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是落水的剧情，怎么还答应？”林尘盯着化妆师的手，不看江生，道。
“我有一个问题，林大制片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说。”
“你们是不是老觉得我对水有阴影啊？”别的不说，反正游泳、潜水啊，以前常玩的，罗佑后来是一概不带他碰。
“知道还问。”林尘没好气道。
江生笑了，是那种很愉悦，发自内心的笑，就像是听了一个好玩的从来没听过的趣事。
“又没死，哪来什么心里阴影。”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这种话怎么能老挂在嘴边。”
江生笑意扩散，嘴角愈发上扬。
虽然不好听，但他说的确实是心里的真实想法。他也确实对水不存在恐惧。若非要说，跳伞死了倒是让他的恐高加深不少，心有余悸。
任何超越不了生死的问题都算不上大事。
风掀起的水波总会归于平静，也许旁观者还尚不清楚，江生这个当局者却抽离得很快。
几乎已经能够客观看待，可能失忆也有一部分功劳。
化妆师在江生脸上最后抹了一把，收尾。
“辛苦。”江生站起来点头道谢。
然后拍了拍林尘的肩膀，“真没事，这不还有你嘛，你统筹当然没问题。”
林尘看起来是想翻白眼，硬生生忍住了。
“我水性可不好，呛了可别指望我救你。”
“我游泳技术还不错，我救你啊。”江生笑道。
话赶话是撂在那儿了，说笑归说笑，林尘还是格外注意安全防护，里里外外仔细过了几遍。
反反复复确认位置，水的深浅，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演员已就位，那就——“开始了。”
小言在苏却的府邸过得不错，除了没有办法联系上师父外，人身自由其实并不是太受限制。餐寝按时，饭后散步也不落下。
江生坐在亭子中央，支着下巴看着湖面。头上的发髻有些沉重，一直坠着头，有一簇头发散下来，被他撩到了耳朵后面，勉强不遮住视线。
说是湖，也就是个人造的小池子，大一些，后面还有假山。
因为江生会游泳，这场戏实景体验感会比在水下摄影棚拍摄更加有代入感。
许文文看着人像是入了戏，不想影响嘉宾的代入感也就没多出声打扰。
苏却府里的落心池是小言除了房间外最常来的地方，一坐就是一整天，全是因着这儿给他一种熟悉感，朦朦胧胧，隔镜看花似的。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是惯常会看眼色的，好生侍带，竟是除了苏却，没一人知道被他带回来的“姑娘”原是个胆大包天妄图刺杀当今圣上的另一位刺客。
虽说如此，苏却借着救了皇帝一命没要封赏要了个人还是引了不少人的怀疑，这些天明里暗里的探子来了一波又一波，能挡多久还未可知，毕竟，连被打压不得不藏其锋芒的东宫那边看起来都对此很上心。苏却如是想着，回府路上听闻属下来报说人在落心池，嘴角漾起一抹未知的笑意，抬脚朝那个方向走去。
没想到刚打个照面，人差点就又要离他而去，就像在大殿上那样。
虽然看起来很像是自己想不开投湖，但其实小言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飞鸟传讯，是落后了些，尤其还是一直不起眼的小麻雀，要不是小言曾被师父耳提面命记住这尾巴上一点红的特征，大抵也是会错过。
湖面略过轻影，顶着一干仆从讶异的眼神，小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伸手去探的同时还下意识用内力使了轻功。
“姑娘，上边危险！快下来。”
小言立在一块形状怪异的石头边上，远远还看见了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苏却，心思百转千回，兀地被这声吓了一跳，脚下是踩不习惯的高底鞋，一打滑就要朝着湖面去，砸得水波激荡。
脸迎面冲着水砸下去和悄无声息溺水是不一样的，前者是整个面连扯到太阳穴都痛得脑子一片空白，后者则像是被一双大手无声攥住了口鼻，紧紧地，窒息感如影随形。
江生两种都感觉到了，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间隙，造就了灵魂和□□反应的延迟停顿。
他几乎没有挣扎也没有呛水的痛苦，除了最开始扑腾的两下，整个人被水舒服的包围着，非常安静的往下沉、往下沉……
直到腰腹部从背后被一双大手揽住，他突地睁开眼，嘴里咕嘟咕嘟冒出气泡，手脚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开始挣扎求生。
