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乔对婚姻的态度是顺其自然, 他并不反对组建家庭,前提是存在那样一个人。

  但婚姻这种事往往你不急, 你身边的人却会很急。

  裴乔那群可以被归类于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 就对拉红线这种事很热衷,他们的目标也不特定在裴乔身上,他这一辈还没结婚的同龄人, 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盯上过。

  大家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级,对相亲这种事基本看法统一, 只是基于性格,有的坚决反对,一提相亲就人间蒸发, 有的则会礼貌的见一下。

  而裴乔属于天南地北逮不到人的类型,每次相亲他都刚好不在家。

  至于真假,反正机票高铁票自驾游的证据链齐全完善, 不像是假的。

  只是也会有躲无可躲的场合, 比如长辈生辰。作为儿孙,只要不是公司明天就要破产,当天怎么也得到场,平时散落开的小辈齐聚一堂,简直是大好的相亲时机。

  裴乔今年二十八岁, 他的性取向不是秘密,如今的大环境,大家也不会再把同性之间的感情当做洪水猛兽,而且公开的性向总比瞒着骗婚好,也方便大家精准挑选目标。

  看看手机, 离生日宴结束还有三个小时,裴乔余光看到有人接近, 他反应迅捷,端着用来装样子的酒杯就躲进了后花园。

  后花园里也是有人的,和裴乔一样来躲清闲的人不少,也有互相看对眼后来联络感情的。

  裴乔放弃了躲到僻静处的想法,打扰情侣约会是会讨人嫌的。

  最后裴乔选中了一个小花坛,左右无人,他利索的跳了进去,外衣在草坪上一铺,就安静的躺了。

  一会儿还有活动,不适合睡觉,裴乔也就只闭目养神。

  过了有十几分钟,逐渐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目的明确的像这边靠近。

  唉,这样的位置都有人抢,裴乔无奈的睁开眼,很快来人在花坛边站定,一张笑意盈盈的美人脸出现在上方。

  “你倒是会躲懒。”

  “你不也是。”裴乔一眼就看穿了来人的心思。

  来的人是他表姐,今晚烈焰红唇气场全开,身边被追求者围的水泄不通,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找了什么借口才成功跑出来。

  希望不是来找他回去这种理由,他面子没这么大吧。

  “某人刚刚跳花坛的动作真是姿态潇洒、盘靓条顺,堪称今晚最亮的崽儿~”温舒打趣道。

  原来是被看到了。裴乔之前只注意了近处,确定没人后就不理会了,至于远点的,正觥筹交错的小别墅上,有没有人正看过来,他并不在意。

  既然还留在楼里,不是有心名利场,就是脱不了身的,不用担心对方过来闹腾,但偏偏出了温舒这个另类。

  “就你一个人看到的?”

  裴乔懒洋洋的坐起来,手肘支在腿上,慢悠悠的问。

  温舒手指一转,指向小楼:“还有安先生,他也看了全场哦,对了,还有安小小姐。”

  虽然后者个子只比围栏高一点,以至于没能看到。

  全场。全场也就两三秒的事,裴乔不以为意,只问:“安繁?”

  “不是,是安康时安先生。”

  安繁是安家当前的掌权人,前几年那场家主交接仪式,圈内很多人都到场了,但那种场合年轻一辈去,也只是长长见闻,拓展一下交际圈,简单点说,并不是必须到场的场合。

  而裴乔当时正按照事先列好的旅游计划,满世界乱跑中,就没特意赶回来。

  “哦。”裴乔哦了一声。

  他知道这个人,安家早二十年前开拓海外市场,之后产业重心就在向海外转移,当时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就是安康时,也就是安繁的父亲,这位常年住在海外,甚少回国,裴乔这一辈的人对他大多没什么印象,但说起来,也肯定知道这号人物。

  “我看这位安先生是打算在国内久住的样子。”

  温舒猜测,叶落归根,对方大概是回来养老的,虽然对方保养的很好,并不见衰老的气象,是能归类到帅大叔行列的那种长者。

  裴乔又哦了一声,安繁比他大十岁,两人属于也能说是同辈,但又确实隔着三个代沟的年纪,平日里并没什么交情,对方的家庭情况更不在裴乔考虑的范围。

  他看了眼温舒手指的方向,那里没人,是走了吧。

  “所以你是用什么办法跑出来的?”

