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岚很努力地将脱缰的通话拉回正题,问最近唐景汐有没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没有呀,和平时没什么差啊——哦!”

  宋青岚的心一定,追问:“怎么了?”

  “上次月考她又到了三考室嘛,最近买了一本新的习题册,有比之前更认真一点点哦。”

  “……”

  宋青岚不死心地继续问:“别的呢?”

  “别的……没什么了吧……刚才说的认真也只是一点点啦,同人文我们还在看呢,呵呵,别的真的就——啊!”

  宋青岚又燃起希望:“想到什么了吗?”

  “她说最近食堂的卤鸡腿没以前好吃,我们都有好几天没去吃过了,结果!我问了食堂的大婶,说是真的呢!说原来做卤鸡腿的师傅自己开店去了!专门卖卤味!生意巨好!汐汐还说约我去吃。”

  “……”

  宋青岚扶额,是她天真了。

  最后还是向闵淇淇道谢,并且叮嘱这个电话不要跟汐汐说。

  闵淇淇的语气一下为难极了:“……啊?又是这样,岚岚,我有一种背着汐汐和你偷偷摸摸的感觉。”

  宋青岚的额头忍不住浮起三条黑线,还有一只无形的乌鸦在嘎嘎叫着飞过头顶。

  思维跳脱的淇淇真是……

  挂了电话,宋青岚幽幽叹气,淇淇这条路走不通了。

  也不怪闵淇淇,光阴荏苒,唐景汐也不再是小学时一点不高兴就让嚷嚷到全世界皆知的懵懂孩童。

  那天在山原家中,唐景汐什么也没表现出来,闵淇淇又一心扑在梦幻西游上,完全没注意到好朋友某一瞬间的微妙表情变化。

  现在小爱什么也没问出来,闵淇淇这里也不行。

  唐景汐更是别别扭扭地躲避,不肯直说。

  从小到大,除了冷战的一年,宋青岚第一次遇到了束手无策的情形。

  这边束手无策,那边的唐景汐也遇到了一筹莫展的状况呢。

  唐信鸿手术住院以及在家休养的期间,景新雨去酒厂处理工作,尽管很多都不懂,大多都要打电话问唐信鸿,或者晚上把资料带回家问他怎么弄。

  但有些闲言碎语依然传到了景新雨耳中。

  “新雨,谁跟你说的这些啊,你不要听风就是雨!”唐信鸿皱起浓眉。

  景新雨一听也不满了,说话声线依然温和,但难得的锐利了一点。

  “我这不是来问问你吗?不是你这次住院,我都不知道你给智鸣开的工资一年二十万,二十万啊,厂里给别人开的工资多少?从创立酒厂就跟着你的老朴也才这个数!智鸣这个就不说什么了,这么多年开就开给他了……”

  她顿了顿,目光定定地看着唐信鸿:“他是你弟弟,年薪开二十万可以,但他偷厂里的酒去卖,绝对不行,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是厂里的风气和制度还有公平问题!”

  “什么偷不偷的,新雨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唐信鸿也激动了,脸也涨得红了。

  言辞也激烈了些:“你不要去了两天厂里就干涉厂里的事,我心里有数!你还扯啥子公平,酒这种东西本来就要挥发的嘛,都是正常损耗,你听谁说的偷酒,我还说这造谣是败坏厂里风气呢!”

  景新雨眼睛都睁大了,抬起手指着唐信鸿。

  “唐信鸿!你纵容自己弟弟偷偷拉车进来偷酒,别人不是瞎子!还有你说我干涉酒厂什么意思?你觉得酒厂是你一个人的是吗?是谁当初说孩子成长需要母亲陪伴?!”

  她的眼睛红了一圈,眼角也泛起泪意。

  唐信鸿过来揽她的肩,被挥开又强行将人搂住,景新雨捂着脸低声地哭。

  “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结婚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

  当初怀孕不易,有了孩子,酒厂刚进入正轨,生意有了好转,唐信鸿就说他太忙了,如果景新雨也出去工作,孩子没有父母陪伴,成长只有一次,实在太可惜了。

  加上不缺钱,她便留在了家中,尽心照顾教育女儿。

  也不是没有犹豫过。

  孩子丢给老人吧,隔辈亲,老人总是对孩子溺爱不已。

  不要说孙辈了,不是有一句话吗?

