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托克城城主今日举办寿宴。

  作为第二百二十九代死神的贺里无虞自然也要前去参宴。

  赫托克城是一个历史极其复杂的城市。百年前,它是一个神降城市。

  即使百年后的今天已经不存在神降,依然阻挡不了人们对这个城市的崇拜与狂热。它蒙着神秘的色彩,披挂着历史传奇的外衣,是信仰与膜拜的化身。

  赫托克城的城主家族——里尔氏,曾是神降唯一的躯壳。所以现在的里尔氏在人间仍保有极为尊崇的地位,他们的尊贵程度甚至远超人间皇族。

  金发女人走在深灰色砖石铺就的小道上,手里拿着热狗边走边吃。

  地面的砖石在经年的风吹日晒下被侵蚀得四周光滑圆润,不带一丝棱角。路边铜灯的玻璃罩里晃动着橘黄色的火焰。夜晚的街道不复白日的喧嚣与热闹,在这样的夜晚,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关门。

  此时,只有旅店还在开门迎客。

  深蓝色的长袍包裹着金发女人曲线毕露的身躯,斜斜的领口直抵腹部,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晚间泛着湿意的空气里,胸前的柔软暴露着一部分优美的弧线,一个雕刻复杂的银色十字架静静地垂在胸前。

  金色的睫毛低垂着,落下长长的阴影遮住了摄人心魄的蓝色瞳孔。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带着蓬松的弧度和柔顺的光泽。

  贺里无虞边吃边赶路,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有关里尔氏的资料,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压根就没怎么阅读过相关的文献资料。

  她咬了一大口热狗,快速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一切等到了赫托克城再说,反正也就走个过场的事。

  现在的里尔氏早已不是以前的神降一族,现在的他们只是凡人,也只有凡人还对以前的名誉耿耿于怀。

  她张大嘴巴,吃掉最后一口热狗。

  贺里无虞从小巷里走出来,修长的身影宛如一个从黑暗里潜伏上来的幽灵。皎洁的月光在她背后拖拽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她抬眸,蓝色的瞳孔倒映着教堂尖顶上悬着的巨大圆月。

  今天是满月。

  又是一个不安分的夜晚。

  她眯起蓝色的瞳孔,双膝猛然弯曲下蹲。脚尖碾压出白色的气流,身姿猛地跃向高空,几个起落间就隐匿了身形。

  赫托克城坐落在极高的高地上,仿佛冷漠无情的神灵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世间一切,显得高傲至极。

  它由无数大大小小的尖顶城堡组成,它们围拢在一起,仿佛拥簇着地位尊崇的王冠一般。每一座城堡的建筑表皮工艺都极尽复杂,鬼斧神工。它们体量巨大,垂直向上,雕刻密集,美轮美奂。

  此刻,在其中一座尖塔城堡的巨大彩色玻璃窗的窗台前,正蹲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她深蓝色的衣袍下摆在晚风中如旗帜般翻飞飘动。

  贺里无虞俯视着这一片宏伟的建筑群,脑海中隐约跳出模糊的记忆。

  传闻当初为了建造这片庞大的城堡足足埋葬了上万的百姓才令这群史诗般的雄伟建筑现世。

  真是吃人的虚荣。

  今晚的宴会在最中央的主城堡举行。灯光火烛将彩色的玻璃窗映出一片梦幻的光泽。巨大的尖顶拱形门洞连廊长不见底,回环曲折。寂静的长廊在月光下投下一个个整齐的拱形光斑。

  贺里无虞在长廊上七拐八绕,最后穿过一条拱形天桥到达主城堡,映入眼帘的是两扇沉重而巨大的开启门扉。

  酒,面包和各种食物的香味伴随着喧嚣的觥筹交错的声音从巨大的宴会厅里飘出来。

  贺里无虞悄无声息地走进宴会厅,随手拉开一张黄金雕刻的椅子坐下,拿起刀叉开始认真地用餐。

  忙碌的死神遇到免费的食物自然要使劲吃,吃够本!

  在贺里无虞一本正经地开始优雅用餐时,一个人在她进来后没多久就注意到了她。

  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红色的华丽礼服,裸露着美背,长腿和前胸的白皙肌肤。乌黑浓密的大波浪长发如海藻般披散着,丰满的身躯,美艳的长相。在这样一场汇聚了无数俊男美女的晚宴上,她仍能以独特的气质,出众的长相和完美的身材脱颖而出。

  在贺里无虞出现之前,她已经和宴会上众多身份尊贵的宾客寒暄交谈过一番。

  此刻她站在一张长餐桌旁,纤纤玉指握着一只高脚杯,漆黑深邃的美眸安静地凝视着贺里无虞,直到贺里无虞在她所在的长餐桌一角留下大堆食物残渣和空酒瓶,拿起丝巾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站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那个身穿红色礼服的女人动了,她径直朝贺里无虞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红色礼裙的女人突然脚下一崴,身体一个踉跄,手中的酒杯一个倾斜,酒洒了。

  绅士的死神动作敏捷地扶住对方。

  对方也在匆忙中抓住了她的臂膀以作支撑。

  死神温柔一笑,垂眸看着跌倒在她怀中的女人,声音温柔而优雅地道:“女士,您没事吧?”

