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环流>第64章

  案件的调查陷入了僵局,一连几天都停滞不前。

  杨朔把监控翻来覆去地看了四五遍也没看出朵花来,嘴角着急上火长了两泡不说,还差点患上了被害妄想症——看谁都像是嫌疑人。幸好萧队十分给力,带着手下,历经数个昼夜的不眠不休,终于在一家偏僻的早餐店里蹲到了吃早饭的胡力钊。

  邢司南把蓝牙耳机递给楚白,两人站在审讯室外,透过巨大的单面可视玻璃,清楚地看见了他们苦苦搜寻多日的男人。

  胡力钊和证件照上没什么特别大的出入,只不过看起来略沧桑一些。他眼下发青,嘴唇干裂,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有些畏缩地垂着头坐在椅子上。

  萧旭东走进审讯室,将一叠资料重重地摔到桌上,而后拉开椅子。

  蓝牙耳机里传来刺耳的“吱呀”一声,像是金属摩擦过地面,随后萧旭东的声音响起:“姓名,年龄,籍贯。”

  胡力钊大概也清楚警察能逮到他,必定已经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别说姓名籍贯,连祖宗八代都给他查的明明白白的,没怎么迟疑,老实交代道:“胡力钊,43岁,籍贯辽城。”

  “今天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原因,应该不需要我多说了吧?”萧旭东翻开资料,“东西哪来的?”

  胡力钊二次进宫,对这一套流程显然已经驾轻就熟:“从、从别人那里搞过来的。”

  “说清楚点。”萧旭东猛地拍了拍桌子,声音严厉,“别人是谁?怎么认识的?都搞了些什么东西过来?”

  胡力钊被他吓得浑身一抖,瘫在椅子上结结巴巴道:“就就就就就是一个以前的朋友,没、没搞什么东西……”

  “怎么认识的?”

  胡力钊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他、他是我隔壁狱友。”

  “……”在外旁听的邢司南“啧”了一声,真情实感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监狱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审讯室里,萧旭东也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胡力钊道,“只知道他姓钱。”

  “你们怎么联系上的?”

  胡力钊回答道:“我们在里面的时候关系很好,他比我早出去几个月,我出来的时候,他来接我,问我要不要跟着他一起干。”他说到这,声音低了一点,“我本来是不想做的,但我那阵子时候手头紧,又找不到工作,人家一听我刚从号子里出来,脸色一变就把我给拒了,我也是没办法……”

  萧旭东见过太多在警察面前痛哭流涕后悔不已,绞尽脑汁为自己的犯罪行为辩解的人。他冷笑一声:“你没办法?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有什么没办法的?”

  胡力钊嗫嚅道:“警官,我也想找工作,踏踏实实本本分分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可是他们都不愿意要我……”

  萧旭东一针见血道:“不愿意要你?你可以去工地搬砖,去当清洁工,再不济,可以去扫马路——是他们不愿意要你么?我看,是你过惯了不劳而获锦衣玉食的生活,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吧。”

  胡力钊哑口无言。

  “再说,就算他们不愿意要你,那也是你自找的。”萧旭东冷冷道,“如果不是你自己利欲熏心,做下违法犯罪的事情,又怎么会招致别人的厌恶和异样的目光?”

  胡力钊弱弱地辩解道:“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事……”

  “三十岁还能叫年轻,那你岂不是现在还未来可期?”萧旭东嘴毒的功力比起邢司南也不遑多让。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胡力钊:“怎么?男人至死是少年?”

  胡力钊讷讷地住了嘴。

  “既然你现在懂事了,那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萧旭东把纸笔丢给他,“写清楚,你的交易对象是谁,在哪里进行的交易,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胡力钊看着眼前的纸和笔,面露犹豫。

  “别怪我没提醒你,”萧旭东淡淡道,“你是二进宫,这个情况,肯定得往重了判。再加上你卖的那些小玩意儿……没个十年八年肯定是下不来,运气差一点,无期也不是没有可能。”

  胡力钊从他说到“十年八年”的时候就开始颤抖,等听到“无期”时,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他颤颤巍巍地拿起笔,落的第一笔,扭曲得像是在纸上画了只蚯蚓。

  萧旭东轻喝道:“好好写!”

