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江钟暮你是不是诚心找茬!人家都同意了, 你非要拦着是不是?!”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红日西斜,黄昏将至,清澈河面泛起涟漪, 方才熙熙攘攘的大街一下子安静了大半, 住在周边的游客已知后头再无热闹,驾车离去, 留宿的人也随意找了个饭馆歇息。
江钟暮与谢知意并肩走在一块,不如来时的亲密,隔着十厘米的间隙,风从其中灌入, 带着潮湿的寒气。
两人都不曾开口说话, 任由沉默蔓延。
一人心里头憋着气, 她五官轮廓本就偏锐利,现在紧紧绷着,清晰下颚线好似小刀般, 别说强压着的阴翳眉眼,路人的下意识避着她走。
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懂谢知意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便对方没有亲口承认过,江钟暮还是能感受到谢知意是喜欢同性的,可她现在愿意给江南阳联系方式。
那……
她到现在都没有, 根本谈不上认识的江南阳却可以轻易获得。
江钟暮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如同只没有人要的小狗。
另一边的人面色如常, 只是偶尔用视线扫过旁边,快得令人难以察觉。
江钟暮看向另一边, 手在裤子侧边用力擦了擦, 不打算再这样继续下去,深呼吸了下, 又道:“你要吃炸洋芋吗?”
她指了指另一边,那儿的小摊位很是火爆,游客端着小纸碗挤着坐在旁边。
“湛叔家的洋芋苗好,说是从会泽那边带过来的,比这边的洋芋好吃。”
江钟暮终于转头看向她,试探地询问道:“你想不想尝一尝?”
谢知意只摇头,说了句:“不想吃,不用。”
这一次江钟暮没坚持,只是自顾自地又低下头,整个人都是恹恹的。
年长者自然注意到了,但依旧没说话,确实是故意的,之前江钟暮暂时离开时,江南阳就主动上前要过两回,她没给。
可江钟暮在时……
她看向河边流水,小孩的心思最是好猜,只是她之前被烦闷缠绕,不曾细想,现在是她不愿,且不说未来如何,单看眼下她们两就是不适合的。
房客和房东孙女在一起了?
怎么听都是小说里的荒唐故事,更何况江钟暮比她小六岁,以后出了江镇、去往大城市看一眼,便知道现在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外面世界对城镇小孩的吸引。
她喜欢的,不过是这种危险又有点迷人的氛围、姐姐年轻鲜活的肉////体,或许还带着几分童年时的滤镜。
小孩犯浑,她这个年长者怎么可以胡来?她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年纪,没了曾经的勇气与莽撞。
想到这儿,谢知意晃了下神,便道:“走吧,太晚该回去了。”
当真是答应了一下午,就多一分钟都不行。
江钟暮顿了下,还没有开口就瞧见谢知意自顾自地往回走,合拢的手指在掌心印下月牙痕迹。
热闹被抛在身后,走入狭小窄巷,阴凉席卷而来。
谢知意走在前头,她今天穿了身细条纹的白底宽松衬衫,长袖折在小臂上面,阔腿的西装裤,看起来简单又干练。
从知道江钟暮心思后就没有再穿过裙子,一直是长袖长裤的打扮。
阿婆还好奇问过,换来一句这两天日光强、想防晒。
可她分明很少出门,大半时间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头。
江钟暮盯着地上的影子看,稀薄且淡,好像很快就要被日光融化。
“你喜欢他?”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谢知意犹豫了下,还是实话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给他?”小孩声音闷闷的,满是不理解。
“想给就给,”谢知意回答得很随意。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
“你也没问过,”谢知意如是回答。
江钟暮抬眼看她的背影,嘴唇碾磨了下,才道:“那我现在要,你会给我吗?”
谢知意回答得很快,也很坚决:“不会。”
江钟暮眼睫颤了颤,眼尾也跟着泛起红痕,心里头知道答案,可还是忍不住问出,真真切切得到后又难过极了:“为什么?”