  “安先生交代的事。”

  眼看温舒是打定主意要在外面耗着了,裴乔准备挪窝,他倒不是嫌弃温舒,是嫌弃之后可能找上来的温舒后援团。

  生日宴散场时已经接近午夜时分,再次进到梦境里,夜色忽然就深了一层。

  他睡下前,天外是灯火如龙不夜天,虽然是凌晨,却必须拉上窗帘才能在黑暗中长眠,而梦境里整个县城都在黑甜酣睡,偶有豆点的光,也如同夜灯般轻软。

  裴乔辨别了一下方向,他的视力在这里不受黑暗的限制,轻易就找准了方向。

  他先去了小六的房间,小孩已经睡着了,怀里抱着个枕头,侧着身子,一半脸被压的嘟出来,这三四年里,小孩吃喝都好,却赶上抽条长个子,除了脸上略有点肉,身上还是瘦,只是气色好了,越发显得精神。

  小六今年也有十一岁了,已经进了县里的初中,成绩一直很好,一年多来,他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去趟H大。

  和石兴学习计算机的事情,也在不久后告知了赵振国夫妇。

  赵振国和陈玉芳开始是责备的,哪怕小六长高了不少,在他们眼里始终是个孩子,一个人往返四小时的路程,这会儿治安又比较乱,真出事了,一个孩子顶什么用。

  而且别是被骗了吧,赵振国忧心忡忡,一个大学老师怎么会愿意教小学生,这个学历跨度太大了。

  陈玉芳倒是觉得小六哪哪都好,那个大学老师是有眼光的,她唯一担心的是小六的安全,以及...那位所谓老师的真才实学。

  两口子也算是不谋而合,都觉得应该去...考察考察石兴。

  于是先是托人打听,得知H大果然有位石教授,年龄模样也都对的上,且履历不俗,两口子一商量,当即就在下个周末全体出动,买了东西上门拜访。

  石兴把东西收下了,语气却说不上热络,他教了一辈子书,是很不喜欢学生家长上门送礼这种事的,都是他的学生,他自然会一视同仁,哪个用功、哪个是块料子,他固然会印象好,偏袒些无可厚非,可那也是学生自己的本事,送礼算是个什么事。

  换个H大的学生搞出这种歪门邪道,石兴早臭着脸把人赶走了,只是想到小六的情况比较特殊,为了安家长的心才把东西留下。

  “你们拿来的东西我会折算成钱给阳阳加餐,学习,首先营养得跟上。但只有这一次,下一次,你们拿多少东西来,我就扔出去多少,听明白了吗?”

  赵振国有些尴尬,他本来也不是擅长投机倒把的人,不然不至于工作这么多年,都没往上升升,现在还被当面指出来,尴尬程度简直呈几何上升。

  “石老师说得对,我们阳阳就是太瘦,等回去我多做些好吃的给他补补。”

  陈玉芳不觉得有什么,石兴如果是个心性率直、言行如一的人,那对小六来说是好事,这点她看的很清楚。

  之后石兴还一锤定音,周六晚上小六可以直接住下,他家里儿孙都不在,除了老两口的房间,还留了一间,之后可以收拾出来让小六暂住,这样学习时间多了,也安全一些。

  陈玉芳不太舍得,她这两年精神状况保持的挺好,除了偶尔有些癔症,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的发病是再没有了,现在明确听到小六要走,要出去,她见不到他。

  陈玉芳忽然就开始呼吸急促,她知道自己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周六工作党本来就要上班,学校正常来说周六上午也是要上学的,两人周六除了吃饭和睡觉时间,真就见不着面。

  周日陈玉芳有时会加班,而小六无论是写作业、看书,还是出去玩,他并不经常待在陈玉芳的视线里,虽然从来没说过,但小六其实对视线很敏感,他并不喜欢有人长时间注视他,那会让他觉得打扰。

  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对孩子好,这是对孩子好,陈玉芳用手捂住嘴粗重的喘息,她不想在石兴面前出丑,不能在孩子的老师面前出丑。

  石兴抿着嘴,他刚刚的话杀伤力很大吗,把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还挺委婉的,基本没啥破坏力。

  他又把视线转回陈玉芳身上,那种不太正常的激动和躁乱让石兴看出点什么。

  但石兴最后也没提,他耐心的等陈玉芳平静下来,这件事就揭过了。

  他是关心学生心理健康,但不会故意做让人难堪的事。

  *

  小六已经睡了,裴乔就没惊动他,只是把桌子上有些乱的书整理好,这样等小孩醒了,就知道他来过。

  裴乔原来没这个习惯,但有次这样做了,见小孩挺高兴,也就慢慢成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