寸，无情的刀刃就能削掉他的脑袋。
陈雁行咬牙，拽住想要冲上去打架的百里溪道：“走。”
百里溪不明所以，但还是带着陈雁行跃出墙外，飞快隐匿在黑夜中。
黑衣人见状也不恋战，联手逼退东行，只留下两三人与他们缠斗，剩下的人全部向着陈雁行和百里溪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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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行伤口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就急着往这边赶，因为赶得太着急，他伤口崩开，有血不断从布料底下渗出来，可他大气都不喘，说完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之后小心翼翼抬头去看魏飞梁的表情：“主子，我已经让人去找瑞王和七王子的行踪了，您别着急。”
他话没说完，身上就挨了魏飞梁一脚：“废物！”
这一脚正好踢在东行伤口上，疼痛让他脸色微白，但他还是强撑着没有发出声音。
魏闭了闭眼，心知自己方才不止是在说东行，也是在骂自己。
他自允聪明，没想到却成了自作聪明，被陛下精湛的演技蒙蔽，竟从未发现他的用心险恶。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以为陛下被瑞王蒙蔽，看不穿瑞王的狼子野心，放任一匹对皇位贪婪凝视的狼在身边愚蠢的养大他的胃口。
殊不知这狼原是昭帝手下的一条狗，为主人披上狼皮，露出獠牙，长出利爪。
怪不得朝中这么多人上奏瑞王的行事狠辣荒诞昭帝却从来不听不问，原来是因为这其中还有他的属意。
沈宜人临死前唱的那首曲，用的是昭帝生母杨氏的家乡话。
昭帝生母杨氏乃前朝遗孤，先帝从前不知，对她宠爱有加，一入宫便封了嫔，第二年在杨氏诞下皇嗣，立刻跳级将她升为贵妃。
杨氏当年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只等在次有孕便可封后。
但天有不测风云，在杨氏被太医断言有孕当日，突然被当时四妃之一的贤妃举报，说她于社稷不利，用巫蛊之术伤害先帝，更指出她乃前朝遗孤事实，说她入宫就是为了狐媚祸主，乱了陈姓江山。
后来，贤妃果然从杨氏宫中搜出用朱砂写下先帝名字、生辰八字的人偶。
那人偶身上插着无数钢针，脖子上还缠着一条粗长的麻绳。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文武百官跪在御书房门口，请求先帝立刻下旨杀了妖妃。
先帝不忍，更不相信和自己恩爱有佳的杨氏会这么做。
但没等他问清楚，杨氏疯了。
没人知道杨氏在宗人府受了什么刺激，总之从宗人府出来，她失了孩子，人也不再清醒。
真相是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一个疯子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皇后，做不了宫妃的。
先帝震怒，问责宗人府，却无一人承认是谁不遵旨意对杨氏动刑，在加上文武百官施压，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贤妃举证有功，本身又是四妃之中出身最高，最受先帝敬重的妃子。
若无杨氏，她早就该坐上后位。
除去杨氏之后，后位自然非她莫属，更别说有人要求杀死妖妃血脉时，是贤妃担保，并主动将那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昭帝养在身边。
也是贤妃的母族顶着压力，为杨氏求情。
他们说杨氏只是被前朝亡魂怨气侵蚀理智，是早就疯了才会做出用巫蛊之术害人的行为，专门在自家一出风水宝地修建寺庙，用来帮杨氏镇煞修行。
杨氏被除了玉蝶，以庶民身份送入寺庙秘密修行。
贤妃顺利登上后位，昭帝也被记在她名下，第二年便被封为了太子。
太子生母走得不光彩，又是疯子，先帝与贤妃同时下令封口，宫中从此对昭帝的出身讳莫如深。
贤妃无子，后来更是因为新入宫的妃子嫉恨被下药伤了身体致使终生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慢慢的大家也就忘了昭帝还有一个疯子生母，只记得他是贤妃的孩子。
再加上先帝自杨氏之后行事作风越来越荒诞残暴，大家更对杨氏不喜，默契的不提，专心培养当时还小的昭帝。
魏飞梁一开始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是后来某次醉酒后，魏父拉着他，非要给他讲这些陈年旧事他才知道。
那时候魏飞梁刚刚入仕，满心满眼都是壮志雄心，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毫无兴趣。
现在想来，父亲哪里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恐怕是借着酒意在提点他。
只可惜他那时候又蠢又自大，丝毫没听出父亲的言外之意。
懊悔之色第一次出现在魏飞梁脸上，他拧着眉强压心头慌乱，仔细回忆那时父亲还跟自己说了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头，吐出一个名字：“廊阳寺。”
“廊阳寺？”小跑过来的纪嫣正好听见这三个字，她愣了一下，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呼吸才道：“奇怪，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廊阳寺…廊阳寺……”
她念了两遍，杏眸忽然圆瞪：“啊！我想起来了！书中乱军误杀昭帝，昭帝死亡的地点就是这里，就是廊阳寺！”
她顿了一下，狐疑看向魏飞梁：“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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