“不想给,”年长者用最温和用力的语气,说出最冷漠的词。
江钟暮争辩:“别人都有。”
“别人是别人,你是……”
谢知意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人从后面拽住她的手腕,带着厚茧的手如镣铐般难以挣脱,微微一使力便将人拉住,扯向青砖墙。
常年晒不到太阳的青砖有些潮湿,搁着骨头又冰又疼,谢知意还没有来得及反抗,这人就贴了过来。
江钟暮好像极其喜欢这样,故意将两人距离拉远,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好像这样就能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让自己不要处于那么卑微的位置。
“你在做什么?”谢知意掩去慌张,柔妩眉眼带着成年人的平淡沉稳。
“我是什么?”江钟暮俯身低头,如阴影笼罩对方,手依旧紧紧拽着对方手腕,好像怕她跑掉一般。
谢知意装听不懂,抬眼看她,嘴角勾起嘲意,不仅不慢地开口:“你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江钟暮眸光散了一瞬,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眼尾的红弥漫开来,连浅琥珀色的眼眸都被沾染。
她很少露出什么很鲜明的情绪,除了耍坏胡闹时,无意露出的几分顽劣孩子气,平时像是块沉稳寡言的大石头,连方才被木桩甩到高处,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平日勾了勾嘴角就当笑了。
她张了张嘴,又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地往外冒,最后只憋出三个字来:“谢知意。”
“谢、知、意,”像第一次学说话的小孩,尾音带着颤。
“谢知意,”像是叹息又好像在极力挣扎。
束着对方的手腕紧了紧,又舍不得太用力,最后松松垮垮地环在那儿,轻易就可以挣脱。
“你怎么那么狠心,”她没继续说下去,就这样红着眼看着谢知意。
骄傲的小豹子低着头,红着眼控诉,不懂这个年长者为什么可以那么理智又绝情。
谢知意不说话,条件反射似的抓住了后面的墙,又遮遮掩掩地松开。
巷子外的热闹声不停传来,有人高声大笑,好像江南阳在得到对方联系方式时的惊喜、得意大笑。
那时江钟暮就站在谢知意身后,沉默地看着两人,不言不语。
“那我呢?”
“我算什么?”
“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儿好感吗?”
谢知意依旧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到现在仍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只是无意瞥见泛起潮湿的眼睛,她又低垂下眼,不敢看。
“还是他们都可以,就我不行?”
“我哪比不上他?”
墙角的霉斑颜色深重,散着难言的味道,墙头的树枝探出头,翠绿枝叶随着往下落。
江钟暮低头看她。
无需雕琢便显深邃艳丽的眉眼,分明该是最撩人心弦、带着笑意的眼,现下却无波无澜,不曾装下任何人的身影。
江钟暮心里一慌,又想拿出老一套来故技重施,弯下脊背,偏头往她唇边贴。
滚烫而潮湿的气息、干涩的唇瓣发着颤,一点点贴向冰凉唇角,像讨好又像祈求。
略显粗糙的感受,却被前几日要温柔得多,一点点地往里挪,像是被小猫舔抵。
“谢知意,”她低声呢喃,抬手捧住对方的脸,小心翼翼的模样。
谢知意直接偏过头,看向地面。
不曾说话却抵触得很明显,两人间的距离就这样被拉开。
少女的眼睫颤动,眸底的湿意泛滥,逐渐凝结成露珠,停留在嫣红眼角。
束在手腕的手紧了紧,又无奈松开。
“谢知意你真的挺狠心的,”江钟暮如此开口,声音嘶哑。
谢知意依旧不说话,就这样默认下来。
年长者好像都这样,自己轻易就下定注意,然后一声不吭地处理问题,江钟暮就是那个问题,所以她故意拉远了和江钟暮的距离。
覆在身上的江钟暮不再出声。
年长者也不主动推开,就这样一直看着地面,看着满是裂痕的石砖地板。
染上潮湿的唇角泛起痒麻感受,好似被蚂蚁爬了一样难耐,可她这人一向定力好,就不肯抬手去擦一下,也如同现在,瘦削的身体颤抖,她也没有主动安慰。
黄昏逐渐弥漫开来,橘红将万物渲染,地上相贴的影子被拉长,最后彻底掩在阴影里。
“走了,回去了,”谢知意推了推对方,声音催促。
江钟暮一动不动。
“快点。”
江钟暮终于动了动,将口袋里的两百块钱塞到她手里,声音闷闷:“阿婆会翻我包,你拿着。”
谢知意下意识接过。
“你自己回去,告诉阿婆我不回来吃饭了,”江钟暮站起身,眼睫一眨,不起眼的水珠落在地上,继而就变得和平常一样沉闷。
“如果不想做饭的话,随便买点吃的也行,反正门口都是小摊。”
你看这人,本该和外表一样是个冷冰冰的脾气,却在难过时还在考虑别人。
话音落下,江钟暮转身离开。
冰凉的风卷来,谢知意莫名抖了一下,可能冷热变化得太快,让她有些不适应。
眼神看向了另一头,江钟暮走路快,长腿一迈就是一大步,三两下就走到远处,单薄背影消失在巷尾,彻底没了踪影。
手里头的钱被揉成杂乱模样,抵在墙上的女人幽幽叹了口气,收回视线,不再停留,径直往来处走。
天边的红日被拉扯着往下,最后的光晕彻底消失在山脊,夜色涌来,将万物笼罩,弯月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