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钟暮回江镇, 已是半个月后。
江镇的冬天比浔阳市要暖和得多,江钟暮刚出了车站便觉得热得很很,上车就开始被江南勋等人笑, 说她穿得像个球似的。
江南勋前段时间考了个驾照, 拿出这两年攒的工费买了台二手车,拉着江南雷两兄弟。兴冲冲就跑来车站接江钟暮。
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同门, 在江镇那就和亲生兄妹一样,那么久没见,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惦记着, 现在个个脸上都带着笑。
饶是江钟暮这个性格闷的, 也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听着这三人乐哈哈地吹牛。
江南勋得了大玩具,自然要卖弄一翻,又是说他的车怎么怎么的便宜, 性能怎么怎么的好,以后他送江钟暮读书去。
另外两人就负责揭短, 他才买了几个月,撞了两回墙,车头撞瘪就算了, 居然还把林嫂家大门撞飞了,气得人家去找师傅告状。
江钟暮笑得不行, 心念一动,又问道:“你们都考驾照了?”
“考了, 上次我们一块报的, ”江南徵扶了扶眼镜,回道。
江南勋在前头开车, 提到这茬又道:“你要不要也考一个?我们那驾校挺靠谱的,是我远房三叔开的。”
“多长时间?”江钟暮有点心动,前段时间都是谢老师开车接送,时间一长,小孩心里头就开始心疼了,怕年长者太累,要是她会开车就方便些。
“一个月吧,考试时间可能要晚点,到时候得回来一趟,或者你暑假回来考也行,”江南勋回道。
江钟暮想了想,便同意道:“行,你帮我去说一声。”
“成,”他答应得爽快,再一会,车停到镇外,几人提着行李往里走。
镇里路窄,又铺着一层青砖,要是经常开车进去,肯定要将青砖压坏,故而严禁轿车入内。
今天天气好,难得出了太阳,镇里不少老人在外头晒太阳,见到江钟暮都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好一阵寒暄才回到家里。
这三人帮忙提完行李也不停留,约着江钟暮带阿婆去江南勋家吃饭,继而纷纷离开。
江钟暮才推开门,就瞧见一只三色狸花猫跑过来,喵喵喵地朝着江钟暮叫。
江钟暮还没有动作,就看见阿婆急急忙忙走出来,对着那猫就喊道:“小花别叫,这是姐姐。”
江钟暮虽不在家,却拜托了江南勋等人每天过来一趟,这小猫就是前段时间江南勋几人怕阿婆一人在家寂寞,专门抱过来。
那猫虽小,却十分有灵性,阿婆一喊,它乖乖巧巧地往阿婆那边跑,白手套沾了片落叶,三两下又掉落。
江钟暮看着好笑,又大声喊了句:“阿婆。”
阿婆精神不错,抬眼瞅着她,颇为不解道:“外头那么冷?穿得像个粽子似的。”
已经被说了一路的江钟暮:……
阿婆可能觉得不妥,打量了下又道:“好像白了点,外头还是不错的。”
江钟暮不禁苦笑,提着行李箱边走边说:“那边下雪呢。”
“那边冷这边热啊,你赶紧上楼把衣服换咯,等会捂出病来,”阿婆摆了摆手,催促着她。
江钟暮也只能答应了声,几步就往楼上走。
家里头没什么改变,只是人少之后添了一分冷清,江钟暮先把围巾、羊羔绒外套一脱,继而躺到床上给谢知意发信息。
刚在一起的情侣黏糊,这才分离就开始想念,聊天屏幕上满满都是消息,一路上发了不少,最后在江钟暮说到了的时候才停下。
大拇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江钟暮还没发出去,那人就看见了,发了句到家了?
江钟暮连忙回:在房间里。
下一秒,对面的人就打来电话。
“姐姐,”江钟暮仰躺在床上,忍不住笑起来。
对面人的声音嘶哑,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懒洋洋道:“那边天气怎么样?”
“出太阳了,很热,我穿成个粽子一样还被他们笑了,”江钟暮不满地嘟囔了句,她本来没想穿多少,但谢知意怕她着凉,非让她套上那么大。
谢知意被抱怨也不生气,温声宽慰道:“我怕你在路上冷嘛。”
那嘶哑的声音还带着昨晚的情//欲,尾音拉长上挑,过分撩人。
江钟暮忍不住咽了咽,那一点儿不开心就很快淡去,关心道:“你要不要再睡一会,你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这人也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样的胡闹,一想到要和姐姐分开一个多月,就怎么哄都不肯停下。
刚开始是在沙发,后头又压到落地窗前,最后又抱着往床上滚,等谢知意以为要停了,歇了一会准备去洗个澡时,又被抵在花洒下。
按小豹子的话讲,就是怕姐姐想不起她,要在家里每个角落都得留下点回忆,让对方狠狠记住。
谢知意气得没话讲,也实在讲不出什么话来应对,毕竟这小豹子总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歪理,为了不让姐姐反驳,还故意加快力度,数次打断她的思路,让她根本没办法想出反驳的话。
“等会睡,”谢知意低低说了一声,整个人埋在柔软被褥里,露出的地方全是红痕,庆幸自己昨天特意请了假,不然今天肯定起不来上班。
“好,”江钟暮不仅没有丝毫愧疚,甚至有点莫名的得意,眉头一扬就道:“吃点东西再睡?”
