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莉莉一直在悄悄听电话里的内容，但听得不真切。
只听到了零星的字眼，“北京”“宋青岚”什么的。
正当她十分震撼又惊讶地想，难道宋青岚要去北京了吗？
忽然之间，握着听筒的唐景汐小脸上，晶莹的泪水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座机。
“我回——汐汐妹妹？”
玄关门开，宋青岚恰在此时回来了。
惊疑地看向流泪的唐景汐。
唐景汐呆了一秒，只感到全身血液仿佛涌上头。
以前她还忍得住到房间里再哭，今天怎么就这样当着人的面、当着宋青岚的面哭出来了呢。
好丢人啊！
她丢下听筒。
听筒落到柔软的地毯上，被弯曲缠绕的电话线勾着，轻轻摇晃。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宋青岚反应不及，唐景汐已经冲出了玄关。
她立马转身去追。
别墅区绿化带的路灯光影昏黄，伴着清冷月光，两位少女奔在宽大的马路上。
“汐汐妹妹，小心车啊！”
唐景汐听到身后的声音，脚步没有减速，血气上涌的头脑还是清醒的，稍稍往旁边移了点距离。
她一心只想着，前几月为了宋青岚跳级的事伤心，现在和宋青岚去遥远的北京相比，她倒宁愿她留下来跳级。
至少她们还住在一起呢。
她一边跑一边哭，既是悲伤，也是无颜面对。
她不懂，为什么她们天天都在一起，忽然有一天宋青岚成了她再也追赶不上的人了呢。
安江一中她奋力都够不上。
而宋青岚却要去遥远的北京，未来还要去世界各地打球，成为她可望不可即的人。
她无法面对宋青岚，无法面对要离去的宋青岚。
即使现在宋青岚就在身后追她，可她却觉得似乎宋青岚已经远去了，已经不再属于这座南方小城。
小小的身影跑出了小区，一下扎进旁边的市政公园。
宋青岚不停地追，她出来时着急，还穿着刚换上的拖鞋。
以前她追唐景汐总是轻易追到，这次她想，大概汐汐妹妹是真的伤心了，才会跑得这么快。
跑得久了，唐景汐体力不支，胸口剧烈起伏，一边跑一边大口喘气。
她的肩被一只手掌握住，用力一带，被迫停下来转身。
她还想挣扎，宋青岚的两只手掌牢牢箍住她，动也动不了。
哼！都怪她没有练力量！
唐景汐怪起自己。怪不得八一队要招宋青岚，她力气这么大。
宋青岚也有些喘。
清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公园跑道中，依然熠熠生辉，甚至比白天时更亮了。
“汐汐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唐景汐扭过脸。
她身体动不了，脑袋可以。
宋青岚不去计较，语速尽量快地说道：“我不准备跳级了，我会和你一样上六年级。”
“为什么啊？”
刚转过去的头，又转了回来。
整张小脸都是湿漉漉的，想不出刚才一边跑一边哭成了什么样。
宋青岚松开肩，一只手移至她的后脑托住，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擦拭泪痕，和眼睫挂着的泪珠。
宋青岚眉眼低垂，认真地给她擦脸。
“我想过了，跳级不是我要的。”她说：“而且，我还想——”
顿了顿。
“和你当同学。”
唐景汐嘴角一撇。
她听了好开心，心都要飞起来了。可又不是那么开心，心情就像一只刚起飞的小鸟突然坠落下来。
她急匆匆地说：“我不想自私！自私是不好的！”
垂下眼睛，却还是乖乖地让宋青岚擦脸。
“跳级很好吧，大人都这么说，你……你就跳吧。”
宋青岚不说话，忽然半蹲下去，仰起脸，迎上她的目光。
那里分明又泛起泪光点点。
唐景汐难堪地转过脸，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还好，伤心是有的。其实……其实除了你要跳级外，我还、还伤心的是，爸爸妈妈没以前那么喜欢我了，他们好喜欢你，不光是他们，学校的所有老师，同学，他们都好喜欢你。”
她将宋青岚拉起来站着，一头栽进她的胸前，这样就看不到她哭的丑样子了。
“我知道我笨，以后大家会越来越不喜欢我的……爸爸妈妈也会这样吧。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如果你是他们的女儿就好了……有时候，我自己都、都会这样想呢……如果我是你，爸爸妈妈应该会更爱我更开心的吧……”
她哭得抽抽搭搭，鼻涕眼泪不管不顾一起蹭到宋青岚胸前的薄衫上。
她终于说出这些藏在心里多时的真心话。
宋青岚收紧手臂，抱着她。
她没想到，自己的存在会给唐景汐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众星捧月的唐家大小姐连自己都不愿意做了，想要当宋青岚。
“怎么会呢。”
宋青岚的声音从未如此轻柔，像此时微微抚过脸颊的风。
