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贫僧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啊【完结】>第169章 终章 (下)我心匪石

  又是一年冬。

  前几日刚下了场大雪,将整个睢阳城都蒙在一片银装里,屋檐上厚厚的雪还没有全化,时不时哒哒地往下滴水。

  贵生站在御书房门前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

  陛下处理政务时不喜别人在旁打扰,饶是他作为贴身太监也是不被允许的。

  除了一个人。

  不过贵生又沮丧地想,现在那位大人不在睢阳,陛下心情已经坏了近一个月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贵生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御书房的门。

  “进。”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贵生低着头走进去,只堪堪扫了一眼还在案前执笔批阅奏折的人,随后看向脚下被胡乱扔掉的折子,一一捡起来整好,轻声轻语道:“陛下,今早那几位大人已经打了板子被抬回各自府里了。”

  “嗯。”

  贵生等了又等,看着怀里的折子也不敢放桌上,犹豫道:“陛下,这些折子如何处理?”

  “烧了。”

  “是。”贵生很干脆地应了,这次没有犹豫便转身准备将这些奏折找个地方亲手烧了。

  他从前是在先帝手下干过的,先帝对于大臣上奏的折子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不看,但如今陛下不同于先帝,对于这些奏折的处理要雷厉风行得多。

  “等等。”

  时重霜放下笔,抬眸看向贵生,道:“将那些折子拿过来,我看一眼。”

  贵生脚步一顿,转身回来将折子递过去。

  时重霜随意翻了翻,无外乎还是从前那些话,说太子乃一国根本,不可不立,后宫空虚,不可不充……

  贵生看着脸色说话:“陛下,先帝已经去了三年,大人们也是着急了,本意还是为着陛下着想的。”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朕的心意,不过是在是试探朕,想要看朕的底线在哪罢了。”时重霜并不在意,反正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今日早朝上那几个,年纪也不小了,就让他们歇息一阵吧,等到年下的时候,那时候忙,正是要人的时候,到时再让他们回来上朝办事。”

  贵生心里不着边际地想,这是一点舒坦也不给那几位大人了,但想归想,还是即刻点头应道:“是。”

  “今日……是不是已经初八了?”时重霜忽然问。

  贵生应道:“陛下,过明个便是冬至了。”

  御书房内燃着炭火,并不冷,时重霜一身玄色长袍穿的随意,他将案上已经处理的差不多的折子推开,起身出去。

  贵生忙跟上。

  时重霜迎着外面略有些料峭的寒风站在廊下,眼神渐深:“……一月有余了。”

  贵生知道时重霜在说什么:“陛下可是想念先生了?寒食寺山高路远,雪刚化,想来路上难走,晚个一两日也是正常的。”

  “嗯。”时重霜道,“时子原的孩子快出生了,你说,朕该准备些什么好?”

  “无论陛下准备什么,都是恩赐,时大人他们应当都是开心的。不过,陛下何不等上几日,等元先生回来后,同他一起商量准备?届时你们也好一起去国公府。”

  时重霜眼中划过一丝满意,点头应了:“也好。”

  贵生在猜测陛下心意上还是有自己的一套的,反正只要让陛下和元先生黏在一块的安排,准不会出错。

  ——

  元问渠是冬至这天回到睢阳的。

  吉祥居日日打扫,保证元问渠随时回来就可以歇下。

  老管家和戚雨在门前等着,已经张望许久。

  直到一辆马车慢慢过来停在门前。

  管家眼前一亮,忙和戚雨一道迎上去。

  “先生回来了。”

  “主子!”

  马车停稳后,戚风率先跳下马车将杌子放下来,随后只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掀开帷幔,一抹白色云纹暗绣金线的衣摆映在众人眼底。

  元问渠未带帷帽,一头乌发半扎在脑后,用白玉簪松松挽起来,他慢慢从马车上下来,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久等。”

  “先生,已经为您准备了吃食,热水也备好了,先吃些东西垫一垫吧。”老管家道。

  “好。”元问渠抱着暖手炉,手腕处的佛珠依旧,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腕内侧光滑一片,什么也没有。

  元问渠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问:“小霜可来过?”

  “每隔几日便来住一晚,昨夜刚走。”

  “现下他在干什么?”

