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汐特别理直气壮地这么问。
宋青岚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可能……稍微有点太害怕了吧……”她小声说：“如果是白天，我一定能认得出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唐景汐的脑子里却忽然蹦出了一句电视剧中的经典台词：“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行吧。
唐景汐也就这么接受了。
“回去睡呀。”宋青岚轻声说：“不用太担心的，我们估过分了，以前也让你做模拟卷的时候练习过估分，你估分一般还是挺准的。”
可是……
唐景汐一动不动，她坐在床边，就用那双大眼睛看着宋青岚。
宋青岚只好让出了一点位置，顿了顿问：“……要拿小鱼鱼枕头吗？”
唐景汐已经坐到了床上，盘着腿点头：“要！”
宋青岚就去隔壁拿枕头了。
不得不说，这点还是让唐景汐因为没被认出而受了丢丢的心，得到了一点点宽慰。
——宋青岚对我还可以。
她盘腿坐在这里，左看看，右看看，似乎一点儿也不困了。
宋青岚很快拿着小鱼鱼枕头回来了。
她将枕头放平，轻轻拍了拍说：“睡吧。”
唐景汐躺下了，可大眼睛还望着天花板的。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轻轻地问：“你睡着了吗？”
“……没。”
宋青岚也被刚才惊得没了睡意，她问：“要聊天吗？你说。”
唐景汐高兴地“嗯”了声。
可是这会儿突然说聊天，她又不知道聊什么，两人天天在一起，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而唯一想聊的话题……
“我给张老师也打电话了的。”她忽然说。
宋青岚：“嗯。”
“我……我在想，你之前和我说的报志愿的方案不一定就是没上协和就要退档或者调剂呀，我……可以第一个学校选清华，然后清华可以填几个专业的，第一个先挑协和，第二个挑清华自己的医学院。”
唐景汐语气有些高兴，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案：“这样，就算没上到协和，我还能上清华医学院呢，你说的嘛，我清华医学院分没那么高的。我的分应该能行吧？”
宋青岚自然是知道的。
“可你如果能上清华医学院，为什么不去更好的北大医学院呢，我在想，结合现实的因素，抛开我和你的事，北大医学院才是更好的选择。”
她的声音冷静客观，一如既往。
像此时窗外的夜雨，深沉，清凉。
“我宁愿去差一点的清华医学院也不想去北大，再说，还、还能考研的！实在不行我还能考北大的研呢！”
唐景汐赌气似的说。
“汐汐……不要意气用事，我只是希望你有更好的未来，那几公里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问题的。”
宋青岚有些无奈，她偏过头，劝她：“而且，从你想和我在一个学校的逻辑出发，协和也未必是好选择，协和的基础教育本科在清华，硕博都在协和本校，离清华很远的。”
唐景汐也偏过头：“你不会读博的，你说过，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宋青岚哑口无言。
“我想赌一把，为什么不行呢？”唐景汐小声问：“我接受可能去清华医学院，甚至接受调剂，就让我选择清华，好不好？”
“我也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同校呢，最开始你的目标是考去北京，这已经实现了，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同校？”
宋青岚第一次感觉自己和唐景汐沟通这么艰难。
她深呼吸一次，放缓了语气：“我只是……不希望你过去的努力和辛苦被辜负，综合各个条件做出一个最优解，为什么你会那么排斥呢？那几公里真的不会是任何问题啊。”
她近乎苦口婆心了。
唐景汐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轻轻地发颤：“我不想和你分开，这对你就那么难以理解吗……”
