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一瞬,甘心雨才伸手,还未接过去,李乐意又拿了回去。

  “还是我拿吧,你背着琴,重。”

  甘心雨讷讷的,点头:“好吧。”

  她们在兰姐的小卖铺前碰的面,简单聊了两句,挪步准备过马路。

  等车经过的短暂时间,身后忽然传来稚嫩的声音:“咦?小姑,小雨姐姐,你们去干嘛呀?”

  闻言回首,是李莲弟,手上拿着一个空瓶子。

  李乐意和甘心雨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往回两步。

  “去你们学校的舞蹈室排练,你呢?这么晚出来。”李乐意目光扫过她手上的瓶子和散钱。

  “我帮妈妈到兰阿姨这儿打酱油。”侄女脆声应。

  瘦小的小姑娘眼珠子乌溜溜盯着人背着的大家伙,脸上写满好奇。

  李乐意主动解释:“我们不是报名参加文艺比赛了嘛,从今天开始,每个晚上都去排练,借用你们学校的舞蹈室一段时间。”

  李莲弟了然:“哦哦,原来是这样子。”

  她先是对偶像们的表演事业崇敬,可下一秒面色变得不大好。

  走近一点,招手让两位大人弯腰,小声嘀咕:“你们千万记住,不要去四楼的厕所哦。”

  小侄女神情严肃又带几分畏惧,一下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

  甘心雨不语,李乐意追问:“为什么?”

  小女孩儿却要说不说为难样,嗫嚅半天才决定道:“因为同学都说那个厕所有鬼,你们真的不要去哦。”

  搞那么严肃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小学生之间的传言。

  李乐意笑了:“傻孩子,这世上没有鬼。”

  见她不信,李莲弟都急跳脚了:“真的!有人被老师罚留堂很晚,去那厕所听见怪声!”

  小侄女说得有板有眼,李乐意不再辩驳,但也不真信,只答应道:“我知道了,你快去打酱油回家吧。”

  李莲弟嗯了声,临走再三嘱咐:“记住了!”

  “记着呢。”

  目送她进小卖铺,李乐意笑着摇头:“果然是小孩子。”

  这种传言几乎每个人都听过,而且都有几个固定版本,从小学到大学,不是说学校以前是乱葬岗、打靶场,就是说学校哪个地方有怪东西,李乐意确实都听过。

  但世上哪有鬼呢?她觉得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要防也防坏人,而不是受怕于莫须有的东西。

  她不以为然,说了句‘走吧’便看向车来的方向。

  现在没车可以过马路,可身边没人跟上来。

  ?

  李乐意后知后觉,甘心雨从刚才开始一句话没有。

  “怎么了?”她望向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人。

  “没,没什么。”甘心雨恍如骤然回神,提了提肩上琴包带子,心神不宁过马路。

  “看车。”李乐意拽住她手腕。

  虽然来的是自行车,但李乐意隐约看出了点端倪,碍于对方不提,所以并不多说什么。

  小学门口值班保安和上次白天不同一个人,不过乡亲里道大家都认得,一见来人热络地从保安亭出来开门,交出舞蹈室钥匙。

  两人分别以笑貌和清淡两种态度道谢,进入了只有校道开灯,楼上黑暗的空旷校园。

  上次曾老师有接待,这次学校就不再安排人跟进了,比赛前她们需要长期借用,哪能天天耗费人力办这事。

  知道教室在哪,她们自己就能去。

  学校一楼廊道两边亮着灯,其余地方全是黑的,李乐意步调坚定,哪知道有人如履薄冰。

  一阵风吹送来凉意,李乐意展颜:“这边好凉爽。”

  甘心雨小声嘀咕:“是啊,为什么?”

  “因为高楼风啊。”李乐意相信科学。

  走进楼梯拐弯处比较暗,甘心雨打开手电筒找电灯开关,每上一层开一盏灯,直至舞蹈室门口。

  钥匙在李乐意手上,开门这段时间,她穿短T恤露出的手臂被人贴了几遍。

  在甘心雨回头看身后不注意的间隙,李乐意侧目打量了她一眼,暗自勾了勾唇角。

  “嗯?不是这根钥匙吗?”李乐意拿起那一串,在电筒光下细看贴在钥匙上的字,“这个才是。”

  钥匙碰撞,空荡回响格外清脆,甘心雨好像站得更近了些。

  两扇门由外往内推,按下门边所有开关,顿时舞蹈室变得通亮。

  李乐意放下保温盒和袋子装的两瓶水,甘心雨则是反手先把门关上,再放下背着的琴包,抱出木质醇厚的琴盒。

  舞蹈室角落正好有两张桌椅,她们搬过来横向合并用来放琴。

  李乐意:“我先教你入门技巧,然后你练琴,我练柔韧度,可以吗?”