  “还能有什么?现在正在宫里处理政务。”戚雨回答道。

  “这次晚了好些天,小霜八成要生气。”元问渠无奈道。

  戚雨忍不住道:“陛下怎么也不会生主子您的气的。”

  元问渠意味深长地看了戚雨一眼,叹道:“你不懂……”

  生气的方式太多了,这次他要晚些去皇宫,不然他怕自己受不住。

  等收拾地差不多了,天色已经早早暗下来,屋内也已经亮起了烛火,香炉里丝丝缕缕的白烟袅袅,淡淡的檀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元问渠头发半干,穿着深衣便出来了,他将外间的烛火尽数熄灭,只留了一盏不明不暗的。

  床榻上厚厚的纱帐不知何时已经垂了下来。

  元问渠眼神未变,他拢了拢衣袍,随后伸手轻轻将纱帐撩起一条缝隙。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陡然从里面伸出来抓住元问渠手腕。

  元问渠被带着扑倒在榻上,身体一转,身上便俯了一个人。

  “小霜。”元问渠喊,“不是说好了,明日去找你吗?”

  “离别多日,衣带渐缓。先生,我很想你。”时重霜摩挲着元问渠侧脸,低声道。

  随后不待元问渠回答,便低头亲了上去。

  元问渠“唔”了声,这次时重霜亲的重,没过一会儿元问渠便受不住腰推他。

  时重霜松开,给元问渠喘息的空挡,便已经勾手将元问渠腰间的系带给扯了。

  元问渠闭了闭眼,感觉到时重霜略有些薄茧的手缓缓划过胸膛,最终在胸口停下,捏住。

  时重霜低哑的嗓音缓缓再耳边响起:“先生,这次不全做。”

  “我们早些歇息。”

  “嗯。”

  ……

  翌日。

  元问渠是在成延殿醒来的。

  这是时重霜的寝宫。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元问渠睁眼看到变化的床顶时眼神还算淡定,只是下床时不小心碰到胸口还是不可避免地“嘶”了一声。

  应该肿了。

  贵生听到动静,从殿外出声道:“先生可是醒了?要洗漱吗?”

  元问渠穿好衣袍,赤着脚下榻,道:“进来吧。”

  宮侍鱼贯而入,帮元问渠擦洗的擦洗,束发的束发。

  “小霜呢?”元问渠问。

  贵生反应了会才意识到这声“小霜”喊的是谁,忙回道:“陛下已经去御书房处理政务了,奴这就去唤。”

  “等等,不用他再跑一趟了。”元问渠叫住他,道,“带我去找他吧。”

  贵生多说了一嘴:“先生毕竟刚从外回来,舟车劳顿的,不如多歇息一会儿?”

  元问渠摇摇头:“没事,走吧。”

  贵生不再多说什么。

  御书房离这里并不远,元问渠走着便过去了。

  走在皇宫的路上,总是让元问渠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觉得在这里发生了太多事,总不如外面来的畅快,故而就算在时重霜登基后这几年,虽然常常往返,但到底还是在吉祥居的时候更多些。

  这次从寒食寺回来,净悬算是彻底留在了寒食寺。

  对此,元问渠去说不上什么遗憾的,这本就是净悬自己选的路,只是吉祥居陡然安静了下来,从前时不时的笑闹声也越来越少。

  时重霜便开始暗戳戳引诱元问渠来皇宫长住,还说后花园重新收拾了出来,想弄成什么样全凭先生心意。

  元问渠态度坚决,并不受时重霜蛊惑,但他来皇宫和时重霜待在一起的时间也确实比往常多了许多。

  日子一晃而过,直到柳轻意和白尘栖从边疆回来热闹了一阵。

  关于当初浃州河道一事,其实是早就已经竣工了,但随着和北秦达成共识,两朝交往日益频繁,商人往来间需要水运的频率便更多,是以时重霜还是将这件事交给了他们两个。

  如今这事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大半,先帝三年孝期已过,时重霜也下令会在年末对大臣统一封赏,大赦天下。

  大家都盼着这次过个热闹年,是以过年的喜庆早就已经从现在就有了,路上红灯笼高挂,时不时就有孩童玩些轻巧的烟花爆竹。

  霎是热闹。

  柳轻意怎么也是元问渠一教出来的,他家里早就没人了,孑然一身,在他心里,时重霜是他一生效忠的对象,而元问渠对他更是如师如父一般的存在。

  是以,在确定元问渠和时重霜都在御书房中后,再怎么紧张,他还是决定要将自己的人生大事告诉他们。

  “陛下,先生。”柳轻意进来喊人。

  殿内的两人正在案前一左一右地看奏折,见柳轻意进来,元问渠笑着唤他:“怎么了?”

  “我和白尘栖在一起了。”柳轻意低着头轻声道。

  一室寂静。

  元问渠眨了下眼,将手边的折子放下,又念了一遍:“白尘栖?”

  “嗯。”柳轻意低着头道,“男女之情。”

  元问渠撑着下巴思考:“他啊……看模样是个不错的公子,这么多年与你共事,他怎么勾你的?”