“不管你是什么样，叔叔阿姨最爱的永远是你，是你唐景汐。而且我的汐汐妹妹就是汐汐妹妹，我不会喜欢宋青岚这样的妹妹。”
“怎么会？”
怀里的小脸仰起脸，泪光闪闪。
“有谁会不喜欢宋青岚你吗？”
宋青岚唇边扯出无声的笑。
当然有啊，汐汐妹妹。
那些曾把她当路边垃圾一样看待的人，那些仅仅是给大队长一个面子背后却不屑她出身的人，那些等着她一朝跌落神坛的人。
太多太多。
“没有关系，我只想要你还愿意当我的汐汐妹妹就好，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好。”
宋青岚认真地盯着她。
她才知道，她的存在是她如此深重的阴影，要如何喜欢一道盘桓在头顶避不开驱不散的浓重乌云呢。
她甚至有点紧张地问：“那你……你有没有，讨厌过我？”
唐景汐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我还怕你会走呢，你要跳级还要——啊！”
她忽然记起，管彤彤口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万分心酸地说：“你刚才没接到管彤彤的电话，她说，她说……”
“彤彤？”宋青岚问：“她说什么？”
唐景汐小脸苦兮兮地说：“她说什么八一队会来招你，让你去全世界打球。管彤彤还说想和你组什么双打——”
宋青岚笑了。
“如果我想走乒乓球的职业道路，三年级就会去读体校了，当时体校来招过我，打球实力只会比现在更好。我还用纠结要不要跳级吗。”
“真的吗，你不飞了，不去北京？”唐景汐呆呆地问。
那可是北京，全中国的首都呀。
她去都没有去过的。
管彤彤还说那个什么八一队好厉害的，全是世界冠军呢。
宋青岚去了也会成世界冠军。
世界冠军啊，她竟然不心动的吗？
宋青岚垂着眼。
她蹲了下去，这才注意到她只穿了一双薄薄的棉袜，握住其中一只，抬起来看，棉袜的脚跟处已经磨破了。
怪不得跑这么快，她穿拖鞋是不好追。
“你都不觉得疼吗，外面地这么硌。”
她脱下棉袜，确认脚底有没有伤，她的手拂过，脚动了动，唐景汐小声叫：“痒呢。”
“还好没有扎到针啊木刺之类的，要打破伤风针的，你不是最怕打针了吗。”
唐景汐撅起嘴，当时哪想到这么多。
宋青岚在她面前转过身，蹲了下去。
唐景汐撅起的嘴一点点放了下来，往上一趴，环住脖子。
两条长长的手臂绕至腿弯，往上一提，宋青岚背着她站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风大了些，将宋青岚垂落在脸侧的散发，吹到唐景汐的脸上，微微拂过。
淡淡的花香，她们用的同一款洗发水呢。
外面车灯驶过，暗沉的天幕下，她们像一只拖着壳的蜗牛，偶尔被车灯点亮，慢慢行走。
宋青岚背脊纤薄，趴在上面其实不是很舒服，但温暖熨帖，很有安全感。
唐景汐心一点点落回原处，可还有一点在意和不确定。
“你——”她低下头，贴在她的耳边：“你真的不去八一队，不去北京吗。”
宋青岚似乎在笑，侧脸的唇边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我若走了，以后谁给你卷子抄啊。”
“你！”唐景汐捶了一下她的肩：“我以后也都会做！才不抄你的呢！”
“真的吗？”
“真的！”
顿了顿，唐景汐还加了一句，语气还有点傲气：“说不定以后我比你更厉害，你不会还要来问我呢。”
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悄悄在背上吐了吐舌。
这次宋青岚是真的在笑。
笑声混着初秋凉爽的风，吹到唐景汐的耳中。
“那，汐汐妹妹愿意教我吗？”
“不一定哦，看你诚不诚心了。”
唐景汐的小尾巴又摇起来了，她笑眯眯地环着宋青岚的脖子：“你诚心吗？”
宋青岚就着环住自己的两条细细小臂，轻轻点头。
“你想要我多诚心，我就有多诚心。”
唐景汐咯咯地轻笑出声，像一只得逞后的小兔子。
她们到了马路的路口，这个时间，只有车流，公园、路边几乎没什么行人了。
“宋青岚。”
她忽然叫她。
“诶。”
“我…也想上安江一中……”
最后四个字，比风还要轻。
“你说什么？想什么？”
唐景汐将小脸埋进她后背的颈窝，不吱声。
宋青岚便没有继续向前。
片刻，唐景汐抬起脸，朝空旷的大马路大声喊：“我说——我也想上安江一中啊——”
宋青岚也对着马路喊：“好啊——！”
唐景汐忽然心头一松，这辈子从没有这么轻松过，比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候还要轻盈。
似乎能起飞了一样。
停顿了下，宋青岚开口，带着轻快的笑意：“那就一起去上。”
作者有话说：
前几章都不敢求夸夸的卑微作者，终于敢在这一章后求夸夸了TAT
其实，前几章，也，不是很虐的吧【心虚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