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岚闷哼一声，弓起身坐到背对的位置上。
唐景汐立刻紧张地跟了上去，坐到宋青岚旁边的位置上。
紧张兮兮地问：“是不是超级疼啊？”
宋青岚多能忍痛，一般都不哼唧的，能闷哼肯定就是很痛的了。
少女圆圆的大眼睛清澈无垠，盛满关心。
宋青岚的耳尖泛起微微的红，为自己一瞬间的龌龊遐思感到无颜面对。
微避开她的视线，轻轻地道：“还好。”
闵淇淇也上了车，坐在靠里面的位置，宋青岚的对面。
她也很关切呢：“岚岚，有没有起包啊，起包了千万不能揉呢，越揉包越大。”
宋青岚还没动手，唐景汐已经将小手伸了过去。
果不其然，在梳着平整高马尾的头顶，摸到一个微微鼓起的硬包，惊慌地说：“真的有包了呢！”
山原最后一个上车，闻言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唐景汐有点不满呢：“山原，宋青岚撞到头，你怎么笑啊？”
“抱歉抱歉哈，我刚刚不是提醒她小心一点嘛。”
山原清清嗓子，指了指车厢的顶：“我家这个车，上面的顶有点低，班长又高，可不就一不小心撞到上面了嘛，我以前也是呢，好几次不小心撞到上面。”
“有吗？”闵淇淇稍稍起身，拿手在自己的头顶和车厢之间比划了下：“我感觉上面的顶比一般的车还要高，宽敞一些呢。”
唐景汐仰起脸，语气小小的不解：“我也觉得上面挺高的呀。”
“是吗？”山原挑眉，状似惊讶：“你们都觉得上面很高啊？”
“够了！”
宋青岚忽然出声。
山原唇角一翘。
唐景汐偏头，惊讶，少有的见宋青岚情绪如此外露呢。
她总是安静的，不显山不显水。
闵淇淇也是同样的惊讶，她不比唐景汐了解，但宋青岚的性格她也知道一点的。
见她皱起眉，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关切道：“是不是头上的包太痛了啊岚岚？”
山原身体前倾，偏头，唇边一片促狭的笑意：“是吗，班长？是头上的包太痛了吗？”
宋青岚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瞪向她。
如果眼神是实体，山原一定倒地而亡了。
两人之间的微妙对抗火花，唐景汐都感受到了。
她看了看山原，又看了看宋青岚，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哦~昨晚啊，我们在房间里聊——”
“山原！”
山原耸耸肩：“班长不让说呢，没办法，人在屋檐下，要听班长的话。”
唐景汐偏头，宋青岚将脸转到了车窗那一侧。
车窗外省城的繁华街景渐渐远去，车已开到了绕城外即将上高速。
车窗的玻璃干净透明，在阳光下反着耀眼的光。
连同车厢内的情景，在玻璃窗上影影绰绰，自然也包括唐景汐一直望向宋青岚这边的目光。
宋青岚顶得住头顶的包，但顶不住唐景汐这样直勾勾的目光。
她回头，微微叹气：“其实真的没聊什么……”
车厢里一片安静，座椅太舒适，闵淇淇早仰起脸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睡着睡着朝山原的方向一偏。
山原伸手接住她的脑袋，轻轻按在肩头。
察觉到宋青岚的目光，她抬起眼，朝她挑眉一笑。
宋青岚用尽自制力，才没有翻一个白眼。
闭上眼，平复了情绪，再睁开眼，正好对上唐景汐的目光。
少女的大眼睛有些隐隐的委屈：“不能和我说吗？”
……还真不能。
宋青岚抿紧唇线。
“哼。”
唐景汐甩头，看向另一边的车窗，留给宋青岚一个傲娇的后脑勺。
-
“汐汐，去省城看演唱会不开心吗？怎么没精打采的样子啊。”
唐景汐从省城回到家里，就闷闷的在自己房间里上网，也不出来看电视剧了。
景新雨不太明白。
“没什么啦……”
唐景汐有气无力地说，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