  柳轻意耳朵微红:“没……没勾,就,就是自然而然……”

  时重霜抬眸,道:“白尘栖口舌功夫一贯厉害,身边围的人多了去了,莫要被甜言蜜语骗了。”

  元问渠笑着看时重霜一脸严肃地告诫柳轻意,心下感到新奇。

  柳轻意:“臣相信尘栖的心。”

  时重霜将元问渠的手压在掌下,道:“随你。”

  这便是同意了。

  柳轻意舒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元问渠,道:“先生,今年除夕尘栖想让我去浃州,见一见白大人。”

  “白远裴?”元问渠想了下,好笑地看看他,“他可知道你们的事?”

  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前去拜访,得到的也许就是砒霜而非蜜糖了,元问渠心里还是要为柳轻意考虑一下的。

  柳轻意点点头:“嗯,白大人已经知道了。”

  元问渠心里对白尘栖的印象好了些,但并未明说是要柳轻意去还是不去,只看向时重霜,对方眼神也在思虑,想来想的和他是一样的。

  元问渠心里有数,便道:“白大人离开睢阳多年,此次年下过的热闹,不妨邀白大人一家来宫里过年,反正赐给你的宅子还在修缮,一时半刻的想来还不能住人……嗯,到时我和小霜也好亲自去见一见,也算是‘会亲家’了。”

  柳轻意惊道:“先生!”

  这话说的可不普通,相当于整个皇室在背后给他撑腰了。

  元问渠笑了笑:“见个面的事,是吧,小霜?”

  时重霜点头“嗯”了声,道:“今日我便下旨,明日朝会后我会让白尘栖来单独来见我一面,你去给他提个醒吧。”

  柳轻意笑起来,又忍不住泛起泪花,声音哽咽道:“谢陛下,先生。”

  “去吧。”

  待柳轻意走后,元问渠笑着看时重霜。

  时重霜不自在道:“先生如此看我作甚?”

  “看小霜也端起一家之长的架势了,明日你要和白尘栖谈什么?”

  时重霜合上手里的奏折,道:“不谈什么,威胁威胁。”

  元问渠笑出声:“倒是好主意。”

  “不过说来。”时重霜道,“白元裴就只有白尘栖一个儿子,这下算是彻底放弃了自家的香火,要他同意,白尘栖想来受了不少罪。”

  元问渠不置可否,指尖敲了敲桌沿,道:“香火……小霜和我黏在一块,是不是也算是断了香火?前段时间小霜打了几个大臣板子的事情我可知道了,小霜后宫空虚,那些大臣逼得紧,可觉得棘手?”

  “提一次我便打一次,次数多了,他们便知道改了。”时重霜将元问渠抱起放在腿上,轻轻捏着元问渠的下巴,眼神闪过一抹危险之色,“先生是怀疑我情不坚?”

  “唔……”元问渠缩着肩膀没回答。

  时重霜另一只手默默加重了力气。

  元问渠身体一抖,忙道:“好好好,我说错话了。”

  “我认错了,小霜!”

  时重霜松开手,撩起元问渠垂在胸前的一抹乌发捻了捻:“时子原两年前突然开窍,追着王大人家的小女儿不放,应当过不久变快要生了,先生可要同我一起前去?我们的贺礼放在一起。”

  “好。”

  元问渠这几年并非没有见过时徽和郡夫人一家人,对彼此的存在也都默认了,也没有不能见这回事,只是没必要罢了。

  这次倒是可以和小霜一同去一趟。

  不过说起时子原倒是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时子原是不是和陈微崖交好?虞罗衣一直在陈微崖那里办事,她的能力不该拘在那一处地方。”元问渠道。

  时重霜自然知道虞罗衣的事情:“不是我不给她提,是她自己说还要跟着陈微崖多做两年,将那些史书重新编好,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名字印在书上。另一个原因,想来是何玉锦时不时还在缠着她,听说虞罗衣已经一月未出门了。”

  “流芳千古的功绩,该有虞罗衣她的名字。”元问渠道,“至于何玉锦,想缠着便随他吧,只要不干扰虞罗衣办事。”

  时重霜笑了下,道:“虞罗衣那样的女子,向来不将情爱放在眼里,何玉锦希望大抵渺茫。”

  “管他呢。”元问渠捧着时重霜脸凑过去亲了下,“情爱之事,随缘便好,自有天意。”

  落日的一点余晖彻底消了下去,外面灯笼亮起来,今夜十五,月辉皎洁,光影暗动。

  时重霜抱紧元问渠的腰,身体相贴,他眼神渐深,低声道:“是,情爱自有天意,先生与我皆是得上天眷顾,我每一刻都在庆幸。”

  元问渠眼眸温柔似水,似乎含着无边情意,眼波流转间,情真意切地看着时重霜。

  时重霜拇指按在元问渠眼尾,一字一句道:

  “问渠,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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