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从包厢里走出时, 大街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大学城就是这样,热闹总是一阵一阵的。
今晚难得出了一轮弯月, 低低挂在深蓝画布上, 被城市的霓虹灯渲染,露出一抹淡淡的红。
谢知意并未着急离开, 而是牵着吃饱喝足的小孩,两人慢悠悠地散着步回寝室。
偶然有诧异或是探寻的目光停留,两人却都不在意,或沉默或笑语, 将外界隔绝, 只余下独属于两人的世界。
穿过杂乱的香气, 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摊都被抛到身后,校园的梧桐树只剩下枝干,齐刷刷地立在那儿, 落叶地毯都被踩得沙沙作响。
玉雕设计专业的宿舍稍远,在浔大后门边上, 平日里没少被舍友们抱怨,可眼下却被江钟暮在心底暗暗夸赞。
谢知意不知她的小心思,在挑着学校里的景物做讲解, 毕竟她在校那么多年,对里头许多东西还是极为了解的。
江钟暮偏头倾听, 时不时说几句应和,比如现在, 她挑了挑眉, 诧异道:“这破石头能值十万?”
谢知意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
顺着两人视线看去,一块平平无奇的灰色石头摆在草丛里, 左上边凸起一块圆石,中间有一大一小两洞,似乎有点特色,但并不多。
江钟暮认真观察了下,这块放在她上下课必经之路旁边的石头,不管是粗看,还是细细观察,都没有瞧出半点名贵的意思。
年长者忍着笑,反问:“看不出来?”
小孩儿非常诚恳:“看不出来。”
“我也看不出来,但他们非说这块石头像恐龙……”
两位玉雕设计的学生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摇头。
“可能是我水平太差,”江钟暮感慨。
“可能是我眼光不行,”谢知意接上。
两人又一起笑起来,谈恋爱就是这样,聊没有边际的话题,说那些不知真假的八卦,内容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只要陪在一起聊聊天就好了。
江钟暮紧紧牵着对方手,过分滚烫的温度将温凉肌理捂暖,这对于微寒的深秋而言,确实是极为舒适的感受,毕竟谁会不喜欢一个恒温的暖宝宝呢?
谢知意显然也是这样想的,甚至主动往旁边靠了靠。
肩膀与肩膀之间的缝隙荡然无存,将秋风挡在身后,气愤地吹起风衣衣角。
谢知意还在尽责地讲解,西边的树、东边的教学楼、后面池塘的故事,直到距离宿舍几十米的小树林,她才骤然卡顿住,偏头看向了另一边。
江钟暮显然知道些什么,嘴角笑意越浓,带着几分焉坏地开口:“怎么不说了?姐姐。”
旁边那位不想理她,牵着她想快点走过去,却被脚步如灌铅的大狗拖住。
她只好转头瞪这人,可江钟暮无赖,还在那儿笑,装模作样提问道:“怎么了,不能说吗?”
明知故问,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一两个关于小情侣的小树林,平日看起来静悄悄的,实际大喊一声,冒出一群人。
别说谢知意,就连江钟暮这种新生都耳闻不少。
“江钟暮,”年长者见她无赖,只好加重语气警告。
可那只小豹子早就被惯得胆肥,怎么会怕这连名带姓的威胁,还站在原地不肯动。
“姐姐,你快说啊,”江钟暮笑起来,之前堪堪及肩的发丝已长到脖颈下面,锐利眉眼被柔和,显得有些孩子气。
挣又挣不开这人的手,走也走不了,谢知意抬眼瞅她,眼眸隐隐带着几分威胁。
好歹是当过老师,又创立工作室的年长者,在社会摸爬滚打几年,怎么可能奈何不了一个小屁孩,说软的不听……
她不恼反笑,上挑的眼角很是撩人,问道:“你很想知道?”
江钟暮眨了眨眼,有些意识到不妙,可坏心眼作祟,让她没办法轻易认输,于是开口道:“有点……”
谢知意笑吟吟地继续:“那我带你去里面看看?”