  胡力钊手背青筋暴起,像是要把笔硬生生掐断。他先是在纸上写下了“老钱”两个字,然后又写下了交易地点。

  他将纸递给萧旭东,低声道:“我没有老钱的联系方式,只能等他主动联系我。他每隔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会联系我一次,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号码。”

  “交易地点呢?”萧旭东道,“每次都是这个地点?”

  “对。”胡力钊道,“他对那一带比较熟悉。”

  “他上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

  胡力钊回忆了一下,笃定道:“……九天前。”

  萧旭东怀疑道:“记得这么清楚?”

  胡力钊苦笑道:“因为我原本和他约好了第二天交易的时间和地点,但我手上还有一点货,就想着去‘繁花’清干净了,没想到那天晚上在‘繁花’门口撞见了警察……”

  “也就是说,”萧旭东看了眼日期,距离他们最后一次目击胡力钊在‘繁花’出现,的确已经过去了九天,“再过五天,他又会联系你?”

  “正常情况来说,”胡力钊顿了一下,“……是的。”

  萧旭东皱了皱眉:“什么算正常情况,什么算非正常情况?”

  “意思是,如果不出意外,他会联系我。”胡力钊双手绞在一起,神情紧张,“但那天遇到警察之后,我为了躲风头,别说去交易了,连联系都没敢联系他……这么多天过去,他肯定也察觉到了什么。”

  萧旭东瞥了他一眼,语调淡淡:“那你最好祈祷他能联系你。”

  胡力钊表情不自然地干笑了一下:“是、是……”

  萧旭东点了点桌子上的资料:“东西呢?”

  胡力钊战战兢兢:“我……我没带在身上,放在、放在房子里了。”

  胡力钊避风头的临时住所位于越州郊区,距离他被发现的早餐店不远,是一栋上了年纪的老式居民楼。外墙泛黄,裸露在外的排水管道口结了厚厚一层青苔,数个简陋陶土盆摆在开放式阳台上,碧绿的叶子从阳台垂下,晃晃悠悠地悬挂在半空中。

  楼梯由水泥和石砖砌成,被岁月蹉跎得坑洼不平,大大咧咧地打着“疏通下水管道”的广告。邢司南仗着个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几步跨上了二楼的台阶。

  他拿出钥匙,插进锁孔后一转,再推开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平时就没少“擅闯民宅”。楚白跟在他身后,把塑胶手套往上拽了拽,顺手扶住半合半开的门。

  门内是一间平平无奇的一居室,附带一个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客厅里摆着一台看起来比楚白年纪还大的老电视,底下是一张样式考究的红木漆柜,柜门紧紧合着。

  邢司南蹲下身,打开柜门搜寻了一番无果,又给合上了。

  楚白转身去了卫生间,把客厅留给邢司南尽情发挥。

  房间附带的卫生间面积很小,想要在里面转身都难,更别提造个干湿分离的淋浴间。整个卫生间只有一个一人多高一点的简易冲淋头,冲淋头下方的红砖有微微的倾斜角度,最低点做了地漏。角落里的几处砖块仍是潮湿的,颜色看起来比别的要深一些。

  根据胡力钊的供述,那些没卖完的毒.品被他分散藏在了房间的角落里,但当萧旭东追问到具体位置时,他却支支吾吾地表示由于分散放的地方太多,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接下来,无论萧旭东怎么威逼利诱,胡力钊都一口咬定他就是不记得了。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带着专业的痕检小组过来,对整个房间展开地毯式的搜查。

