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环流>第86章

  “怎么回事?!”杜宇暴怒地将照片摔了一地,“那小子就一个人,你们竟然让他端了我四个点?!我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下头跪着几个人,被照片劈头盖脸地一砸,也不敢说话,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杜宇重重喘了两口气,在椅子上坐下,目光阴冷狠毒:“不管他什么来头,把他给我做了。”

  “……”下面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跪在前面那个大着胆子道:“老板,不是我们没用,是那小子……”

  他顿了一下,苦着脸:“他端掉第二个点的时候,我们就觉得情况不太对劲,给三店的兄弟们都配了枪……结果枪被这小子抢了去,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大庭广众之下……”

  杜宇眼睛一横:“有屁快放,别他妈婆婆妈妈的!”

  “……”那人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道,“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爆了咱们兄弟的脑袋……”

  说这句话时,那人声音发虚,两腿战战,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怖的场景,显然这事儿对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冲击也不小。杜宇皱了皱眉,那人扑通一下伏在地上,哭道:“老板,真不是我们的问题,那小子……那小子根本就不是人啊……”

  “少他娘的放屁了!”杜宇恶狠狠地骂道,“一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好怕的?!都是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整天疑神疑鬼,贪生怕死,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

  他用力拍了两下桌子,怒道:“滚!都给我滚!”

  下面无人敢应,更无人敢动。正在杜宇大发雷霆之时,旁边的角落里突然有人出声道:“别生气了,哥。说到底,他们不就是想要那块破石头么?你给他们不就成了。”

  “你还有脸提?!”听见这个声音,杜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破石头?!你竟然说那是破石头?!杜伦,我不指望你能为父亲留下的产业做点什么,但要不是你,我们又怎么会被盯上,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你知道那块石头值多少钱么?!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你、你竟然就想这么拱手让人……”

  “他们盯上我们,是因为你为了卖个好价钱,四处宣扬,还上了报纸。”杜伦从阴影处走出来,他脸色阴鸷,眼下青黑,显然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有句古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块石头本就不是我们所能承受的,还不如把它送给别人,省的老是被人惦记着。”

  “你……你……”杜宇被他的混账话气得发抖,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了过去,“你真是……你真是毫无廉耻!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没用罢了,真没想到……没想到你还背着我偷偷去赌钱!那种地方是人去的吗?!你还有人性吗?你是不是要把这个家都败完才满意?”

  杜伦身手敏捷地窜到柱子后,躲过了他哥的烟灰缸攻击,扶着柱子回骂道:“我、我走到这一步,还不都是被你逼的!当初爹走的时候怎么说的?说矿场由我们一起继承一起管理,但你又是怎么做的?!这么多年你管过我一点没有?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我……”

  杜宇被他说急了眼,从椅子上跳起来,暴跳如雷,提着东西就要打人。下属聚精会神地观看这一场“兄友弟恭”的家庭伦理闹剧,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正隐隐地闪烁着金属锋利的光。

  “噗——”

  消音器掩盖了子弹出膛的声音,电光火石之间,子弹从杜宇眼前闪过,随后一头牢牢扎进墙壁里,在墙上形成了一大片蛛网状裂纹。杜宇和杜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两个人一同僵在了原地。

  手下们也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一窝蜂涌到杜宇身边:“老板,老板您没事吧……是我们眼瞎……”

  杜宇这辈子没少和穷凶极恶之徒胡搅蛮缠,也没少面临过种种威胁,但如此直接而清晰地接近死亡,还是头一次。

  在刚刚那一瞬间,时间忽然变得无限漫长,他听到自己放慢的心跳,甚至疑心自己看见了倒映在子弹上、自己因为过度惊异而睁大的眼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矿场的构造,为了阻挡外来者,为了监督手底下的工人,为了矿石的安全,他们在周围筑起高墙,雇佣人手进行巡逻,还装满了监控摄像头和红外线扫描仪。之前来闹事的那几波人,别说见到他,连矿场的门都没进,就被他们赶了出去。

  但这个人却不知为何绕开了他的层层布置与封锁,将一枚子弹送到了他面前。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他嗅到警告与危险的气息。

  只要对方愿意,他随时可以将在场的任何人……清除干净。

  杜宇沉默着抬起头,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他却出了一背后的冷汗。得尽快把石头处理掉,他想到,这件事情的确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原本一直木木愣愣站在原地的杜伦,却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似的,一屁股直直坐在地上,抱着杜宇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都是我鬼迷心窍,都是我见钱眼开……我再也不敢了……哥!”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然不顾忌什么形象:“他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啊,哥……我求你了,你再帮我最后一次,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不按他们说的做……”杜伦眼底流露出恐惧,“他们会杀了我们的!哥,哥……石头没了就没了,只要我们的矿场还在……”

  “只要我们的矿场还在,我们总能东山再起的啊,哥!”