  死神的笑是危险的,心性不够强大的人会因为死神一个简单的微笑而魅惑失神。

  那女人眸光隐晦地闪烁了一下,低头站稳身体,礼貌地回道:“我没事,谢谢。”

  “不客气。”死神扶住她站稳,松开了对方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

  “我的酒洒在你衣服上了,真是不好意思。”红裙女人抱歉地说,纤纤细指拂过死神卷着袖子露出来的手臂上,她的抚触,好像有着一种奇怪的魔力。

  “没关系。”死神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的酒渍,毫不在意。只是……那女人抚过她手臂的时候,让她不自觉地去看对方。

  好美!

  这是她对上女人的目光,看清她的面容后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但贺里无虞却因为这个想法蹙起了精致的眉。

  这种想法放在一般人身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出现在贺里无虞身上问题就大了。

  因为她作为死神是绝对不会被蛊惑的。

  死神只有在理性的鉴赏下做出对‘美丽’‘漂亮’的评价,决不会出现发自肺腑的关于‘美丽’和‘漂亮’的震撼的感叹。

  死神的存在本身就是蛊惑。

  那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红裙女人道歉后,迈开光滑白皙的长腿正要走开。

  贺里无虞却在内心冲动的支配下,一下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啊!”红裙女人惊呼一声,踉跄着被扯进贺里无虞的怀里,纤纤细指轻抵在对方裸露的胸口,她的指尖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

  死神低头审视着怀里的女人,声音悦耳却有些严肃地问道:“我们见过吗?”

  怀里的女人一愣,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这位女士,我想我们应该没有见过。”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说完后才抬起来和贺里无虞对视,墨色的眸子深邃得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竟然比死神的眸子更令人心惊。

  贺里无虞又蹙起眉,声音确是与之相反的温柔与绅士,“这位美丽的女士,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叫雾莎荷缈鸢。”

  “雾莎荷缈鸢……”贺里无虞轻轻地呢喃了一声。

  恩……这个名字她完全没有印象。应该是她没有见过的人,但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贺里无虞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她当死神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紧紧握着女人柔软纤细的腰肢不愿松手,不想让她离开。

  怀里的女人安静地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她低垂着美眸,目光没有任何迷茫或空洞,她的不反抗是自主自愿的,并非被死神蛊惑。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很久,怀里的女人才声音低柔地开口,“你还要抱多久?”

  很久。

  贺里无虞脑海里条件反射地跳出这个词,瞬间吓了她一跳!

  她不舍地松开怀里的女人,目光探寻地打量着她。“雾莎女士,请问在今天的宾客之中,您以何种身份前来参宴?”

  她在打探她的身份,想了解她。

  雾莎荷缈鸢被她放开后站直身体,撩了撩头发,动作和谈吐显得优雅而大方,“我代表艾尔靳启国,以女皇的身份前来参宴。”

  艾尔靳启国?

  贺里无虞不露声色,长指下意识地搔了搔下颚。想不起来这是哪个国家,有这个国家吗?死神大人的脑子一片空白。

  雾莎荷缈鸢看着她下意识熟悉的动作,就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国家,但她也不戳破。

  只见那个死神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一副我知道的样子。

  雾莎荷缈鸢侧头,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宠溺笑容,她收敛笑意转头问道:“你怎么称呼?”

  “贺里无虞。”

  贺里无虞……“贺女士,没什么事我先走一步了。”雾莎荷缈鸢朝贺里无虞点头致意,转身朝觥筹交错的华服人群走去,继续交际。

  本该现个身,吃个饭就离开这里的贺里无虞因为遇见雾莎荷缈鸢,又在宴会上流连了许久。

  她在宴会厅里四处走动,时不时伸手顺走长餐桌上的蛋糕,红酒,水果,肉类……有时在餐桌旁靠一靠,有时又倚着极尽装饰的柱子,或者站在随意的一个墙角,走哪倚哪,嘴巴还闲不住,端着盘子一直在吃东西。

  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人群中谈笑风生的雾莎荷缈鸢。

  直到宴会结束,雾莎荷缈鸢都没再看她一眼。

  她知道有人一直在看她,那个人就是贺里无虞,但她就是故意不回应,一直到宴会彻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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