  楚白掀起马桶圈,看着上面那些散发着异味的陈年老垢直皱眉,心说要不是有手套在打死他他也不会碰这些玩意儿。他绕到马桶后面,掀开水箱盖,强忍着不适摸索了片刻,收回手。

  卫生间看起来不太像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楚白正打算离开,余光却瞥见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

  胡力钊和这间房子的前任租客看起来都不是爱干净的主,从电视机和机柜上厚厚的灰,以及马桶内壁上的污垢也能看出来。但奇怪的是,地砖上的地漏却出人意料的干净,像是最近刚刚被人清理过似的。

  他犹豫几秒,走过去,手指勾住地漏滤网轻轻往上一提。很快,一个用线吊着的塑料小包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塑料小包用一根极细的线绑在地漏过滤网上,材质像是尼龙绳一类。包外面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防水塑料膜,楚白连滤网带塑料包一起提着往外走,刚推开门就和邢司南打了个照面。

  邢司南看见他,先是一愣,而后看见他手上的东西,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动作很快嘛。”

  “彼此彼此。”楚白万般嫌弃地把手上的东西丢给邢司南,“发现什么了?”

  “在吊钟后面发现的。”邢司南指了指在桌上被大卸八块的黄铜吊钟,“啧”了一声,“这老小子还挺会藏。”

  楚白瞥了一眼桌上的吊钟——铜制指针锃光瓦亮的反着光,玻璃镜面一尘不染,和周围堪比出土文物的摆件一比,有种格格不入的干净与崭新。

  看来邢司南盯上它的理由和自己差不多。他默了一下,真情实感道:“这算聪明反被聪明误么?”

  “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邢司南原本想拍拍他的肩膀,想起自己这双手曾经碰过什么,又生生止住了这个动作。他拿胳膊肘顶了顶楚白:“去房间里看看呗?”

  楚白向来无可不无可,只求别再让他去掏下水道就是。他一边往房间的方向走,一边神情恹恹地开口道:“刚刚应该把那个通下水道的联系方式记下来的。”

  邢司南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又抽的什么风,没管现场还有其他痕检的同事,硬要挤到楚白身边挨着他走。楚白不自在地往旁边避了避,小声道:“……笑什么?”

  “没什么。”邢司南收敛了一些,但嘴角还是明显地有一个上扬的弧度,“就是在思考,我是不是得去学习一下如何疏通下水道?”

  “……”楚白面无表情道,“这又是什么有钱人的独特癖好吗?”

  “那倒不是。”邢司南语带笑意,“只是觉得这活儿以后是指望不上你了。”

  楚白看了他一眼,原本想说指望不上我难道还能指望你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下个饺子都不会的少爷?但话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和邢司南聊什么以后,真是……被他带跑了。

  他没说话,径直走向房间推开门——江陆鸣正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趴在地上,具体来说是,脸贴着地板,撅着屁股,打着手电筒努力地在床板下面寻找什么。

  楚白:“……”

  邢司南:“……”

  幸好他们是已经摆脱了低级趣味的人,对于拍下江陆鸣的窘迫瞬间并顺手发送到分局群聊没有什么特别兴趣,只是不约而同地“噫”了一声,就绕开江陆鸣往房间深处走去。

  江陆鸣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看见是他俩,才稍微松了口气:“你们怎么进来了?”

  邢司南言简意赅:“因为你还没出来。”

  江陆鸣:“……”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表情却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咳嗽一声:“这房间里能藏东西的地方太多了……”

  楚白闻言,大致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摆设和物件——靠墙放着一张一米五宽的木板床,床边上紧挨着一个小床头柜,上面零碎地放着几根散装香烟、打火机,以及一个剩下半杯水的一次性塑料杯。

  墙的另一侧是一个非常有年代感的绿漆大橱柜,柜子上还贴着半拉要掉不掉的“囍”字。此刻柜门大喇喇地开着,里面那点儿少得可怜的东西基本一览无余。

  床尾有个小门,连接到外头的阳台。楚白稍稍弯腰,穿过小门,只见阳台上空空如也的,水泥浇筑的地板和围栏历经日晒风吹雨淋,留下满地的碎瓦砾与石块,还掺杂着几片完全干枯的深棕色落叶,显然荒废已久。

  楚白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转身回了房间。房间里,江陆鸣边掀起床板上简单的铺盖,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邢司南聊天。

  “你说这人有病吧?”江陆鸣语调不满,表情幽怨,“前面都交代的那么痛快,怎么偏偏在这事儿上犯了浑?呵,说什么不记得……当我们傻子糊弄呢?”

