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开学的日子，两个人又回到了北京。
唐景汐进入到临床学习的阶段，除了医学院的课，也开始进入医院结合临床实际学习，她和室友们都从清华的校园搬回了协和医学院的宿舍。
白天在医学院和医院之间奔波，晚上有时回宿舍，有时回宋青岚在医学院附近租的公寓。
临床阶段的苦远非本科阶段能承受，学医是一件极其磨人的事情。
连在本科阶段堪称铁人的顾瑜，也觉得临床太苦了。
赵晴深感欣慰：“四年了，终于在你口中听到了对学习的抱怨，朕心甚慰啊。”
因为太忙，赵晴的鱼塘基本解散，在医院见到了真实的患者，令赵晴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未来的职业意味着什么。
崔思思也无暇谈恋爱。
于是整个寝室只剩唐景汐有对象。
这个时候，赵晴不得不佩服唐景汐的时间管理：“汐汐，我才发现，你才是真的王者，我都没时间约会了，你哪儿来的时间谈恋爱呀？”
唐景汐有苦难言，坚强微笑：“不难的，谈一个比自己还忙的对象就可以做到的。”
临床阶段的学习，唐景汐也觉得很苦。
可是有时候，她去了工作室看过宋青岚如何忙碌于游戏，便觉得临床这点苦实在算不得什么。
胡欢也是同样。
苏启不常在工作室，之前他几乎是一直旷课的状态，被胡欢好一通骂，所以现在他现在除了在工作室上班，还要兼顾本科学业。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拼。
唐景汐问胡欢：“你累不累呀？这样好辛苦。”
胡欢打了鸡血一样昂扬：“不累！为自己的事业忙一点都不累！”
她就去问宋青岚。
宋青岚在大屏幕前抬起头：“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累不累的问题。”
唐景汐便微微叹气。
去年毕业之后的旅行，她以为那是一个两个人可以在祖国乃至世界的名川大河留下足迹的开始。
这一年，北京的初雪到了，那一天唐景汐一身疲惫从协和医学院出来，在住院部的楼下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立在楼柱边。
细细的高高的，仿佛一座灯塔。
她跑上前：“你怎么没跟我说呀？我都不知道你要来！”
大眼睛亮晶晶的，映着头顶细碎的光影，笑意如同莹莹烛火般跳跃。
宋青岚抬起手，轻轻拂去她额间的新雪。
“上次你和我说的啊，初雪的日子，恋人要在一起过。”
那是唐景汐之前看的一部偶像剧里的情节，当时她为这句话感动不已，回头就跟宋青岚念叨了许久。
唐景汐惊讶极了：“你还记得呀？”
她当然高兴：“哼哼，幸好你记得，不然我要生气的。”
宋青岚微微地笑，牵上她的手：“不敢不记得。”
-
冬去春天，协和医院的枯树覆上厚厚的白雪，之后又生出新芽，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
繁茂之后，树叶混在秋风中，飘摇而下。
又是一年冬天。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匆匆走进地铁的上班族，在挤不上去的一号线前小声抱怨。
“这破班真是不想上了，过了春天就回老家！”
“今天真是冷啊，看新闻了吗，专家说今年是最强低温，暖气也不怎么样，在家也呆不住。”
“安啦，每年专家都那么说，再冷能冷过08年去啊？”
林芷兰站在人群的后方，她裹着一层厚厚的围巾。
神色冷漠而疲惫，靠在墙边握着手机刷新闻。
大四那年考研失败，好在有清华的学历，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
起初想一边工作一边考研，但工作后太忙，人离开了校园也松了那根筋，书不怎么看得进去。
今天科技版的新闻是一家几个月前还四处投广告的公司陷入现金流危机。
这个时代，这样的新闻比比皆是。
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在新闻上看见什么小公司倒闭的新闻。
有时候她会搜搜胡欢和宋青岚的公司。
没想到报道还不少，显然公司蒸蒸日上。
她想，会不会是得益于宋青岚那张脸。
每一篇报道基本都有宋青岚的采访照片，几乎每一篇在提及宋青岚的时候，都会用上“美女总裁”这样的名号。
林芷兰心念一动，又在网页上输入了宋青岚公司的名字，跳出来一个知乎问答，还不及细看，地铁呼啸驶入站台。
等候上车的人潮将她挤上了车。
这一趟车十分拥挤，林芷兰勉强站着，几乎没有空档让她拿出手机来看。
她非常记挂着那篇报道，模糊记得有“宋青岚退出”几个字眼。
到了公司，林芷兰连外套也没脱下，便匆匆打开电脑，搜出了那个提问。
这个提问是知乎的热榜第三，提问上赫然写着——
“网传美女总裁宋青岚退出山风工作室？传闻是真是假，有没有知情|人士？”
下面的回答热评和以往不太一样。
【很常见啊，现在好多工作室不都玩这样的套路吗，上线圈一波快钱再火速卷钱跑路，游戏就烂了，我先第一个卖账号了哈，各位保重！】