小豹子这下是真生了怯意,连忙认输道:“我不去……”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转身往前的谢知意拉着向里头走。
草坪柔软,没有因为经常踩踏而变得枯黄,常青树林立,将路旁的光线遮挡,越往里头便越昏暗,这或许便是它极受情侣喜爱的缘故。
刚刚还嚣张的小豹子彻底怂了,左右甩着对方的手,小声央求:“姐姐我知道了,我不问了。”
“咱们不进去了,等会撞见点什么不该看的……”
谢知意好似松动,终于转身看向她,江钟暮松了口气,刚想再接再厉,却瞧着谢知意向她迈出一把,她下意识想往后躲,却撞在了粗糙树干上。
哪里是松动,分明就是挑好了地方。
江钟暮一下子醒悟过来,却已经被人紧紧压住。
谢知意虽然比她稍矮些,可年长者的气势却丝毫不弱,眉头稍抬,眼尾微眯,温润眼眸带着戏谑。
“怎么不想听了?你不是闹着要我解释吗?”她轻笑着开口,声音比以往低沉些,拉长的尾音上挑,像是逗弄老鼠的白猫。
“不、不想了,”江钟暮声音磕碰,直接就怂了。
别瞧着她平日凶猛威风得很,其实都是姐姐惯着的,和学生打了那么多年交道的谢知意怎么可能拿捏不了这人。
“哦……”谢知意发出一声不大相信的声音,细腻指节顺着紧致腰腹攀延往上,继而揪着对方衣领,轻轻松松就让江钟暮低下了头。
周围一片安静,高耸的树木沉默不语,月亮被挡在浓密林叶外,偶尔会有几声脚步传来,很快就消失不见。
江钟暮脊背抵着粗糙树皮,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牵着的手早已松开,抵在后头做支撑,浅琥珀色眼眸里写满了怂。
习惯做使坏那一方的小豹子,实在没有应对现在情况的办法,索性心一横,立马道:“我错了姐姐。”
面子是半点不要,先认怂再说。
可这认错实在太晚,从昨天到今天,谢知意不知被气到了多少次,喊停不肯停,叫不准咬脖子就咬,说是最后一次,结果后面还有一堆最后一次,刚刚居然又敢嚣张起来了。
“错哪里了?”她反问了声。
“我不该胡闹、乱问些不该问的问题,”江钟暮态度极其良好,十分诚实地回答。
谢知意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泛着水光的眼眸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她一字一句地念出来:“你也知道啊。”
江钟暮赶紧点头,还以为对方要原谅自己,那垂在旁边的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习惯性往对方腰上搭,结果却挨了响亮一巴掌。
小豹子顿时塌下耳朵,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委屈,可怜兮兮喊道:“姐姐……”
谢知意挑了挑眉,半点不心疼。
自己打出去的力度自己清楚,再说这人皮糙肉厚的,估计红都没红,就是顺势装可怜罢了。
“姐姐……”那人还装,之前摔下楼梯都没见喊两声,现在挨轻轻一巴掌,就开始焉头焉脑。
再次试图抬起的手被压到枝干,另一只手松开领口,轻易箍住对方脖颈,小豹子被迫仰起头,发出一身含糊的唔声。
这对谢知意而言是很新奇的感受,毕竟脖颈对于人体的意义特别,代表了人类最脆弱的致命处,换个角度,便可以看做完全的掌控。
谢知意的力度并不重,终究是年长的那一方,做事不像小豹子那么鲁莽,微张虎口抵住喉管,指腹下是一下又一下颤动的血管,没有刻意收缩,却依旧让人产生难以言明的感受。
这让谢知意回想起丁零当啷的铃铛声,就在那夜江钟暮酒醉的时候,挂在细长脖颈上的铃铛。
年长者的眼眸暗了暗,上下滑动的指腹摩擦着凸起的血管。
两人的角色好像一下子调换,小豹子彻底成了弱势的那一方。
江钟暮被迫高扬着头,小麦色皮肤即便在黑夜也极为显眼,垂落的发丝虚掩眉眼,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如同最耀眼的宝石,闪烁着最耀眼的火彩。
“姐、”她企图想说些什么,来挽回这个局面。
可谢知意却因此从回忆中拉扯而出,声音稍哑地问道:“我好像还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吧?”
