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出成绩那天, 麓州依然在下雨。动辄瓢盆的架势,看着是要把先前两个多月的旱给一次补足。沈稚星和周遇都考得不错,就算是裸分也相当够看, 省内排名下来的时候, 两人其实都不意外。

  李祺祯因为报了提前批,比所有人都早一步填志愿。但最先收到通知书的依然是保送生,尤其是全奖录取的。随着批次录取,班级群里一刻不去看就是99+的消息, 要么在说分数线,要么就是聊志愿填报。

  这期间,单良打了电话给沈稚星。

  大概是每次关键迷惘期对方都好心捞了自己一把,他对沈稚星总有一种关键决策上的“依赖”和倾诉欲, 明明他才是正儿八经的重生人士……

  “北上广的学校我心知肚明是够不上的, 其实咱们X省本土就很好,985、211都有,隔壁省也可以。麓大我有点想报, 但专业又有点难说。”

  更重要的其实是单良他本人十分清楚。

  如果不是专业性特别强的, 例如医学、法学或者其他艺术类, 毕业之后绝大部分做的工作其实和自己大学时期的专业无关。

  假设只是想要一纸学历,他完全可以选择门楣上更好听的大学。

  沈稚星懂他的意思。

  好大学里边的好专业, 按往年的录取线还真轮不上。

  但好的专业所在的大学, 未免又有些“浪费”单良超常发挥的分数。

  不上不下卡着,显然已经冲淡了得知分数时的喜悦。

  单良是没指望沈稚星真的帮他挑一个好的, 他只是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 但对方总能快很准的在单良仅有的三四个方案里分析出利弊,等单良叽里呱啦又啰嗦了一大堆,才后悔的和对方说抱歉:“对不起啊, 耽误你时间了。”

  沈稚星笑笑说没事。

  就算不是单良,也有其他的朋友和同学找过来。

  大家似乎有这种固定标签:学习厉害的人,在和“学”字沾边的事情上,肯定也是无所不能的,哪怕是挑学校、选专业,预测录取分数线……

  中旬,两家人回到北京,给周遇正儿八经举办了生日宴。对内是庆生,对外其实是升学宴,孩子辛辛苦苦考到清北,难道还不让炫耀的么!

  照着去年周家给沈稚星送礼的标准,沈家也给回了礼,是一块儿半掌大的平安玉牌,但这就不适合随身佩戴,毕竟往常都是用和田玉料做牌,这种更适合拿来出手镯、雕摆件的用料,特地取了个大而方正的板,显然就是收藏保值用的。

  沈稚星瘪嘴:“这也就比直接给钱好点了。”苏杭那边的玉器世家里,谁家保险柜里没十来块这种级别的料子,那都没底气开张的好么!

  周遇虽然搞不懂,但他凑到沈稚星耳朵边小声道:“都给你。”

  席上,周家父母是一家不说两家话的,而且二位心知肚明是自家小子拐跑人家孩子,对沈稚星那叫一个比亲儿子还亲,搞得沈母还特地照顾周遇的情绪,生怕这孩子受冷落……

  结果宴席之后,周遇转头就和沈稚星算“收入”。

  不然怎么说升学这种宴是白赚的,因为压根不用考虑人情回礼!

  现金一清,挺压手。

  转账的话,直接就换了个方向到了沈稚星那儿。

  而沈稚星高考之后开了新账户,没让家里知道,将日常结余的都转到新卡里,这次收的红包和礼金也都转进去,用他的话说:“还没跟家里说清楚呢,万一哪天爸妈一怒之下把我们赶出家门,冻结副卡,咱们好歹还有钱能撑一会儿。”

  周遇看他不碰理财不碰基金,正儿八经存了定期,心里一阵软乎……

  这是什么乖乖老婆啊!

  甚至连将来被扫地出门、在外流浪的最坏结果都提前考虑到了!

  沈稚星回想今天高朋满座的盛景,又不免联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最坏的猜想真的发生,那种变故带来的影响,他和周遇真的能支撑得住吗?

  “我说真的,总要和大家说的。过个两年,同龄人谈恋爱了,过个四五年,大伙儿谈婚论嫁了,再过个六七年,下一代出来了,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还这样,多少得催两句的。我假设我们读到博士,再假设这几年能抵抗的了家里催婚……”那个时候,他和周遇身上多少应该有些存款,“基本生活学习应该是能应付的,考虑到留学的问题,就得提前做些准备。”

  周遇见他说的实在是认真,也不好意思嘻嘻哈哈。

  “你觉得父母他们会不答应么?”

  沈稚星睫毛眨了眨,语气漂浮,“可能的。毕竟我也从来没有和他们提过……我从前交女朋友,他们几乎考虑不到我会和男生在一起这种可能吧。”

  并不是所有家长都能包容孩子的全部。

  就像之前蒋嘉息的妈妈,对蒋姐有诸多要求却从来不去体谅孩子的艰难。

  但沈稚星这种情况,实属自己的原因。

  父母能谅解,那是积了大德的疼爱和包容。就算是不能,也只能将来日积月累慢慢软化家里的态度了。

  周遇放下手机,将人抱紧,“这事你别提,让我来。”

  打一个,无论如何都好过打一对的。

  过完了生日,就该考虑两个人的暑假。

  这个时候,一批、二批都已经完成了录取。班级群里还在热烈规划暑假。一想到什么地方,立刻就有人@班上两位“草”,尽管对方接受邀请的可能性很小,但大家还是抱着侥幸乐此不疲的问。

  李祺祯是没办法参加什么毕业旅行,他得早早进入军训状态,一大堆要学的东西等着他。再加上这货实在是怕吴恙再找上门,早点进学校也不是坏事儿,毕竟吴恙再厉害,总不可能关系牛逼到国防类大学也能随便闯入吧?

