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环流>第43章

  “求求你……求求你……”

  “把它给我……把它给我!”

  苟延残喘的男人匍匐在地上,拼命伸长了干瘦的手臂。他抬起头,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球凸出,死死地瞪着楚白:“……把它给我!”

  下一秒枪声响起,男人的头在瞬间化为了一蓬血雾,没了头颅的身体软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楚白的胃一阵翻腾,身后有人扯着他的胳膊:“快走!”

  到处都是死状怪异可怖的尸体,他们匆匆跳上一辆装甲车,驶离了这里。

  楚白看向后视镜,他看见熊熊燃烧的村落,满目疮痍的大地。房屋被夷为废墟,盘山公路和两旁森林化为乌有,冲天火光将黑夜映照的如同白昼,无数人影在一望无际的火海中苦苦挣扎。

  他听见哀嚎和惨叫,风里传来遥远的血腥味,夜空像是死神布满了虱子的黑袍,不详与死亡在此刻降临。

  楚白不顾旁边人的阻拦,执意打开车门跳下了下去。他走到断崖边上,怔怔地看着那一场仿佛要焚毁一切的大火,跃动的火光倒映在他的眼底。

  “……楚小白。”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楚白惊惶地回过头,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浑身是伤,血淋淋的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发出痛苦、断断续续的嘶吼,眼睛的位置被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取代,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方向。

  “……楚小白。”

  楚白大汗淋漓地从睡梦中惊醒。

  他还没从刚刚的噩梦里回过神,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周围。空调的温度打的有些太低了,他被汗水打湿了的T恤黏在背后上,风一吹,猛地沿着脊柱窜上一股寒意。

  他下意识地弓起身抱住膝盖。

  从门缝里溜进来的月光是房间里的唯一光源,而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床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黑沉沉的影子,几乎与墙融为一体。

  这是什么午夜惊魂的恐怖场景。楚白瞪大了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影子忽然俯下身,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腕。

  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带着一点无可奈何:“……我就出来倒杯水,怎么也能撞见你在做噩梦?”

  楚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自从那个声音响起后,一直如影随形附在他身上的那种阴冷压抑的感觉陡然消失了。他仰起头,凑过去蹭着那个人的胳膊,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那个人动作一顿,随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好睡吧……晚安。”

  他抽出手打算离开,楚白不悦地皱了皱眉,身体先于处在一片混沌中的大脑做出了反应——他抬起手,紧紧扣住了那个人的手腕。

  “这是什么意思?”那人被他扯的一个趔趄,只好又重新蹲下来,“怎么?要我留下侍寝?”

  楚白没搭理他,顺势抱住了他的胳膊。那人捏了捏他的下巴:“说句话,哑巴了?”

  楚白困的要死,“嘘”了一声,不高兴道:“别吵。”

  “……”

  “睡觉。”

  “……得。”那人推了推他的胳膊,“过去点,你不会想让我在这蹲一晚上吧?”

  楚白放开他的手,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地抱住被子。片刻后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有人在他身后躺下,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那人的前胸毫无缝隙地紧贴上他的后背,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独属于成年男性的、炙热的温度在两个肌体间蔓延。楚白闭上眼,他听见沉稳有力的心跳,有规律地跳动着,是效果奇佳且安全无害的安眠药。

  “有我在呢。”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的眼睫处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有人在他旁边低低地笑了一声,“别怕。”

  这一次,他梦见了无边无际的雪松森林。

  早上八点,楚白准时被自己的生物钟叫醒。他迟缓地眨了眨眼,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尝试着抬了抬头,结果撞上了什么软中带硬的东西——头顶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嘶……撞我鼻子上了……”

  楚白当时就被吓清醒了。

  他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安静点。”邢司南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又很快合上了,“昨天晚上被你闹腾的一晚上没睡好……让我再睡会。”

  楚白:“……?”