宋青岚正要继续说些什么，便听到唐景汐微微哽咽的声音。
“以前你要搬走，我当时不理解，我现在理解了，当时我习惯性地到隔壁找你，只有一张空空的床，和空空的书桌，还有消失的奖杯……”
“我因为这个哭了多少次，你知道吗？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太多次了。”
“我也不怪你的，现在的我理解了当时的你。”
“你不想再寄人篱下，你想去直面生活的波涛，你不想落人口实，一切的一切，我都理解，你的选择是理性的。而我固执地想把你留下，是感性下的不理智。”
“可是理解了又怎么样呢，那时候所有的痛苦已经发生了，不会因为我现在长大了懂事了理解了，那些蒙在被子里哭泣的夜晚就不存在了。”
宋青岚怔住了。
时隔多年，她才意识到，那时候的搬离对唐景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心痛、悔恨、痛苦纠缠住她的神经，脑子隐隐地疼，眼睛也干涩地难受。
“现在我都告诉了你，如果能重来，你还会搬走吗？”
唐景汐的声音轻飘飘的：“……你还是会搬走的，我知道，你就是一个一直都非常理性的人呢，认为对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什么情况都要寻求一个最优解。”
“北大是你认为的对我来说的最优解，所以你努力想要说服我选择北大。”
“可是，我是唐景汐啊，我不是宋青岚，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任何时候都保持理性的。”
“以前都是你做决定，要不要搬走，和我冷战……这一次，让我自己做决定好吗？”
-
第二天是周末，景新雨不用去酒厂，她和蒋阿姨一起做早饭。
如今女儿离开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她便格外地热衷做饭，希望在女儿走之前能多让她吃点儿妈妈的味道。
她和蒋阿姨在厨房里有说有笑，一说起昨晚的惊魂还在打趣。
“吓死人了，真是，幸好是虚惊一场哦，要不然我们这一屋子女人，老杨也不年轻了，真来个身强力壮的，那不得全部糟了啊？”
虽说是虚惊一场，景新雨还是心有余悸呢。
蒋阿姨也说：“是啊，我昨晚被你叫起来，我的太阳穴都疼了，吓得！”
她拿起锅盖，看了眼花卷如何了。
“你说啊，以后汐汐和岚岚都走了，这家更空了，真来个年轻力壮的贼，我们三个老人可咋办呀？”
景新雨说：“我今早起来也在想这事儿呢，不如给家里院子和里屋客厅啥的多装点儿摄像头，我回头让厂里小张去找找，有没有那种陌生人闯进来拉警报的，至少让贼知道有摄像头吧？”
蒋阿姨一顿，一下就笑了：“这个好！这个钱该花！”
景新雨也笑：“好。”
蒋阿姨放下锅盖：“差不多好了，是不是叫孩子们起来了啊？”
“去吧。”
只是今天，宋青岚和唐景汐下楼后，景新雨盯着她俩的脸仔细看，奇怪地问：“怎么眼皮都肿了啊？昨晚没睡好吗？”
唐景汐低垂着脸：“嗯，可能有点影响吧。”
宋青岚也微微避开她的目光，咳了一声说：“昨晚下雨打雷，有点没睡好。”
“哦，行，你们吃了早饭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吧。”
于是，两人吃了早饭，景新雨真的劝她们俩上楼睡觉去了。
上楼梯的时候，唐景汐和宋青岚一前一后，唐景汐经过宋青岚的房门时忽然手被拽住，随即被拉进了房间。
唐景汐还愣愣的，就见宋青岚关上了房门。
她垂下眼睛，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呢，昨晚说了那么多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的话。
她哭了，宋青岚也哭了……
唉。
宋青岚还握着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道：“我想好了的，都按你的想法做，我也相信你。”
唐景汐一下抬起了头，她没想到的。
昨晚哭了的宋青岚都没松口的话。
她怔怔地问：“真的吗？”
宋青岚缓缓点头：“真的！”
“你怎么这么突然？昨晚你都没答应我呢。”
宋青岚微微地笑了下：“我想清楚了，我喜欢的是唐景汐，不是宋青岚。我喜欢的，就是全部的你。”