  杜宇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点小手段而已。”楚白淡淡道,“我做到了,希望你能信守你的承诺。”

  “当然。”朱裕面上维持着一如既往从容的假笑,朝他伸出手,“从你打着我们的名号四处惹事开始,你就已经是我们的一份子了,不是么?”

  “在正式欢迎你加入之前,让我们不妨把话说的清楚点。”朱裕直视着楚白,眼神意味深长,“以你的身手和胆识,想必不是一般人,所以你这么费劲周折地想要加入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如同你选择我一样,我选择了你们。”楚白道,”在选择工作时,普通人往往会考虑公司的规模、经营状态、发展方向等等因素……当然,还有工资。”

  “这些条件放到我们身上,也依然成立。我选择你们,当然是因为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金钱,权力,势力……或者其他。”

  他这话说的其实很模棱两可,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朱裕听完,微微眯起眼,沉思了一段时间,冲身后的男人点了下头:“带他过去吧。”

  楚白没什么表情,跟着男人转身出去了。他的手放在背后,走路时姿势似乎有些许的不自然,袖口处露出一小截白色的绷带。

  显然,他之前做的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朱裕目送他们离开,门甫一关上,站在两旁的几名下属就忍不住接二连三地开了口:“老板,这个人不能留啊!”

  “是啊老板,这个人来路不明!谁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不说别的,他那天打伤了我们那么多兄弟,现在好几个还在医院里躺着呢!这口气,我没法出!”

  “老板,我找人问过了……”离他最近的那名下属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紧盯着大门的方向,压低声音道,”这小子前两天找姓杜的麻烦的时候,自己也出了点事儿,现在是我们的好机会,我就不信……”

  “闭嘴!”朱裕喝道,“挨打,那是你们自己活该,也不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对方是谁!”

  下属揣摩上意错误,讪讪地住了嘴。

  朱裕缓缓闭上眼。他原本也坚定地认为此人不能留,从楚白踏进赌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打定了无论结果如何,都要除掉楚白的念头。

  然而,一通电话却改变了他的想法。

  来电的竟然是组织的一号人物季沉,也是赌场真正意义上的大老板。朱裕此前只在接手赌场时见过他一次,此后无论赌场遇到什么事儿,都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一层一层向上递消息,因此,可以想到朱裕在看见这个电话时,内心有多么惊异。?电话里,季沉开门见山地问他赌场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敢欺瞒,一五一十地把和楚白有关的事情全抖落了出去。

  在朱裕的认知里,季沉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而楚白大概是对手派来搅浑水的大鱼。打这通电话,季沉多半是为了指责他管理不力,再派人除掉楚白。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季沉听他说完,竟然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还特意叮嘱他”看好“楚白。

  季沉的“看好”绝非是一般意义上的看好,为了一个人兴师动众的架势也佐证了楚白的身份甚至比朱裕所设想的还要复杂。挂了电话后,朱裕不敢怠慢,几乎动用了自己在组织内的所有关系打听,才拼凑出了一点边边角角的真相。

  即使没有触及到最核心的那部分,但朱裕所打听到的那些,也已经足以让他感到一阵后怕。在他看来,楚白警方卧底的身份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不知为何他此次现身,季沉却并没有杀了他,反而还摆出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

  这让他开始逐渐相信起组织内部那个流传甚广的传言……

  他身边还有人不忿:“老板,就冲他干的那些事儿,他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您说您招这么个人进来……”

  “你们有什么本事要人家把你们放在眼里?!”朱裕打断他,“别说你们,就算是我,在他面前,也得掂量着说话。”

  “那小子有什么本事……”

  “他有什么本事?”朱裕冷笑道,“他可比你想象的有本事多了,再说,我们只是替老板卖命的人,有什么资格擅自替老板做决定?”

  言下之意即是说楚白的事情是季沉亲自下的命令,话说到这份上,下属不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朱裕摇了摇头。这两个人,虽然看似站在身份的对立方,却极有默契地在出演一场双簧戏,唯二的观众就是他们对方。对于旁观者而言,他们的每个行为,看起来都是如此的荒谬,如此的不合理,如此的错漏百出。

  但对他们双方而言,这笨拙而漏洞百出的表演,竟然让他们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朱裕看向远方,眸光深沉。

  他很期待,这出戏,究竟会以怎样的一种方式收尾。

  “给你。”楚白示意丹吞伸出手,然后把什么东西放到了他掌心里,“在想什么?”