  皇帝疼长子,百姓宠幺儿。

  唐智鸣作为唐信鸿的弟弟,父母对他和对唐信鸿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对唐信鸿颇为严厉,对唐智鸣总是包容。

  少年时的唐信鸿也会有怨言,但长大成人,他当兵回来白手起家有了酒厂,而唐智鸣没有学历没有能力,父母求到眼前,他也会心软。

  怎么都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呀。

  唐智鸣弄点酒出去卖,他能不知情么?

  也就唐智鸣以为他不知道,但唐信鸿看数量不多,就当私下资助了,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

  现在被景新雨提到明面上,开口闭口“偷偷偷”,唐信鸿也来了火气。

  “我看以前是太顺着你了!你好好冷静冷静吧!”

  说完便拉开房门,下楼离开了。

  主卧里,景新雨放声大哭,往日细细弱弱的哭声不再,哭得闻者伤心。

  她太难过了,没有关上门,于是这哭声便传到了二楼,即使隔着一层楼和一扇门,唐景汐也隐隐约约地听见了。

  她也听见了爸爸大步下楼时踏楼梯的咚咚闷响。

  她心慌慌的,又很难过。

  起身从房间出去,上到三楼,哭声从半掩的房门传出来,听得更清楚了。

  唐景汐有记忆起,从不知道爸爸妈妈还会吵架的,也不听妈妈哭过。

  她轻轻推开房门。

  景新雨被惊了下,泪眼朦胧也看不清人,但从身高和发色一下认出来人,慌里慌张地擦泪,强行扯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

  “没,没什么,我……”她编不出理由,能让自己哭成这样。

  脸上神情一时纠结难辨,有痛苦,有羞愧,还有慌张和后悔。

  看得唐景汐的眼睛都红了。

  她小步走近,坐在沙发上,抱着景新雨:“妈妈……我在这呢。”

  一句话让景新雨差点又哭出声,她抱着唐景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哈,嗯,夫妻嘛,偶尔吵架也正常,你不要往心里去,不要多想,不要难过哈。”

  这就是母亲。

  即使再难过再柔软的性子,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也要撑出一副勇者的铠甲。

  这一夜唐景汐在床上失眠许久。

  晚饭的时候,爸爸回了家,带了一份礼物和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妈妈笑着接过。

  唐景汐想找爸爸说点什么,被景新雨用眼神制止了。

  一家人平静和乐地吃了晚饭,和往日的每一顿一样。

  这让唐景汐感到惶恐和害怕,还有内心深处的担忧。

  她以为这是第一次爸爸妈妈吵架呢,会不会以前有过很多次了,只是因为她没听见没看见,而在餐桌上一切又表现得如此正常……

  会吗?

  不会吧?

  怎么不会呢?

  两种声音在脑子里打架,这一晚折腾到很晚,才困极了睡过去。

  第二天去学校自然是哈欠连天,站在升旗仪式的队伍中,唐景汐宛如梦游,但是闭着眼睛的。

  闵淇淇在她旁边,促狭地笑着问:“是不是看上回我发你的同人熬夜啦?”

  唐景汐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她满心惶恐和害怕,昨晚隐约的似乎又听见了三楼主卧方向的吵架声,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的。

  爸爸和妈妈,她最重要的两个家人,会分开吗?

  离婚。

  这两个字眼浮现在脑海中,唐景汐就是一阵忍不住的害怕和惶恐。

  那个年代离异相当少见,即使过得太痛苦,绝大多数人也是熬着熬着将就过了一生。

  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班主任要统计离异家庭子女,唐景汐才知道原来有一个同学家里父母离了婚。

  一个班五六十个人,离异家庭仅有一个。

  当时还引发了同学之间私下的小小讨论。

  “啊,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呀?好可怜喏……”

  “离婚就会有后妈的,后妈很坏的……唉,她好可怜啊……”

  父母吵架之后的几天,唐景汐精神都不是太好,甚至在食堂点菜时恍恍惚惚地点了凉拌折耳根。

  闵淇淇震惊地看着她吃了一根下去,又小脸一皱,吐到了纸巾上。

  闵淇淇问她怎么了,唐景汐什么也没说,她不想被同情呢。

  好朋友心情不好,怎么办呢?

  虽然很吃味,但闵淇淇还是偷偷告诉了宋青岚。

  闵淇淇在电话里声音非常激动。

  “大事不好啦!岚岚,我终于发现汐汐这几天有一点不对劲了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