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晚没以前好看了呀。”
除夕夜一定要看春晚的。
哪怕每年都要这么说一句，但这放了几十年的春晚似乎已经某种过年的仪式感，不放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夜愈发深了，客厅的茶几上小火锅煮得噗噗作响。
宁静的别墅区上空忽然响起了一阵一阵的烟花声，透过客厅落地窗便能看见于上空绽放的绚丽烟花。
流光溢彩，好不热闹。
“汐汐，岚岚，你们今年怎么没去放烟花啊？”
以往每年，宋青岚哪怕住在家属区，都会特地过来找唐景汐去隔壁公园放烟花的，景新雨记得很清楚。
唐景汐摇摇头说：“我们长大了，烟花是小孩子才放的呢，是吧，宋青岚？”
话虽如此，她一双大眼睛往客厅外的上空看了多少次，只要有眼睛就看得一清二楚。
宋青岚也点头附和：“嗯，是啊，景阿姨，我们都快成年了，现在不爱放那个了。”
尽管两个孩子尽力说得很自然，景新雨还是听出了别的意思。
她知道，她们是为了在家里陪她，怕她一个人觉得孤单。
景新雨想了想：“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呀，突然有点孩子心性了，你们不想放，我还有点想放了，你们陪我去吧，我都不知道现在烟花哪些款式有意思了，你们比我懂。”
唐景汐惊讶地望着妈妈，见她温温柔柔地笑着，忽然心照不宣地明白了。
她抿着嘴角笑了起来：“好呀，妈妈，那你是问对人了，我最会挑烟花了，每次我挑的烟花都一定是当年最漂亮的款！”
三个人便高高兴兴地套上厚衣服。
景新雨从三楼主卧出来，一边套围巾一边说：“汐汐，别忘了围巾啊，夜里凉——”
正说着话呢，便见到唐景汐自己的围巾裹得严严实实，正在给宋青岚缠围巾呢。
“半大的人，还会照顾人了。”景新雨打趣：“你啊你，这才有点长大的样子，以前老是让岚岚照顾你。”
宋青岚摸着脖子上的围巾，微微地笑：“汐汐妹妹很早就会照顾人了，她小时候那么喜欢洋娃娃的。”
唐景汐正在自豪呢，一听这话就觉得不是好话。
“什么意思嘛，小时候我也照顾你的啊？”
三个人走出大门，一阵冷风刮来，吹得景新雨打个哆嗦。
她的笑声还有点微微的抖动。
“比如呢，我怎么没有印象呀？”她问。
唐景汐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呢，被景新雨这么一激，便不服气地嘟起嘴：“妈妈，你偏心，我小时候哪有那么坏，我也对宋青岚好的呀。”
“有吗？可我记得你小时候连那么贵的美国的芭比娃娃都丢给岚岚照顾的呢，自己当甩手掌柜。”
唐景汐完全忘了自己还有这段黑历史，当即震惊地问宋青岚：“真的吗？”
她无辜又不可思议的大眼睛望着宋青岚。
仿佛宋青岚证实了她的心下一秒就会碎掉。
宋青岚：“……”
这让她怎么说什么好呢。
景新雨却笑着说：“岚岚，要说实话呀，别惯着她。”
唐景汐才不信呢：“妈妈你肯定乱说的，我哪有啊，我记得我小时候照顾娃娃可上心了。宋青岚你说是不是？”
“嗯……”
宋青岚抿着唇：“我之前看过一本书说，人的大脑很神奇的。”
唐景汐：“啊？怎么突然开始说这个？”
景新雨很有兴趣：“岚岚，你继续说。”
“书上说，人的大脑其实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很多人以为自己准确记着许多事情，但是呢——”
宋青岚眼里笑意愈深：“人的大脑会偷偷地、不自觉地调整记忆呢，为了让自己感觉好一点。”
“噗。”
景新雨没忍住，笑出了声。
唐景汐听明白了，当即气得跺脚：“你还拐着弯欺负我呢！妈妈你也是，还和她一起笑我，我好惨啊呜呜呜。”
景新雨忍着笑，揽着女儿的肩：“好啦好啦，不气不气，我们要到公园了，去买烟花吧。”
公园里正是人多的时候，有跑来跑去的孩子，有谈恋爱的年轻人，她们甚至还看见了两个老头老太太也在放。
深沉的天幕里，如同黑色的画布，染上万千色彩。
漂亮得令人眼花缭乱。
景新雨第一次除夕夜来，感叹：“原来每年放烟花的这么多啊，氛围真好。”
唐景汐很快将烟花买来，她们三个在公园里放了好久。
直到临近春晚倒计时，她们才回到家中，等待着新年的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
电视上主持人开始念倒计时。
她们一同在客厅跟着念，终于等到零点。
“新年快乐！”
唐景汐率先站起来，双手扬起来。
景新雨也笑：“真好，零八年终于过去了，新的一年到了。”
安市这里的规矩是除夕夜全家每个房间都不关灯的，哪怕卧室也要开着灯睡的。
唐景汐自然地抱着小鱼鱼枕头出现在门外，宋青岚一点儿也不惊讶，可是……
“汐汐，我们现在还……”
“你好猥|琐哦。”
唐景汐睁大了眼睛，非常意外的表情：“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东西啊？”
她故意的，这是以前宋青岚对她说过的话呢。