  丹吞张开手掌——是一小把糖。

  他把糖放进口袋里,表情却并没有因为收到了糖果而看起来高兴一些,反而皱着眉,看起来非常忧心忡忡:“最近,村子里多了好多我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转过头看着楚白,一脸严肃道:”我有预感,要出大事。”

  “你想太多了。”楚白没什么表情,“这里一直都是这么人来人往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通过楚白衣扣上的微型对讲机,无比清晰地传到临时指挥中心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这是在干什么?”人群中有人小声道,“闲聊吗?”

  邢司南坐在最前面,看着无人机远距传回来的实时画面,略微皱了下眉。

  这两天,楚白通过在赌场的工作,得到了一些信息——但大多是一些组织的财报及简单的人员结构,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甚至想办法摸进了朱裕的办公室,依然没能找到什么和季沉有关的线索。

  可见,这位缅北黑色产业链实际的操纵者,比他们所预计的更加谨慎。

  无论如何,这是他们当下唯一的突破口,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耐心地等待,等待对方按捺不住的一天。邢司南有种直觉,季沉一定也在通过某种方式观察着他们,伺机而动,等待一个他们懈怠的时机。

  画面上,两个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我能感觉到!”丹吞很坚持,“那些人的眼神……和以前来的人都不一样!”

  楚白笑了一下:“把手打开。”

  丹吞不明所以,但还是依他所言,懵懵地打开手。

  楚白又往他手心里放了一把糖:“一边玩去。”

  “……”丹吞不依不饶地缠着他,“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对吧?喂!快告诉我!”

  “怎么会。”楚白随口道,“我只是一个找不到工作还没钱的流浪汉,我能知道些什么?”

  丹吞捏紧了拳头,斩钉截铁:“不可能!”

  “……这么信任我?”楚白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远处传来的摩托车轰鸣声打断。

  听见这个声音,临时指挥中心内,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有人!”部署在村口的侦察小队发来讯息,“有人正在快速接近!”

  “……不是一个人!是一队人!”

  尘土高高扬起,车轮在地上印下深深的一道弧形车辙。尘土散去后,为首摩托车骑手取下头盔,露出了他的真容。他看起来十分年轻,至多只有二十岁,但脸上的神态带着和他的年龄截然不同的冷酷和残忍。

  他身后的军用皮卡车上跳下数个身穿迷彩服的成年男人,手持枪械,如临大敌地看向某个方向——即使那里只站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

  “是季沉么?!”年轻男人的出场太过惊愕,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不对,他太年轻了……按照时间线推算,他十年前还是个孩子……”

  “不是季沉,季沉不会轻易出现在人前。”一道沉稳的男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开口的是滇南要案一组的某位资深警长,和季沉斗智斗勇多年。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而后看向屏幕:“最大的可能,是季沉派出自己的手下,将我们的人带到他的地方。”

  “如果跟着他离开,我们就会陷入被动的局面;如果不走,我们就会失去现在唯一掌握的线索。”

  “……”邢司南没说话,但依旧皱着眉,看着屏幕上的年轻男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身为刑警,他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力、记忆力和人脸识别能力,能够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快速锁定嫌疑人,也会习惯性地去注意他遇见过的每一个人的长相。

  即使是路人。

  还没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年轻男人已经径直朝楚白的方向走了过去。楚白站在小屋的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楚白的声音带上了罕见的寒意,“wrath。”

  Wrath!

  这个名字唤醒了邢司南的记忆。在楚白的描述中,他被形容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技巧高超的杀手,曾经干脆利落地杀掉了“清道夫”后又从警方的视线里全身而退,也一度在高楼顶架起狙击枪,差点要了他和楚白的命。

  而他现在出现在这里……

  “既然都是熟人,那就让我们节约点时间吧,‘Lust’。”wrath耸了耸肩,“老板想见你。”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理解俺的意思……其实就是楚白的身份是什么不重要,因为从一开始季沉就知道楚白是警察,但他还是选择了接近楚白,不仅仅是因为他嘴上说的“喜欢”什么的,更是因为他作为一个要啥啥不缺的男人,只有楚白能给他带来那种在生死边缘线游走的刺激感和快感,换言之,楚白是和他完全对立的警察的身份反而让他更来劲了,他更加想得到楚白,或者说征服楚白。

  迟来的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