“嗯?”江钟暮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搞懵,一时忘记了反抗,呐呐道:“有啊,你不是给我买糖、买衣服了吗?还有水果、防晒护肤的。”
“那些不算,”谢知意却不同意她的回答。
指腹还在一下又一下地摩擦,将那一小片皮肤弄得发红。
“嗯?那要怎么样才算?”江钟暮虽茫然,却依旧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接,还以为姐姐突然想到什么。
她浑然不觉危险,还在很体贴地说:“你不用送什么东西给我,我什么都不缺。”
江钟暮生活可以说得上极简,一是和阿婆节俭习惯了,二是她本来就是怕麻烦的人,身边的东西当然是越少越实用越好,现下已入学那么长时间,她的东西仍是全宿舍最少的。
江钟暮还想再说些什么,希望对方能打消这个念头,却被柔软红唇堵住唇齿。
这个方法确实管用,起码江钟暮无心再说些什么废话。
踩在落叶里的小白鞋被踮起,折出杂乱痕迹,谢知意紧紧贴着对方,看似弱势,却箍着对方致命处。
另一人完全不反抗,低着头叼住软肉,低垂的眼帘透着专心致志。
风呼呼地吹起,将地上的落叶抛往上,路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晚归的学生们走在一块,讨论着明天的吃食。
相隔不远的地方,谢老师将学生抵在并不能完全遮挡身形的树干上,仔仔细细给对方讲解着情人坡的由来。
覆着厚茧的手穿过风衣,隔着单薄衬衫贴在腰窝上,虎口掐着纤薄侧腰,好像微微用力就能将她折断。
江钟暮在这方面总是学习能力惊人,很会举一反三,曾经还被年长者嫌弃,现在却能一点点夺回主导权。
踮起的脚一点点往下落,绷紧的小腿肌肉难免酸痛,再加上尚未缓解的腰酸,谢知意的腿一软,没能提起反抗就被对方揽进怀里。
箍住脖颈的手往下滑落,只能紧紧揪住衣领,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小豹子毫不在意,只是手臂愈发收紧,恨不得把人塞到自己怀中,最好与血肉相融,最好紧紧贴在一块、永远不分开。
她低垂着头,巡视着已丢盔弃甲的城池,蛮横地开始另一波掠夺,任由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扩散开。
谢知意想躲却被贴得更紧,耳边响起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风将云层吹散,高架桥上的车流极速穿梭,发出阵阵破风声,落叶被踩碎,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沉重的呼吸交织在一块。
直到年长者挨不住,扯着对方的发尾警告,才稍稍拉开一点儿距离。
片刻之后,谢知意稍缓过来些,便想起正事,她本来是送江钟暮回宿舍,却偏了轨道,停留在这地方。
猛然想到好久不曾体验过门禁,谢知意连忙拿起手机一看,距离锁门还有十分钟。
谢知意顿时一激灵,连忙催促道:“快走,要锁门了。”
难为她一个毕业好几年的人,居然还记得时间。
可小豹子却不着急,一副置身事外的不急不慌模样,甚至又将谢知意抱紧,黏黏糊糊地往她颈边蹭,毛茸茸的脑袋在细腻皮肤上掀起痒麻。
江钟暮拖长语调,恹恹耍赖道:“不想回去。”
这倒也正常,毕竟才是正式在一起的第二天,别说是小豹子,就连年长的谢知意都有些犹豫。
“不想回去,你想去哪里?”只是年长者更理智些,声音沙哑着坚持。
江钟暮一下子就恹了下去,听出对方的拒绝,只能闷闷道:“那再抱一会。”
“等一会就赶不上了,”谢知意抬手推了推这人肩膀,眼尾水光还未散去,却已经开始催促着对方离开。
“我等会跑回去,”江钟暮立马就道,不仅不听话,甚至越发抱紧对方,润泽薄唇有意无意划过脖颈。
“万一跑不到呢?”谢知意嫌痒,忍不住躲了躲。
“翻墙,”这人回答得理直气壮,仗着自己只住在三楼,很是骄傲。
曾经是老师的谢知意又气又好笑,斥道:“你怕不怕摔了?”