  “就算他老实供认了,你不一样得过来检查?”邢司南打开一人高的橱柜,随口回道,“毕竟他供认的也未必是真的。”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江陆鸣试图把铺盖翻个面,没翻成。他抬起头,看见楚白在门口傻站着,喊了他一声,“过来搭把手呗。”

  楚白走过去,和他一起翻转了铺盖。江陆鸣戴着手套,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搜查了铺盖,确定没什么异常之后,把铺盖叠好,放到了一旁的证物袋里,而后开始检查床板。

  房间是单人间,他们三个成年男人站在一起,顿时显得空间狭小逼仄。楚白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被邢司南伸手勾了过去。

  楚白:“……”

  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沉迷床板无法自拔的江陆鸣,朝邢司南的方向略微偏了偏头,轻声道:“怎么?”

  邢司南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你怎么看?”

  楚白:“……我站着看。”

  邢司南“啧”了一声:“别打岔,你觉得,他把东西藏哪儿了?”

  楚白诚恳道:“我觉得,说不定已经被你找完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很低。”邢司南道,“我们查过他的手机,不仅交易的对象多,数量也相当大,他还供货跑量给一些其他城市的下线……他嘴里的‘一点’,绝对不是我们想象中的‘一点’。”

  “不过这房间里确实没什么藏东西的地方。”楚白道,“而且胡力钊也知道警方会把他居住的地方当成重点调查区域,也许,他把东西藏在了楼道里,甚至是另外一个房子里。”

  “如果他真的把东西放在了其他地方,那他必然会经常前去检查。”邢司南目光灼灼,“打个电话给杨朔,让他调附近的监控探头,查查胡力钊这一个星期来在附近的行动轨迹。”

  “奇怪……”不远处的江陆鸣突然喃喃自语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什么东西?”

  楚白走到江陆鸣身边,看见他拉开的床头柜抽屉里,躺着一个扁平的铁皮包装盒,看上面的印花和广告语像是口香糖一类的。

  江陆鸣拿起盒子,晃了晃,果不其然听见了糖果粒碰撞的清脆响声。他翻过来查看盒子背面的成分表和生产日期——去年六月生产,六个月保质期,说明这盒口香糖已经过期很久了。

  “大概是前任租户留下的,放在抽屉里忘记拿了吧。”江陆鸣如是评价了一句,正打算把盒子放回去,楚白却倏地皱紧了眉,出声道:“不对。”

  邢司南也想到了什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不会真被杨朔那小子歪打正着给猜中了……”

  江陆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摸不着头脑:“你俩又打什么哑谜呢?说清楚点。”

  楚白顿了顿,显然正在思考该怎么开口,邢司南已经先一步越过他,从江陆鸣手里拿走那盒“口香糖”,装进了证物袋里。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接吻之前要做什么?”

  “……”孤寡老人江陆鸣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跟人接过吻!”

  “……意思是,”楚白道,“受害者和凶手发生关系前,必定会接吻,而凶手可以以清洁口腔的名义,将有问题的口香糖递给受害者。这个行为十分合理,我们的受害者在不知不觉中,吃下了有毒的物质。”

  “把这玩意带回去化验。”邢司南捏着证物袋晃了晃,“如果凶手真是通过口香糖来下毒,那么胡力钊,一定见过我们的凶手。”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感情线毫无进展的一天呢QAQ老母亲真想直接快进到他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