  更要命的是,他掀开被子才发现邢司南果然又没穿衣服,只穿了一条非常宽松的睡裤,因为某些男人都能理解的生理原因,某处正精神抖擞地支着个小帐篷。

  楚白脸一黑,他实在没空欣赏邢司南漂亮的胸腹肌肉线条和码的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有点崩溃地把被子扯到邢司南身上:“……求求你穿件衣服吧!”

  “啧。”邢司南不满道,“昨天晚上还对我投怀送抱,今天早上就对我百般嫌弃,真是无情无义……”

  楚白:“……”

  他刚想反驳,但是隐隐约约又记得昨天晚上自己确实曾经抓着什么东西不撒手来着……最后只能没什么底气地开口道:“别乱说,我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者,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哦?”邢司南闻言重新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我乱说么?”

  “……”楚白强行辩解道,“我那是没睡醒!暂时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好吗!倒是你,趁火打劫,趁虚而入,趁……”

  他还没“趁”出个所以然来,邢司南忽然十分不符合人设地笑着凑了过来,不仅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还耍无赖似的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了楚白的腰间。

  楚白像是一只全身都炸起了的猫。他抖了一下,骂骂咧咧地想把邢司南的头推开,房间门的门把手忽然“咯吱”一声,就好像有人从外面把它拧开了。

  这声音简直叫人汗毛倒竖,楚白和邢司南对视一眼,两人在彼此眼里都看见了惊讶的神色,随即不约而同地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门开了——楚白僵硬地转过头,那天他曾经见过的女人站在门口,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怀里衣衫不整的邢司南,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厥过去了。

  邢司南:“……”

  楚白:“……”

  ……这算什么?捉奸在床?

  空气几近凝固,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邢司南凭借自己过硬的心理素质率先爬了起来。他强装若无其事道:“你怎么过来了?”

  楚白在心中为邢司南掬了一把汗,看看,这说的还是人话?眼看女人脸色越来越沉,他正打算火速撇清跟邢司南的关系,却听见女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玩的这么大,咱爸知道么?我亲爱的弟弟。”

  ……弟、弟弟?

  楚白一愣,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这么一说,她的五官的确和邢司南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现在双手抱臂,自上而下眯起眼看人的样子,简直和邢司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意外,这是我同事,你那天见过的。”邢司南抓了抓头发,对楚白道,“那天没来得及跟你介绍,这是我姐,同父同母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女人朝着楚白伸出手:“幸会,我叫邢悦薇。”

  楚白和她礼节性地握了握手。邢悦薇转过头,看着邢司南,一脸不忍直视:“邢司南,你就不能穿个衣服么?辣眼睛。”

  “啧,我又没跑到大街上裸奔。”邢司南路过她回了自己房间,声音远远地传来,“明明是你一声招呼没打跑到别人家里比较没礼貌吧?”

  邢悦薇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听说你把车撞了,所以顺道过来看看我亲爱的弟弟缺胳膊少腿没。”

  “托您的福,还好好地活着。”邢司南随便套了件短袖,重新走回客房里,“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咱俩就各忙各的去吧。”

  “急什么?”邢悦薇随口应了一声,目光还是一错不错地盯着楚白。楚白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子,虽然现在知道了邢悦薇其实是邢司南如假包换的亲姐姐,但这似乎丝毫无助于缓解他的尴尬情绪。

  ……哦对了,他之前还祝他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他越回忆越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和邢悦薇对视时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似乎别有深意。邢司南看出了楚白的不自在,挡在邢悦薇面前,狐疑道:“你老盯着他看干什么?”

  “哦。”邢悦薇这才将目光从楚白身上移开,“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我最近在追的那个小爱豆。”

  邢司南:“……”

  他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好好追你的星去,你那十几个墙头还不够你造的么?”

  “你懂什么。”邢悦薇换了个站姿,一撩长发,相当优雅,“娱乐圈里的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见的太多了——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那肯定还是你同事这种良家比较讨人喜欢嘛。”

  邢司南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我劝你少打他的主意。”

  邢悦薇稀罕道:“哟,人家正主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这么激动?”