【什么网传，这年头谣言还不多吗，山风就等着上市了，大美女脑子被驴踢了才会退出。】
【谢邀，不是知情|人士，咱就把知情|人士圈过来回答啊@胡欢，欢姐，吱个声呗。】
胡欢在知乎有一个实名账号，平时还算活跃。
这个回答将胡欢艾特过来，跟着艾特胡欢的人就更多了。
林芷兰继续往下翻了翻回答，不外乎是冷嘲热讽。
就没继续翻了。
午休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起这个提问。
一点开，高赞第一赫然是胡欢本人。
【胡欢V：青岚在公司还有24%的股份，工作室明年初会上市，到时候大家可以在年报中看见的，不慌。公司现在的CEO是我了，青岚没有离开，她只是踏上了新的征途，山水终有相逢。】
林芷兰看着胡欢被点上高赞的回答，心情复杂。
新的征途。
至于是什么，已经不是她现在可以去想的了。
-
“这就是你说的冰溜子吗？”
唐景汐抬手，摸了摸悬挂在门楼屋檐下的冰锥。
隔着羊绒手套，也能感受到又冰又滑，她用指尖轻轻去触碰了一下冰锥的尖尖，刺骨的冰意竟透过羊绒触及到指尖。
“这么锐利？”唐景汐收回手，更新奇了：“怪不得你说开春了危险，好锋利的，掉下来可不得了。”
宋青岚握住她不安分的那只手：“也不只是开春才危险，冬天偶尔也会掉的。”
唐景汐顺势跟着她的手，一起揣进了宋青岚的羽绒服衣兜中。
入鼻的空气冰凉冷冽，无需说话，只是自然呼吸，眼前的淡淡白雾便不会散去。
“这里真的比北京冷多了。”
唐景汐一开口，眼前又是一片浓浓热气浮出的白雾。
她站在路边西图澜娅餐厅的门檐下，好奇地张望四周。
这是她从未来过的北方小县城。
也是小时候的宋青岚魂牵梦萦的北方故土。
这里的一切，唐景汐都觉得新奇，虽然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早已不是小小的宋青岚离开时的模样。
但一想到这是宋青岚的故乡，唐景汐就不愿错过每一处。
她们昨天的飞机刚抵达省城，又坐动车到了县里。
宋青岚知道她在看什么：“小时候，县城我只去过几次，那时候很喜欢县城，商场很大很热闹，看什么都新奇。”
还有她最爱的摆放在商场门口的摇摇机，投币就能坐上去摇一会儿，是小小的她最憧憬的县城。
这么一说，唐景汐也不张望了，开始催促：“那就快点呀，北方冬天黑得早的，我们还要回县里住呢。”
“嗯。”
宋青岚在县城里租了一辆车。
老家的路又拓宽了，翻新了，开车往里去，比小时候更方便。
唐景汐是第一次在冬季来到北方的村庄。
和城市里的冬景完全不同，没有高楼大厦，雪白的田野一望无际，偶尔有几座院落隐匿在雾茫茫中。
树木高大魁梧，光秃秃的，上面覆满厚重的霜雪。
唐景汐睁着大眼睛，看得十分认真。
雪天路滑，宋青岚开得比较慢，一边往里开，一边和唐景汐讲一些还记得的小时候的趣事。
“现在呢，那条河还在吗？”
唐景汐对宋青岚口中可以滑冰的大河无比向往。
这两年，她和宋青岚也在北京昂贵的滑雪俱乐部和市内滑冰场，滑过雪，溜过冰，但那是室内。
听宋青岚的描述，这里的大河两边都是山，河面宽广，在大自然的拥抱中畅意在冰河上驰骋，该是何等快意！
宋青岚点头：“还在。你想玩吗？”
唐景汐果断道：“想玩！”
“明天可以回县城买冰刀鞋，怪我，忘了。”
“没关系，现在有时间了嘛。”
唐景汐回头，笑眯眯地说：“你不是日理万机的宋总啦！”
她坐在车里，看着旁边神情轻松的宋青岚，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就在上个月，宋青岚还是那个忙到晚上不知何时才会回家的宋总，唐景汐只有在早上醒来时才能从身旁枕头的一点痕迹，辨别昨晚她回了家。
而现在，她们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北方村间小路上。
唐景汐稍稍开了一点车窗缝隙，冰凉的冬风溜进一丝，映上脸颊，清清凉凉。
不是梦。
她笑着感叹：“好舒服，我觉得好幸福啊。”
宋青岚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捏：“我也觉得很幸福。”
车行驶至从前宋家住的院子，长久没人住，院内杂草丛生。
其实何止宋家的房子呢？
现在还没到年关，别的农村院落即便有人，大多也是留守老人和尚在学校的孩子住，年轻人不是去了县城就是去了沿海打工。
整座小村子在冬日的一个寻常的午后，静悄悄的，偶尔路上闪出一条土狗，毛发凌乱，在寒风中竖着尾巴颤抖。
宋青岚将车停在了以前的家门口。
两人套上厚实的围巾，挽着手，在乡间小路上慢慢步行。
每每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唐景汐就会问宋青岚。
宋青岚一一解答，还会说，小时候她和同村的玩伴，在这里如何玩耍的。
当说他们在土里挖坑，扑上掩盖的草枝，躲在暗处，守着人掉进去时——
唐景汐睁大了眼睛：“你好坏啊你！”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谨小慎微、不出丝毫差错的宋青岚么？