  甘心雨:“听你的。”

  甘心雨以前没学过任何乐器,胜在脑袋聪明,李乐意介绍琴的历史和构造,讲基础乐理她都能听懂,接着就从右手开始练习挑和抹的动作。

  弹古琴不用绑指甲片,而是需要半甲半肉,之前李乐意提过,所以这几天甘心雨留了一点指甲,她的手平时干活有点薄茧,这样抚琴反而不会那么痛。

  听着时而浑厚时而洁净‘噔噔噔’琴声,李乐意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活动了下手脚关节,开始练身体柔韧度。

  原身那把硬骨头从来没有打开过,好久好在比赛不是那么专业,不用下死地追求完美,只练一些用得上的就行。

  腰和腿是关键,之前劈叉失败,李乐意决定先练腿,去墙边一抬脚放到最高的杆子上。

  痛是肯定的,穷也是,想以这种途经挣钱,少不了吃苦吃痛。

  曾经李乐意为了上镜也这般苦练过,她偶尔咬唇闷哼,一个字都没说,倒是手指在空中不停写8字,用8888奖金吸引注意,勉励自己痛也要忍下去。

  她就在距离甘心雨最近的地方,在感受肌肉拉伸的同时,也能抽空监督甘心雨。

  “错了错了。”不及时,可李乐意看出来便马上纠正:“肩膀放松,贴合琴的弧度控制下手角度。”

  “喔。”甘心雨立时进行调整。

  李乐意也不太为难自己,适时休息。她今天在路边摆摊,身上本来就不干净,现在懒得顾形象直接坐地上,单手揉搓放松大腿。

  甘心雨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一边练习一边关心:“你还好吗?”

  李乐意抬头,口吻正常:“挺好的。”

  得知她并没有因此产生负面情绪,甘心雨放心了。

  看人练的不错,开始下一轮拉筋前,李乐意又教了她另一种指法。

  她们都需要打稳根基,熟能生巧,约莫一个小时过去,都在做基础动作。

  甘心雨家晚饭吃得晚,如果每天排练的话,李乐意觉得一个半小时比较适中,毕竟人家白天上班,总不能剥削尽自由时间。

  中途,李乐意问再练半小时就回去好不好。

  甘心雨没有异议。

  一个压腿满面隐忍,一个沉肩坠肘坐的正经,面色淡然挑抹弄出琴音,天壤之别不过如此,李乐意终于忍不住要进行中场休息。

  她想喝水,可是她感觉腿不是自己的,不用装可怜,一步一顿已经超可怜。

  她手伸向水的方向,对甘心雨哭哭:“呜呜,要喝水。”

  甘心雨顷刻起身去拿,拧开给她。

  拿完没走开,站在原地耐心等李乐意喝,是还要帮忙拿回去的意思。

  李乐意却无有使唤她的意思:“你不渴吗?那瓶是给你的。”

  甘心雨撇了一眼,表示:“不渴。”

  喝水对人有多少好处不用说,但世上确实有人不爱喝,李乐意忍不住对比自己小两岁的人说道:“多喝水对身体好啊。”

  “我知道。”

  “那你喝啊。”

  甘心雨双腿不动道。

  ?

  李乐意不理解,看了甘心雨好一会儿,她没什么表情,但能觉出不对劲。

  这个人平时很能干,而且很多事情都干的非常出色,唯独今晚听李莲弟说了校园传说,她才有些反常。

  很快李乐意明白了,试探性问了句:“你不喝水,是不是怕上厕所啊?”

  放在心里的事被人挑穿,甘心雨瞳孔轻颤。

  默了半晌才承认:“嗯。”

  大佬居然怕这个,李乐意没想到的,“不用怕啊,这种传言几乎每个学校都有,话都是人说的,也没哪个真的见过是不是?”

  甘心雨抿了抿唇:“我知道世上没有鬼,但是……不信和恐惧心理并不冲突。”

  “我能理解。”李乐意略显担忧:“但水还是要喝的,你要是想去洗手间我可以陪你呀。”

  很少人知道甘心雨这个秘密,一开始她不打算说的,不曾想李乐意看穿了。

  她不像别人,一味地匡正相信科学无鬼论,也没有嘲笑,每句话每个神情都透露出尊重,甘心雨有被安慰到。

  然而,还是摇头,不想喝,不敢想去洗手间的情景。

  “以前我在这念小学就有那些传言,比你侄女讲的恐怖多了,你失忆不记得,我记得很清楚。”

  李乐意明了,不再强迫,还提议:“关于这方面的问题你以后不用忍着,要及时跟我说哦,身体要紧。”

  甘心雨点头:“嗯。”

  “还是喝一口水吧,我们可以早点回家。”李乐意展颜。

  如此,甘心雨才听话喝了。

  短暂歇息,又练了半小时,整理好东西就要回去了。

  知道甘心雨害怕,下楼的时候,李乐意主动牵住她的手,自我感觉是在当合格的姐姐。

  微凉的手被温暖覆上那一瞬间,甘心雨心跳漏了一拍,下楼的步子也跟着一顿。

  李乐意没有说话,甘心雨却能看出她在说:别怕。

  她们手牵手下了楼,差不多走到保安亭在松开,钥匙交还给保安大叔,并肩离开小学。

  兰姐的店都闭门关灯了,路上也没有行人,除了她们。

  刚过马路,甘心雨便说:“去学校不能带小白,我没办法送你回家了。”

  “不用送。倒是……我送你吧?”

  李乐意今天以前不知道她会那么怕,想着,莫非之前她敢在夜晚送人回家全靠狗陪着?

  那停电那次她一个人跑过来……

  李乐意再次想起这个问题。

  甘心雨没有正面回答,另说:“你家有电了吗?”

  “没呢,欠费被人剪线,至少需要一两天才能恢复恢供电。”

  甘心雨颔首,视线晃过刚才牵自己的手,她不动声色蜷起指节。

  路灯投下的两道长影越走越近,微风中有道轻柔的声音。

  “不如,你今晚也去我家睡?”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练手指,一个练柔软度,嘶……(脑内疯狂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