唐景汐一头栽进宋青岚的胸前，眼泪又不值钱地流了出来。
宋青岚轻轻地抱住她。
两人静了会儿，她忽然说：“那个，应该可以查分了，你想现在查还是睡会儿觉再查？”
唐景汐在她胸口摇了摇头。
“那个不着急了，我想和你一起眯一会儿。”
“好。”
-
而人民医院家属院闵淇淇家中，闵淇淇已经查到了分数。
她和方晨轩正在电话中分享喜悦。
“太好了淇淇！你真厉害啊！”方晨轩恭喜她说：“改天我们又出来吃冰粉和火锅吧！给你庆祝！”
“哈哈哈哈哈，那都不是事儿！轩轩，你说，我是不是太会考试了，我怎么这么会拿捏分数啊！不多不少正好600分！哈哈哈哈哈！”
方晨轩笑着说：“对啊，你是谁啊，你是闵淇淇嘛！”
恭喜完了言归正传，他问：“淇淇，你准备报哪几个学校啊？”
“北大。”
“……呃。”
方晨轩赶紧说：“我不是说你上不了的意思，就是觉得……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危险呢……”
他尽量语气委婉。
闵淇淇不在意地笑：“我懂你意思啦，我知道啊，很可能上不了，有句话你没听过吗，拼一拼，黑土变黄金！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她说着说着都兴奋起来了：“万一上了，那我不是赚大了！？”
“可是北大的新闻系不是投档线就可以去的啊……”
方晨轩虽然是理科生，也知道北大的新闻系是强势学科呢。
闵淇淇哈哈笑：“没关系啊，我服从调剂就好了。”
“啊？”
这么随意的吗？
方晨轩语气艰难：“你是为了新闻系去读的文科诶……”
“那有什么啦，那可是北大呀！真被我撞上了，就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好不好，如果我和新闻没缘，却和北大有缘，谁会不愿意呀！”
……方晨轩被说服了。
“那，你的第二志愿呢？第一个博一个北大，第二个要挑实际一点的吧，你要去哪里？”
这个倒让闵淇淇纠结上了。
她的分数不错，估计在省里能有前一千名，能去的好学校不少呢。
“太复杂了，我得想想。”
方晨轩就说：“淇淇，我也希望你能上北大的，可是如果没有，你愿不愿意退而求其次选天津啊？”
闵淇淇愣住了：“为啥？”
“天津离北京很近的，前两年开通了城际高铁呢，半小时就到，汐汐在北京啊，你去多方便……”
闵淇淇恍然：“是哦。”
“而且……”
他不说了，闵淇淇刨根问底：“而且什么啊？”
他声音越来越小：“……而且我也在天津啊。”
闵淇淇摸着自己的脸奇怪，怎么突然变烫了呀？
可是她似乎也不是全然无知。
手里的座机听筒似乎也变烫了。
一向伶牙俐齿的她，也有不知道说什么的一天呢。
“……我，我想想，挂了啊！”
-
“准备好了吗？”
唐景汐握着鼠标的手，微微颤抖。
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心跳的加速。
她用力点头：“好了！”
鼠标一点，她几乎同一时间闭上眼睛，然后虚虚地问：“……多少呀？”
宋青岚默了默：“你自己看。”
“我不看！”唐景汐紧张地眼睛闭得紧紧的：“你给我说嘛！”
她的心跳简直要过速了，宋青岚还让她自己看！
真是的！
头顶的声音带着笑意：“真的，你看看呢。”
她在笑！
我肯定考得很好！
唐景汐一下有了睁开眼的勇气。
睁开眼的一瞬间，白色的网页上一个圆圈不停地转啊转。
……？！
她抬起头：“这？”
宋青岚笑着说：“今天是查成绩的第一天，几十万考生说不定一小半都在查，网站崩溃了吧。”
“网站还能崩溃？我都要被搞得崩溃了！”
唐景汐嘟着嘴，忿忿不平地说：“我的情绪都没了啦！”
“正好，你也不用那么紧张了。”
宋青岚拿出手机：“我们打查分的热线吧。”
说是情绪没了，可当电话中的机械女音开始播报分数，唐景汐的心几乎要呼之欲出了！
“语文136分，数学138分……”
她连气都不敢喘。
“英语141分、理综270分，总分685分。”
“啊啊啊啊——”
唐景汐一下跳了起来，抱着宋青岚跳啊跳的，很快就听见楼梯上响起急促的咚咚脚步声。
“汐汐！汐汐！”
是景新雨的声音。
宋青岚和唐景汐连忙分开了。
景新雨脸有些红，双眼明亮，手里还握着手机。
“张老师说！说！你是我们省的语文单科状元！”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