  “……”邢司南磨了磨后槽牙,“邢悦薇,你今天公司不忙么?”

  “忙啊,不过公司再怎么忙,”邢悦薇微微一笑,“过来探望一下我亲爱的弟弟的时间也总是有的。”

  邢司南皮笑肉不笑:“那真是谢谢你了。”

  楚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这姐弟俩的互动真是……分外有趣。

  “应该的。”邢悦薇看了眼手表,“你接下来有安排么?一起吃个午饭?”

  邢司南拉着楚白起来:“我倒是很想,不过我们两个还有个案子没结,就不奉陪了。您自个儿去吧,吃好喝好,记我账上……”

  邢悦薇丝毫不给面子地揭穿了他:“得了吧你,工作日这个点你还没去单位——又被停职了吧?”

  邢司南:“……”

  这画面实在太过戏剧性,楚白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音,邢司南听见动静,顿时回过头对他怒目而视。

  “咳。”楚白咳嗽了一声,果断转移矛盾道,“杨朔在群里发消息了。”

  杨朔这发消息的时机实在太过于巧妙,邢司南头立刻打开手机,装模作样地瞅了一会儿:“他说他似乎发现了点什么,让我们赶紧过去。”

  他们在这一唱一和地唱双簧,邢悦薇全程微笑地看着他们,眼神仿佛在说“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演戏”。

  “真是不巧。”邢司南收起手机,“没办法,你弟就是这么个劳碌命——哎,要我顺道送你去公司么?”

  “不用了。”邢悦薇高傲地一抬下巴,以一种睥睨群雄的姿势晃了晃汽车钥匙,“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那个,”楚白从床上下来,走到衣柜前,“你们两个能先出去一下么?我换个衣服。”

  邢司南原本想以大家都是男的你有我也有的借口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但一想到邢悦薇也在旁边,抱着不能便宜了邢悦薇的想法,果断拖起她走了出去,还不忘顺手带上了门。

  楚白站在穿衣镜前。他听见房间门合上的声音,慢慢地脱掉了上衣,镜子里映出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结成了一道道暗色的疤痕,交错纵横,新旧交覆,看起来十分丑陋狰狞。

  他看着镜子,苦笑了一下。

  “喂。”

  邢司南靠在墙上刷手机,闻言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做什么?”

  邢悦薇道:“他真是你同事?”

  “不然呢?”

  “谁家同事没事会住一间屋子里?”邢悦薇有理有据,“你可别告诉我是没房子住了,咱家最不缺的就是房子。”

  “不是。”邢司南道,“他昨天晚上做噩梦,我路过听见了,就进去看了一眼……没准他把我当他妈了吧,抱着我不撒手,出于团结友爱的同事情……”

  “得了吧你。”邢悦薇嗤笑了一声,“骗鬼呢?你能是那么好心的人?”

  “当然,我每年都被评选为感动分局十大代表人物。”邢司南微笑道,“不相信,你可以去我们局里打听打听。”

  “我才不去。”邢悦薇懒得和他掰扯,“把你同事的联系方式给我。”

  “……”邢司南原本刷得正欢的手指“啪”一下摁到了手机的关机键。他抬起头,斩钉截铁道:“不行。”

  “为什么?”

  “你们不合适。”

  “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邢司南像个独断专制的封建余孽,不管三七二十一,蛮横道:“……总之就是不合适。”

  邢悦薇“呵”了一声:“是吗?但我觉得还挺合适的。”

  “那是你的错觉。”邢司南不想和她继续这场无意义的对话,敲了敲楚白房间的门,“衣服换好了没?又不是大姑娘,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再不出来我就进来了啊……”

  他还没“啊”完,房间的门从里面被人打开。楚白穿着一件平平无奇的黑色短袖,垂着头走了出来。

  他出了一点汗,黑色的头发黏在颈侧。衣服领子大约是被洗的有些松垮,随着他走动的动作自然而然地下落,露出他苍白的后颈和那一小块略显凸出的骨头。邢司南捻了捻手指,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伸手的冲动。