景新雨伸手，挡在显示器面前：“少玩电脑，现在近视眼的学生越来越多了，你想戴眼镜啊？那多不好看，鼻子还会被镜框压成塌鼻子哦。”
爱美达人唐大小姐稍稍清醒过来，坐在电脑椅上，转动椅子，面朝妈妈。
“我生宋青岚的气。”一提这个名字，就想起那天在车厢她和山原“眉来眼去”的场景。
唐景汐胸口闷闷的。
“啊？怎么了呢，和妈妈说说。”
景新雨拉来书桌前的椅子，坐上去，作出聆听的姿态。
“就是我们这次去省城看演唱会啊……”
唐景汐忸忸怩怩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慢吞吞地说：“她和山原，就是转校生的女孩子啦，你说很漂亮的那个，睡一个屋，我和淇淇睡一个屋。”
景新雨一边听，一边点头：“挺合理的啊，淇淇是你最好的朋友嘛。岚岚和转校生一个班的嘛。”
唐景汐抬起脸，咬了咬唇，又垂下了脑袋。
一缕卷发被她勾在指尖缠绕。
“……就算是合理吧，那天看完演唱会回去是挺开心的啦，我和淇淇聊了好久东方神起才睡觉。”
“汐汐，女孩子熬夜会变丑的哦。”景新雨插话。
“啊，真的吗？”
唐景汐小脸神色微慌，但很快又撅起嘴：“妈妈！哎呀你不要插话啦，我还没讲完呢。”
“好好，你讲你讲。”
唐景汐咬住唇，深呼吸，小脸严肃，好像要讲一个了不得的大事。
景新雨也情不自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聚精会神呢。
“那天晚上。”
唐景汐看着妈妈，一字一顿地说：“宋青岚也和转校生聊天了！”
她一口气说完，自以为放了重磅消息那样，睁大眼睛，还挑了挑眉。
无声地说：懂了吧？
景新雨：“呃，这有……”
“你也觉得不对劲了吧！！！”
唐景汐误将景新雨茫然的表情解读成深思，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掌：“宋青岚话那么少的一个人，和我睡一起都是我说，她在听，很少说话的，她竟然和一个刚来没多久的转校生聊天呢！”
“也正常吧？你也和淇淇聊了啊。”景新雨失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可是我问她，和山原聊了什么，她不跟我说。”
唐景汐小声地，把心里微妙的委屈和酸涩吐露：“说什么没聊特别的，但她和山原肯定聊了不一样的东西，两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景新雨摸摸女儿的小卷毛：“说明岚岚交了新朋友啊，是好事呀，岚岚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交点朋友也挺好的呀，就像你和岚岚要好，和淇淇也很好啊，对不对？”
“可是……”
可是了半天，满分作文高手唐景汐也没能找到反驳的话。
小时候的唐景汐，能言之凿凿地说宋青岚是她的人，但初二的唐景汐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只是以前宋青岚的身边没有别的人，才给她一种自己之于宋青岚，是有别于其他所有人的特殊存在的错觉。
唐景汐抿住唇。
“多交点朋友是好事呀，你也可以和山原当朋友嘛，那个女孩子又漂亮又可爱。岚岚能和她关系不错，说明人家肯定有可取之处呀。”
唐景汐闷闷地道：“我知道了。”
-
初二下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这是安江一中的学生近几天的头等大事。
“你年级排多少名？”
“一百四十五吧，你呢。”
“八十六吧，郁闷。”
“滚。”
这样的对话，随处可以听见。
宋青岚坐在座位上，自有同学来恭喜她，第N次坐稳年级第一的宝座。
她只是淡淡扯唇，埋头看信息学竞赛的资料。
她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水，偶然听见高兴的男声：“感谢转校生，把我从班级倒数第一解救了出来！哈哈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宋青岚抬起眼，那是班级常年倒数第一的男同学。