宋青岚笑起来，浓浓的白雾也盖不住她的笑容：“那才有意思啊，小孩子嘛。”
可是刚到安市的宋青岚才四岁，也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孩，却从没这样过。
唐景汐的心微微地刺疼了一下，挽着她的手，继续听她讲。
不知不觉，她们走到了一片更开阔的地方，不远处便是宋青岚口中提过的那条冰河。
河面宽广，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泛起淡淡金色光芒。
唐景汐拉下围巾，高兴道：“好大一条河啊！”
她等不及现在就去上面走走了。
“等一下，先去一个地方。”
唐景汐不解，还是跟着宋青岚去了山间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下。
大树的枝丫细细的，上面覆满白雪也不见沉沉往下压。
树下立了一块不高不低的石碑。
唐景汐隐约明白：“是……你的妈妈吗？”
石碑不像城里墓地的碑上有照片，只是一个名字：
江宜
上面写着出生到死亡的年月，以及亲属。
丈夫：宋超
女儿：宋青岚
石碑前同样杂草丛生，都是枯黄的草，掩盖住了石碑的下面。
“以前每次来，都是和爸爸一起的。”
宋青岚语气微低，弯腰开始清理杂草。
唐景汐也跟着一起清理，终于将石碑前的杂草清理干净，露出完完整整的碑面。
“上一次来还是高中，当时爸爸说，等我保送了过来一起给妈妈烧纸……”
宋青岚停了停。
“可能是懦弱吧，我一个人后不敢来，现在有你和我一起，才又有了一点勇气。”
唐景汐挽着她的小臂，仰起脸说：“以后每年我都陪你来。”
宋青岚轻轻“嗯”了一声。
她看向石碑：“妈妈，这是我的爱人，她叫唐景汐，她很好，我们也很好。”
石碑安稳如初。
唐景汐忽然小声叫：“妈妈。”
宋青岚偏头。
唐景汐已经很害羞了，被这么一看更是羞得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都叫我妈妈是妈妈了，我叫、叫叫也没什么吧。”
宋青岚抿唇：“我又没说什么……”
“哎呀你烦死啦。”
唐景汐低头，一脸撞上宋青岚的胸|前：“你还看我干嘛呀？”
宋青岚轻笑，牵上她的手往大河的方向走去。
“宋青岚。”
路上，唐景汐忽然问：“我一直没有问，你为什么要放弃游戏公司啊？”
上个月，唐景汐还以为是宋青岚安抚她许久没有约会的话。
没想到，这个月竟然真的离开了工作室。
一想到可能是因为自己，她还有点愧疚的。
宋青岚为之拼搏了整整两年……
“如果是因为我，其实——”
“不是的，汐汐。”
宋青岚知道她在想什么，扭头看她：“做游戏开公司是因为你，但离开是为了我自己。”
唐景汐停住脚步。
宋青岚牵上她，继续往冰河慢慢走去。
“我不算特别喜欢游戏的人，你也知道，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玩过游戏，比你玩的游戏还要少，做游戏是我选择了游戏作为创业的起点。胡欢和苏启都是真正喜欢游戏的人，但我不是，一直都不是。我想赚钱，所以选择做游戏，仅仅是这样。”
她语速缓缓：“从到了安市开始，我奔赴的每一个方向都是别人的期望，好好读书，是爸爸再三叮嘱的，后来是为了你，我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在你父母面前可以挺直腰背让他们信任我，得到他们的认可。”
冰河到了。
宽阔的河面，坚硬如石。
寒风萧萧，宋青岚看着唐景汐：“现在目标实现了，有了足够我们在北京轻松生活的财富，就不想再为了一个账户上的数字去付出我余下的一切，现在我也有了自己想要真正追寻的目标。我一直是一个物欲很低的人，而你——”
她莞尔一笑：“大小姐要的只要不是英国女王权杖上的钻石，我应该都能满足了。”
“我哪有那样！”
唐景汐撅起嘴：“说得好像我特别能花钱一样，我觉得吧，我觉得我也特别艰苦朴素大方的。”
说完暗自吐舌，真是长本事了，脸不红心不跳的。
“撒谎会把唐叔叔气活的。”
“宋青岚！”
唐景汐的脸瞬间红了，她扑上去佯装要打她，被宋青岚抱入怀中。
山里很静，她清晰听见宋青岚伏在发丝上的呼吸声。
她不动了。
想起刚才宋青岚的话，眼眶一热，酸酸涩涩。
她没想过，这么多年的一切，过去两年忙到天昏地暗的宋青岚，只是为了她，为了钱。
游戏从来不是她的梦想。
广阔的冰河一侧，忽然腾起一群鸟，向南而飞。
在辽阔的天际展翅翱翔——
她听着她的心跳，轻声喃喃：“宋青岚，你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初步的想法是山原和晓梅的一些，还有汐汐崽和岚岚崽的婚后日常。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在评论区说哦，如果我有比较好的灵感也可以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