  “……走吧。”

  “这两天你俩不在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孔林海和‘清道夫‘,这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究竟是怎么联系上的。”

  邢司南“嗯”了一声:“继续说。”

  杨朔调出一张地图:“所以,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孔林海过去五年的行动轨迹图和‘清道夫’犯下的七起连环杀人案进行了对比,结果发现——”

  他敲下回车键,地图上顿时出现了一小片蜘蛛网状的红色脉络。随着时间的流逝,脉络不断向周围延伸,最后联结成了一个深红色的红色光点,在电脑屏幕上不断闪烁着。

  “在大概一年半以前,孔林海去了一趟滨州,而巧合的是在同一个时间点,滨州发生了一起后被认定为意外死亡的案件,出租屋,注射器,身份不明的独居男性……所有的一切,都和‘清道夫’的杀人手法相契合。”

  “一年半?”邢司南敏锐地回想起了什么,“孔林海的银行卡流水出现异常,也是在那个时间。”

  “没错,我怀疑机缘巧合之下,孔林海和‘清道夫’在滨州认识,孔林海通过‘清道夫’的渠道,参与到了他所说的‘生意’里;而‘清道夫’也需要孔林海的身份和社交圈,来帮助他们获取投资和推广。”杨朔感叹道,“这也算是强强联手了,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将心思放到正道上来呢?”

  “知道滨州那个死者的身份是什么么?”

  “不知道。”杨朔敲了下键盘,案发现场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不过根据死者遗留在现场的通讯工具,滨州警方发现了他的微信中有大量他人发送向死者购买‘白粉’的信息,因此推断死者的身份很有可能是一名毒贩。在此基础上,死者死于吸毒过量的结论就变得更加合乎情理了。”

  “虽然信息很有可能是‘清道夫’为了排除凶杀案的嫌疑,故意留给警方。”楚白盯着案发现场照片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但死者毒贩的身份也未必是假的。”

  邢司南注意到他神态的不对劲:“怎么了?”

  楚白沉默了几秒,不太确定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他原以为按照邢司南的尿性,在听见这句话后说什么都得打破砂锅追问到底,没想到邢司南竟然低下头,十分怜爱地看着他,语气温和:“没关系,想不起来就算了。”

  楚白:“……”

  你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和他一样震惊的还有旁边的杨朔。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惊恐,嘴巴张得仿佛能塞下个鸡蛋:“两位,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那可太多了。”邢司南随口道,“你问的是哪方面?”

  “……”杨朔谨慎道,“私人、私人感情方面?”

  “工作时间聊私人感情?”邢司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杨朔同志,你自己觉得这合适么?”

  “咳。”杨朔一秒正经,其变脸之快,让楚白自叹弗如,“说回案子,在孔林海和‘清道夫’是在滨海认识这一假设成立的基础上,我又查了孔林海当时去滨海的机票,查出了一个意外之喜——他并不是一个人去的。”

  “很合理。”邢司南道,“从他们售卖的数量和涉及的金额来看,孔林海所谓的‘生意’绝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经手,而是应该有个链条完整、阶层分明、计划周密的组织——他的同伙身份确定了么?”

  “购票系统里显示的是这个人。”在挖掘身份信息领域,杨朔是绝对的专家,他很快就调出了孔林海同行者的相关资料,“董晨宇,男,27岁,单身未婚,无业,名下有一辆灰色丰田轿车,常住地址为越州市临平区滨江四季小区。”

  “把他叫过来配合我们调查。”

  作者有话说:

  邢姐爱好:追爱豆,买代言,打弟弟

  (让我们感谢霸道总裁邢姐给弟弟送来的雪松味沐浴露洗发水护肤素香水精华等等等等……)

  邢队:昨天晚上明明是你抱着我不撒手!男人!真是太薄情了!

  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