接完水，她到了教室前门的讲台边，贴了成绩单的位置。
以前她从没看过成绩单。
高挑的身影便显得尤为引人瞩目。
她握着水杯，慢慢地喝了一口水，目光直接落到最下方。
安江一中初二的月考只考四门主科，语数英加一门物理，每科一百分。
山原的分数少得过于突出了，四门课四百分总分，只拿了97分，倒数第一的男同学都有196分。
山原坐在座位上，有同学提醒她：“山原，月考成绩出来了，在黑板旁边贴着。”
山原不置可否，笑了笑：“哦。”
不止这个同学，班级里别的同学望向她的目光明显也与之前不同。
重点中学有一种隐性的霸凌，包括部分老师在内，同为施暴者。
用成绩将学生分为优等生，普通生，和差生，以及对差生的瞧不起。
有对差生的瞧不起，与之对应的，自然有对优等生的崇拜。
哪怕宋青岚被人私下流传曾经是寄人篱下的司机女儿，但她如今年级排名第一，身为学生会主席，也没有人会当面质疑吐槽她。
转校生本来就是初二学生的热议话题，这次考了全年级倒数十几名，不到半天便传遍了整个年级。
唐景汐在去厕所的路上碰到山原，心里还因为她和宋青岚那一晚的事别扭，但考差的痛苦唐景汐非常懂。
她安慰山原：“你刚来嘛，可能不适应这里老师出题的方式，以后就会好些了，而且……”
顿了顿，她眼神忽闪了闪，小声说：“你和宋青岚坐同桌嘛，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的。”
山原比她自然大方得多，好像四门课97分的不是她。
她笑笑：“不用安慰我啊，我不伤心的，我在北京成绩也这样。”
唐景汐：“啊？”
山原校服兜里摸出一颗糖，伸出手来，唐景汐愣愣地自然而然也伸出手。
掌心被放上一颗牛奶糖。
“这个牌子的牛奶糖，比旺仔的更好吃。”山原笑。
唐景汐：“……谢谢啦。”
山原朝她挥挥手，飘进了九班教室。
互联网刚兴起的年代，传八卦怎么可能止于人口。
月考成绩出来当天，安江一中的百度贴吧首页就飘起来一条热门帖子。
【月考总分97分，真是人类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回复热火朝天。
【所谓上帝给你开了一扇窗，必定为你关上一道门……】
【这门焊得也太死了吧！！】
【谁啊谁啊？】
【就前阵子初二那个美女转校生】
【不能吧？她长得看起来不憨不蠢啊，哪里像笨蛋了啊，不敢相信】
【呵呵，理解理解，我要是被人从家里赶出来，我也没心思学习啊】
【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快说快说！】
【她姓山，爸爸就是我们这里出去的珠宝大亨山一鸣啊！】
【C！这么牛！！！！怪不得有明星保姆车！】
【再牛还不是被赶出去了，她爸妈离婚了，后妈上位，看不惯她呗，也是可怜哦~~~】
【……落魄的时候都有保姆车，我也想这么可怜】
隔天，宋青岚到了学校，还在走廊，看见九班教室后门围了许多外班的人，闹哄哄的一片。
宋青岚皱起眉，扬声：“都回各自的班里去，马上早读课要开始了。”
有些同学看了她，立马转身走了，有些脖子朝九班里伸得像长颈鹿，完全没听见，热闹看得很起劲。
饮水机旁的空地，空出一片区域，周围全是同学，又惊又吓，交头接耳。
而空地中央，赫然是山原。
她骑在一个男同学的身上，一手揪住他的校服领口，另一手高高扬起，猛地挥下来。
“啪！”
清脆的耳光声。
“说啊，怎么不说了？这一巴掌，就是教你做人不要造谣。”
男同学只嚎叫，不敢反驳。
旁边围观的人群，各个目光也不敢直视，但眼神里都是“不信”的意思。
山原将手在自己的校服裤上，蹭了蹭，似是嫌脏。
语气仍是轻快的，甚至带着隐约的笑意。
“正好人多，我澄清一下，我爸妈没离婚。”
“我妈是死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