“吃过了。”
“那一块面包?再吃点,”江钟暮眉头一皱。
“睡起来吃,”谢知意回答得很快,刚想翻了个身,就被酸痛折腾得嘶了声,从腰腹到大腿没一处是舒坦的。
江钟暮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假咳两声,声音也温和下来,嘱咐道:“你多休息会。”
对面的人正恼火着呢,罪魁祸首还在那里假惺惺地关心,顿时就斥了声:“你少折腾我点,我也不会这样。”
江钟暮算是身经百战了,早就知道该如何如此,立马可怜兮兮回道:“我舍不得你嘛。”
年长者吃软不吃硬,又总惯着这人,轻易就被哄好,叹着气道:“下次不许了。”
江钟暮得意地笑起来,根本没走心的答应:“知道了。”
下次不行,那下下次就可以嘛,小豹子深知这道理。
年长者也知道这家伙的坏心思,没法子阻拦,只能被迫受着,话音一转,又问道:“你的背消毒了没有?”
昨夜闹得过分,谢知意一时没忍住,就在这人脊背上留下不少痕迹,后面直接就昏睡过去,早晨又匆匆忙忙就出门,根本没来得及处理。
“没,等会洗澡再搞,”江钟暮满不在乎,语气一转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姐姐昨晚抓得用力了,好疼的。”
年长者懒得搭理她,要是知道疼怎么会不停下,反倒越来越用力,小豹子脸皮厚,没有人接话也依旧继续,两人黏糊糊的说了半个小时才挂了电话。
之后便是收拾东西、洗澡。
江钟暮做事总是极其利索,将那厚实的衣服全丢在角落,又翻出之前穿的薄外套,下一秒,水声淅沥,热气从浴室里弥漫出来,
之前不在意的那些伤口,在热水冲刷后,就多了一些刺痛感,江钟暮不仅不觉得疼,反倒笑了笑,莫名的骄傲,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要是被谢知意瞧见,肯定又是一阵嫌弃。
不过可惜谢知意现下已经睡着,江钟暮只能在笑完之后,又老老实实按照姐姐教的步骤,洗发水、护发素一套一套地往头上抹。
该听话的还是得听话。
再等片刻,水声停下,江钟暮从一团雾气中走出,抬手擦了擦朦胧的镜面,勉强能瞧见里头的自己。
确实是比之前白了些,可能是浔阳的冬天紫外线较弱,也可能是她这段时间都待着屋子里、被姐姐强制要求护肤,但说实话也没白到哪里去,只能说是健康的小麦色。
脸颊两边多了点肉,眉眼也因为常笑的缘故,比之前柔和了些许。
江钟暮打量了下自己,镜面上的雾气随着时间不断散去,里头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一年未剪的头发已垂到肩膀以下,水珠从脖颈留下,滴落在平直锁骨与肩颈形成的三角凹坑中,积累出一汪浅浅水洼,再往后一点就能瞧见细长的抓痕。
江钟暮莫名生出点坏心思,拿过丢在旁边的手机,背对着镜子就是咔嚓一声,闪光灯骤然亮起,紧接着这张照片就发到了某人的手机上,还配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后面江钟暮不再拖延时间,赶紧用擦毛巾一擦,换了衣服以后吹头发,等重新下楼,已是四五点后。
阿婆抱着猫、坐在庭院外的摇椅上晒太阳。
因要去江南勋家吃饭的缘故,她也不着急,找了个小板凳就往阿婆身边一坐,抬手摸了摸小猫脑袋。
“洗好了?”在橙色光晕下的阿婆半睁着眼问道。
“嗯,”江钟暮答应了声,又拽住小猫的爪子,惹那猫咪气得喵喵叫。
阿婆不由骂了声:“你那么大个人一回来就欺负猫做什么?”
“我就是摸摸而已,”江钟暮坚决不承认。
“去去去,”阿婆挥了挥手,又道:“给你爹妈上柱香去,别折腾我的猫。”
“等会吃完饭再去,”江钟暮嫌找香麻烦。
阿婆瞅了她一眼就这样放过她,又问道:“证考了?”
“考了,过段时间就能拿。”
“真想参加那个比赛?你干爹不是说你还得学两年?”阿婆又担心道,江镇对玉雕极为重视,这些比赛也都清楚明白。
“想去看看,拿不拿奖都无所谓,”江钟暮回了句,又想伸手去摸那猫。
“你自己决定就好,”阿婆话音一转,又道:“这两天没给知意添麻烦吧?”
两人刚在一起那会,江钟暮就和阿婆打过电话,告知谢知意也在这座城市的事,后头又和她说要考证,只能暂住在谢知意家里头,所以阿婆清楚两人这段时间都待在一块。
“怎么会……”江钟暮下意识嘀咕了句,却莫名的心虚,特别是她刚刚还使了点坏。
阿婆养了她那么多年,怎么看不出她那点心虚,叹了口气,无奈嘱咐道:“你别总仗着年纪小,老是欺负知意。”
“我怎么会欺负她,”江钟暮声音微扬。
“是是是,”阿婆敷衍了声,拍了拍猫猫,让它跳下去,便道:“吃饭去吧,别让你干爹他们等太久。”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背影拉长,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那缅桂树被吹响,依旧是离去前的模样,小猫一下子爬到树梢,尾巴一甩就收到身上,蜷缩着身子眯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