原样还回去，感觉真是爽呆了！
宋青岚：“……”
唐景汐：“我就是怕你第一次除夕夜在这里睡孤单，才好心好意过来陪你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青岚只好认了。
两人躺在床上，唐景汐都能感受到中间仿佛放着一碗无形的装满水的碗呢。
宋青岚躺得规规矩矩，双手平放在胸前。
窗外月色清冷，天上挂着一轮满月。
唐景汐的鼻头忽然微微一酸。
她本来是抱着陪宋青岚、顺便捉弄她的心思来的。
可是……
她望着那圆圆的月亮。
满月，是家人应该团聚的时候呢，而且这是除夕啊。
“宋青岚……”
熟悉的声音微微哽咽，宋青岚倏地偏头，唐景汐小脸湿润，泪水涟涟，连小鱼鱼枕头也被打湿了一片。
唐景汐轻轻地抽噎：“我突然好想，好想爸爸……”
其实白天包饺子的时候，她就有点想哭的。
可是妈妈忍住了，她也只好忍住了。
她怕自己一哭，引得妈妈也失控和她一起哭。
可是现在，毫无征兆地，只是看了天上一轮满月，她就忍不住了。
宋青岚伸出手臂，将她捞进怀里，起初还小心克制着距离，可唐景汐的泪水像一滴滴滚烫的开水，烫得她心上一阵疼痛。
她又收紧了一些。
“爸爸，爸爸，他会冷吗，外面好冷好冷的。”
唐景汐抽抽搭搭的，她以为过去了几个月，她已经走出来了。
可是，没有。
失去爱的人，就是会在某个毫无征兆的时候，被如潮水的回忆打得猝不及防。
也许是那人最爱的歌忽然响起，也许是在陌生街头见到神似的背影，也许是那人栽下的花开了……
也许只是一轮清冷的满月。
她没有办法，束手无策。
宋青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辈子只有在宋超没有消息时，向神佛祈求过。
后来发现没有用，也就不再想了。
她看过唐信鸿写给汐汐的那封信，景阿姨那里也有一封。
那封她没看过，但大概能想象得出，柔弱的景阿姨能从巨大的悲痛中走出，那封信一定给了她很大的力量。
“我不知道人离开后，灵魂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可我想，唐叔叔的一生除了生命的长度没有那么长，但他活在世界上的日子，没有留下遗憾。”
唐景汐眨着泪眼抬起脸：“没有遗憾？”
“唐叔叔年轻时创业奋斗，他成功了，他拥有成功的事业，还为了爱情付出过真心，真心也得到了景阿姨的回应，他们之间有爱情的，而且爱情还孕育出了你，他们的掌上明珠，你可爱善良又真诚，唐叔叔有多爱你，你是最清楚的啊。”
“他没有活得很长，但他活着的每一天，我想唐叔叔都很幸福和满足的，而这些幸福和满足大部分都是你和景阿姨带给他的。”
唐景汐愣愣的，忽然将脑袋埋进宋青岚的怀中。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用力点头：“嗯！”
她慢慢地在宋青岚的怀中睡着了。
而宋青岚却睁着眼睛许久，许久。
唐景汐的泪和自己安抚她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以同样的逻辑去看待他的一生。
他的事业前半段太过艰辛，短暂的一生大半时间在还债。
他可能也没有拥有过爱情，妈妈去世时他也很悲伤，但也还好，和程阿姨之间更像搭伙过日子。
而自己呢，大家都羡慕他有一个优秀的从不操心的女儿，可她和他一直不算亲，她心里对他有感情，却从来没有像唐景汐对她的爸爸那样，让宋超感受来自女儿撒娇的满足和亲情。
夜深了，唐景汐睡得安宁。
宋青岚却忽然泪如雨下，默默的，无声的。
唯有这清冷的满月窥见了这一幕。
-
寒假很快结束，迎来了新学期。
开学第一次考试，唐景汐第一次考进了年级前十。
“啊！”
唐景汐站在成绩单前，恋恋不舍。
直到中午小分队一起吃饭，她还一脸幸福的笑容：“这就是年级前十的感觉吗，我感觉像得道成仙了一样！空气都变得香甜了！”
闵淇淇也高兴得仿佛自己也考了年级前十一样呢。
“这算什么？汐汐你肯定还能进步呢，还有一年半，又有一对一辅导名师。”
宋青岚挑眉，看向唐景汐：“一对一辅导名师？”
……呃。
闵淇淇尴尬地低头刨了两口饭，怎么把唐景汐私下打电话的称呼说出来了呢。
唐景汐则大无畏地迎上目光：嗯！是我叫的！
宋青岚轻轻点头：“ok，我得对得起这个称谓才行。”
唐景汐：“……我没有这个意思啊。”
宋青岚微微一笑：“年级第一的空气更香甜。”
“……”
高二下学期的日子依旧忙碌中有条不紊地过，忽然有一天，山原在食堂吃饭时如同以往聊天的口吻说：“有个事儿跟大家分享一下，我被长安飞行学院录取了。”
一桌子的人都愣住了。
宋青岚也罕见地微微张开了唇。
“我想了很久以后要干什么，现在成绩考个985问题不大，但我想了想，以后不是在一个城市的办公室里做到退休，就是在天南地北的办公室里出差做到退休。上个月飞行学院来招生，想了想还挺心动的。”
她朝发呆的大家露出笑容：“是的，我以后能开飞机啦！”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