  沈稚星只能安慰他“我们会记得给你带手信。”

  至于顾瑀和李用,这两人毫不例外选择了非物理专业,一个去了清华姚班,一个去学数学。反正就是现身说法物理竞赛只是“跳板”,还振振有词:“要是真的大学继续学物理,有你们俩压在头上,我觉得我不如一开始就换个专业得了!”

  沈稚星直接无语:“那敢情还是我的错了。”

  顾瑀耍赖,“你们是跟着易衷师兄那一批保送的是不太了解情况吧,下一批蒋姐他们竞争真的也不小,我没法说谁更厉害,反正是神仙打架,咱们这种只配捞个国金的水平,还是能避让就避让,免得凡人遭殃……”

  就很离谱。

  这话你放出去,看人家不打你?

  但人外的确有人,山外也更加有山。

  7月不到,沈稚星和周遇刚刚落地北戴河,就有人把新生群建好拉好了。可怕的是,当他们俩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群里已经有了好几十条消息不断往上翻——

  在这之中,保送生占了绝大多数的名额,其中竞赛生又是保送名额里的绝大多数,剩下的、可能就真的是凭借裸考上来,又千挑万选选中了物理系,怀揣着激动兴奋的心情抱着翻了无数遍的录取通知书,发现群里最“差”的水准都是物理竞赛的国金……

  沈稚星一扫消息,目前的情况是“神仙”下凡,安慰那几个可怜儿。

  等他一个凑趣儿的表情包跟着复制出去,那个人猛地顿住,叽里呱啦发了句语音:“各位我好多了,谢谢大家安慰,我会从暑假开始努力的!”简而言之,这位以一己之力拉满了才刚刚沉浸到暑期快乐的高中毕业生们的学习焦虑……

  沈稚星和周遇在北戴河玩了足足五天。期间,易衷、薛稳以及其他国家集训队的学长们发来的慰问,包括但不限于告诉两个学弟:大学的物理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但正是因为竞赛时过早、过多的就接触了这一块领域,的确会导致某种程度上的懈怠和轻敌。

  如果想要超车同龄人,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一骑绝尘,不妨就从所有人都再次来到同一个起点的时候,从一开始就保持危机感和饥饿感,竭尽所能的向师长们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种索取,并不可耻。

  人家反而怕你不要、不学、不问。

  “完蛋,真的开始焦虑了。”

  回到苏州看外公外婆,沈稚星在傍晚来临的阵雨里,看着庭院里不断被雨点打落下的花瓣喃喃开口,“薛稳和易衷学长,他们俩好像已经是各自在想要的方向里了。”、

  物理那么大,能研究的东西那么多,不管是基础学科研究还是发散到航天、材料甚至是其他方面的实用研究方向,很显然,这两个对自己的未来相当有规划和控制力的学长已经在后辈面前,给出了最佳的新手经验。

  周遇中午的时候,才和击剑俱乐部的教练通过电话。

  按照本来的计划,他们整个7月,也就是暑期里最热的时候,都会回到麓州,在俱乐部里挥霍掉这一个月的时间。等到8月,首要大事是庆祝沈稚星的十八岁生日,剩下的时间,才能做单独的安排。

  “不然的话,我们空出二十天吧。”

  一点不学是不可能的。

  两人对待学习,从来都不是惫懒的个性。

  天气更热的时候,周遇拉着沈稚星回到了麓州,双双进入了击剑复健。与此同时,沈稚星厚着脸皮直接找了当初带队亚赛的老郭,老郭显然很记得沈稚星,电话里叙旧的时候,说起他一度怕签约的学生毁约不来,一次次和招生办确认这一届入学的名单,看到沈稚星和周遇才放下心来。

  “你们俩来了,老方是真的太高兴了!”

  “他可盼着呢!”

  郭教练去年没做教练,回了北大继续任教。

  于是,方院长既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上级。

  “我也很想和方老师打声招呼,但都隔了这么久……”怕人家不记得自己,怕唐突,但是最怕的还是害怕辜负老人家的期许。

  高三这一年里,在学校里有多自由快活,指不定落在老师眼里就成了放纵自己。现在放暑假了才想起要重新“收拾”起来,那人家心里得怎么想啊!

  老郭一听来意就了然了。

  “你们本该就要有这种觉悟的。易衷他们那一届过来,彼此之间是打得火热啊,你们这一届,多数都是竞赛进来的,都闷声不作响的,怎么,自己在家里造大|炮呢?老方带你们,你就是直系弟子,怕什么啦!”

  方院长当初国赛的时候,还给了沈稚星一本签名书,至于周遇,他也只是逢年过节才和那会儿加上联系的教授发个祝福。

  有了这句话,沈稚星和周遇敢放开手脚去搭话了。

  于是,7月有了击剑训练和自学书单,反而让两人感受到了久违的“充实”,是每天都有不同收获的饱胀感,以及对明天的好奇和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他们俩在梦里do了,过程大家自己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