“摔了也没有人心疼,摔了就摔了,”江钟暮开始耍无赖,低头咬住谢知意的肩膀,用犬牙轻轻划过。
谢知意拿她没办法,硬的舍不得,态度太软又被得寸进尺,一退再退。
她深吸一口气,只能提着大狗的发尾,迫使她抬起头,然后叹气妥协道:“我帮你请假。”
江钟暮眼睛一亮,顿时就咧开嘴笑起来,傻乎乎的模样。
姐姐抬眼瞥了她一眼,话音一转就道:“但是……”
“我们得约法三章。”
“你说,”江钟暮努力板起脸装正经,可嘴角依旧上挑。
“第一,晚上不许胡闹。”
江钟暮扬起的嘴角瞬间垮下去。
“第二,我只帮你请今天晚上的假,明天要好好上课。”
江钟暮勉强点了点头。
“第三……”谢知意停顿了下,意味不明地开口:“你得戴个东西睡觉。”
江钟暮皱了皱眉,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但却没细想,赶紧点了点头答应,反正姐姐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要能和姐姐待在一块就好。
她笑起来,一副占了便宜的得逞模样,爽快地答应了声:“好!”
只是……
这一次江钟暮显然失算了。
等谢知意打了个电话给赵悦可请假后,两人从后门开车回到谢知意的住所。
此时夜色已深,连喧嚣的城市都安静了不少,房间里亮着灯,浴室响着淅淅沥沥的水声。
已提前洗完澡的江钟暮,一手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脑袋,一边四下打量。
虽然上次已来过一次,可是酒醉加上未开灯,她并未看得仔细,现下情景和身份的变化,自然让她有底气四处张望。
谢知意的房间相对简约,纯白色调,大床被摆在角落,旁边放着个矮桌,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东西很少,却简单干净。
江钟暮的视线停留在旁边桌面上,看着散落的烟盒,眼珠子一转,便生出坏心思,故意抬手将这东西扫落到垃圾桶,然后又低头擦头发。
等到谢知意出来,她又殷勤上前给对方吹头发,只是谢知意嫌她,赶着她去楼下拿东西。
这是谢知意方才下单买的,洗澡时候就被送到,只能暂时放到一楼暂存。
江钟暮眼下心情雀跃,自然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老老实实去楼下取到,然后又听姐姐的话,坐在床边把纸袋拆开。
再然后,
纸袋落在地上,
江钟暮僵着身子,手捏着那东西,表情几次变化,极其复杂。
“姐、姐姐,”她声音有些磕碰,带着震惊的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的东西。
谢知意不紧不慢放下吹风机,将头发梳顺以后才走过来,绸缎的吊带睡裙将姣好身材勾勒,随着走动,泛起粼粼波光。
“怎么了?”她视线落在江钟暮手中,语气极其平淡,好像这东西极其寻常,不懂对方为何这样夸张一样。
小豹子仰头看她,甚至眨了眨眼表示不解,声音犹豫:“你买这个东西做什么?”
“给你戴着睡觉啊,”谢知意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等江钟暮反抗,她就走到这人身前,将那黑色皮质项圈拿起,轻易就扣在江钟暮脖颈上。
散落的长卷发划过脸颊,江钟暮咽了咽口水,抵在柔软床铺上的手无意识握紧。
年长者却装看不见,起身后还拍了拍对方的脸,笑意盈盈地开口:“这是你答应我的。”
“好好戴着。”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