方未艾一手紧紧箍着一看就不怎么健身的细腰，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环住肩膀，等人松下来才在江生的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然后带人浮了上去。
江生只是呛了几口水，很快就缓过神来。
一眼看见白着脸的林尘，哑着声音打趣道：“我俩站一起人家还指不定觉得谁落水呢？”
“头晕不晕，想不想吐，嗓子呢，有没有不舒服？”
救生员发现不对的时候，方未艾已经先一步游过去捞起江生了，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一番兵荒马乱之后，好歹是把两人都收拾妥当。
出了意外，理应由节目组负责。
但是，江生没抓住安全绳的情况本来也是不应该出现的。
——“我晃神了。”
从水中看向外面就和从外面看水中一样，都是虚的，折射下的倒影。
很容易将人的情绪放大、视线失控。
或许是大脑皮层在相似情形下产生了同等刺激，江生突然就想起来了一些关于那次上山露营的事。
淡忘的人和事，就像重新解构的碎片，又出现在记忆中。
江生有个老师，这不奇怪，虽然是个孤儿，九年义务教育还是认真接受了的，成绩算得上优秀，还被资助半工半读念了感兴趣的中文系。
教他文学理论的老师很看好他，不是这样，他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出自己的书。
然后一举成名。
从普世价值观来讲，对你好的不一定就是好人。
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的底色都是混沌的，原则立场什么的往往变之又变。
当然，老师对江生来说确确实实是个好人。
除了，在一些处事上和江生风格不搭嘎。
有些小作者在还没什么粉丝的时候会在新书封页上署一些监制和推荐位。
老师曾隐晦提过让他帮个忙，一个名字而已，印在哪不是印。
江生拒绝了。
“我还不够格，老师。”
不算聪明的拒绝。
过河拆桥、得鱼忘筌，不是没有人明里暗里拿这些话刺过他，他受老师恩惠，敬意报之，其余一概不管。
现在看来，还是年轻，落了老师的面子还不知道。
也不怪后来——张齐，那个名义上的师弟，营销的新晋人气作家踩着他上位的时候，老师默不作声了。
再后来，那人居然偷拿他手稿，倒打一靶再指着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说他抄袭。
落水的事还不知道和人有没有关系，但是对方倒是毫不留情趁他生病的机会买了水军一股脑的黑他。
本来调养就花时间费精力，加上忘记了这些琐碎的事情和人，慢一步澄清声明早就像化了的冰淇凌，没了用还黏一手。
罗佑他们不清楚前因后果，江生要不是这次想起来，估计自己这辈子都说不清谁干的。
偶尔被黑得狠，罗佑也成倍还回去，主打一个不止不休。
墙倒众人推，何况他还没起高楼，就被摁在坑里了，再纠结这些也没意义。
和老师关系后来平淡到不相往来止于师母的拒之门外，至此逢年过节，江生就不像往常一样再大包小包上门现眼了。
江生闭眼消化了下，没去百度搜索“张齐”的名字，之前都不管了，现在更管不上。
名场面完成了吗？
没有呢。
亲亲，那您暂时还不具备考虑活着做点什么的条件呢。
江生对着空气轻呵了一下，怪不得明明近两年他都快查无此人了，一上综艺还能有那么多人记得他甚至不遗余力科普他的事迹，真是难为了。
手边刚还冒着热气的水已经转凉，江生抬手去握住水杯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点余温。
“系统。”
“我在呢，亲。”
“下一个名场面是什么？”
江生自从捡回一条命，虽然按部就班地照着系统所说的参加综艺完成任务，却始终是有一种在被人推着走的感觉，对很多事情都是兴致恹恹的样子，很少见那么积极。
好像多了一点儿活气。
对系统来讲，这简直就是员工从划水摸鱼摆烂成了要向最佳员工进发的号角。
让它几欲喜极而泣，发布的机械音都高了八度。
“啊，‘喜欢你’还没有完成，我看看……”这挑挑拣拣的语气看起来跟在菜市场买菜一样，大约是出于即使没什么助益，但也没什么拖后腿的行径让江生对这个系统还是百分信赖，反正它不会坑自己，数据的导向正确率怎么样也不会低。
“有了，‘那些未曾寄出去的情书，珍而重之的爱意，一旦埋藏在心里，就会变成未能诉之于人的心事。’请大胆表露爱意，为任意一位嘉宾送上情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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