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死了。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仿佛天方夜谭一样的话语,她不敢相信。
邹心悦怔怔的站在原地,手还依然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
那个女孩,她死了?
难道听错了?
刚才电话那边确实很吵,自己可能真的听错了。
想到这里,失神的眼眸又重新焕发出光彩。
不,一定是听错了。
邹心悦慌乱的蹲下,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在朦胧之间,胡乱的抓起地上碎成几块的手机。
她颤抖着双手,试了好几次才把手机拼好,按下开机键,所幸这次手机立即亮了起来。
再一次拨出电话,那嘟嘟嘟的声音让她整颗心都紧张起来,内心纠结的如同拧着的麻花,手心里面满是冷汗。
终于,电话接通了,是江予姐的声音,她还记得。
那个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无限的哀伤,带着颤抖的尾音,带着那边的锣鼓喧天一起落入邹心悦的耳蜗。
是真的,真的死了。
再也没有任何可能,再也没有任何侥幸。
邹心悦捂住自己的嘴巴,泪水簌簌而下,她无力地垂下拨打手机的右手,痛哭出声。
这一切来的那么突然,就一天半的时间没有联系,那个女孩就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那被拍碎在地上,再也没有响起声音的手机,让自己错失了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最后一条信息。
她好后悔,气血翻涌间,只感觉心脏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让她痛到喘不过气来。
深夜十一点,锦城火车站的北广场依然亮如白昼。
在灯光的照映下,可以看到无数的人群在穿梭,这万千人群中站着震惊过后失魂落魄的邹心悦。
她拖着脚步,随着人流木然的往前挪动着。
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在听到江希出事的消息后,她立即乘车赶来火车站,总算买到深夜的那趟列车。
江予姐的哭腔又浮现在她脑海里,她说江希明天下葬。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哭了,这两天她哭了好多次。
好像上天存心捉弄她,要让她把前面二十二年没有流过的泪水都一并补齐。
错过最后一通电话,她不想再错过最后一次送江希的机会。
“请乘坐K9445次列车的旅客朋友,前往2层1号检票口检票进站。”列车播音员的声音响起。
邹心悦跟在人群后面,脑海中全是她和江希一起坐车的画面。
那一年她们在火车站相识,三个月前的国庆节,江希还满心欢喜带她坐过这趟列车。
还记得江希当时的表情,拉着自己开心的往前走着,甚至还嘲笑她当年在火车站把票弄丢的事情,可如今言犹在耳,人却已不在。
这种物是人非的无奈,用任何言语来形容都显得那么苍白。
她闭上了眼睛,忍住又要掉落的泪水。
三个月前,江希带着她乘坐这趟列车,一路是那么开心,虽然有一个漫长的夜晚,但她并没有觉得时间很久,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就到戎州。
可是,这次她独自一人坐上这趟K9445,才明白每一次江希有多么孤独。
火车是那么慢,夜又是如此漫长。
她看向窗外,火车行驶在这无边的黑色里,就像此刻她的心情,一片黑暗,几乎就要迷失方向。
火车到中途,寒冬腊月却下起了小雨,细碎的雨丝顺着窗户一道一道流下,好像上天也知道她的心情,跟着一起哭泣。
刚走到街口,远远就看到那栋两层小楼门前人来人往,和三个月前的喜庆不同,这次光是看到门外那空中飘扬的白色魂幡,就知道屋内是怎样一幕人间惨剧。
邹心悦踩着沉重的步伐,感觉人有点昏昏沉沉的,过多的哭泣和连夜未睡让她眼睛生疼。
本以为已经流不出泪水的自己,在看到那摇曳的白幡时,泪水又滚滚而落。
她往前走去,刚到大门外,穿过人群就看到正屋中间的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是那么年轻。
在她看向屋里的时候,里面的人早已看到了她,江予姐走出来,抱了抱邹心悦,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哽咽着说,“跟我进去吧,小希知道你来了,一定很开心。”
戎州的习俗是只要未结婚,去世的第三天就要下葬,称之为急葬。
邹心悦随着江予姐走进去,踏进门槛就看到在正屋中站着的江母,眼睛早已哭得红肿。
画像下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红布包着的四方盒子。
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吗?
邹心悦感觉心脏好像被谁抓住,捏得稀碎。
她想起前几天送江希回戎州,那个背影消失在车站的尽头,原来那个回眸微笑,就是她们的最后一面。
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孩。
刺目的红,摇曳的白。
那红与白交杂,让她的大脑一阵阵眩晕。
她颤抖着双手点燃一柱香,插在正前方的灰盆里。
弯腰的时候眼泪掉在地上,在这喧闹的环境里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江希,我来了。
邹心悦在心里默念。
江母对着邹心悦鞠了一躬,邹心悦连忙上前扶住了江母,叫道,“阿姨,您节哀。”
邹心悦看到江母鬓角的白发好像更白了。
江母流着泪,只是一个劲的拍着邹心悦的手,连声说着,“好孩子,好孩子。”
这一幕,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江母抱着江希的骨灰盒,邹心悦端着遗像,在一阵鞭炮声中离开家门,前往墓地。
江予有孕在身不能端像,而江希没有结婚,又没有后辈。
是邹心悦听到江母安排姐夫端像的时候,主动开口说她来端。
她哭着对江母说,“我答应过她,要在她手术后第一时间赶到,我失约了,现在让我陪着她,送她最后一程吧。”
江母一开始是拒绝的,邹心悦是客人,怎么能够让客人端遗像呢,毕竟也是有忌讳的。
后来还是江予开口说道,“妈,就让心悦来吧。”
感觉到江予姐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眼充满哀伤,仿佛透过自己看到了什么。
墓地在离小镇两公里外的山上,远处是青山,脚下是长江水,江希应该会很喜欢,毕竟她那么爱看长江,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脚下的江流。
“哐”,随着那块石板盖上,江希这个人连带她那短暂的一生,都被永远埋葬在这方寸之间。
墓碑上的照片是彩色的,还是那个淡淡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凝望着那个年轻的面孔,她在心里默念。
江希,我会再来看你的。
邹心悦扶着江母,随大家一起返回家中,就要告辞离开的时候,江予姐叫住了她,“心悦,昨夜你恐怕也没有睡,一会儿就要吃午饭了,你去楼上休息下,吃过饭再走吧。”
再进到那个房间,一切都和三个月前一模一样,桌上还放着暑假温习的功课,邹心悦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那还残留着的气息,泪水打湿了双眼。
这也是为什么江予姐让她吃完饭再走,她就毫不犹豫留下的原因,她私心还想再看看江希睡过的地方,还想呆在她曾经呆过的地方,就仿佛她还在一样。
她用被子蒙住脑袋,低声地哭着。
从前,你无数次帮我擦眼泪,不忍我伤心哭泣。
曾用你单薄的肩膀让我依赖,无声告诉我,不要怕,一直有你在。
可现在,我的泪水爬满脸庞,心就要决堤。
而你在哪里,你看到了吗?
看到我的难过了吗?你怎么忍心让我这么难过……
好想睡一觉后再睁开眼,发现这都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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