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环流>第38章

  “那是谁?”

  “我同事。”邢司南靠在车门边上,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邢悦薇的目光,“别看了。”

  邢悦薇讶异地挑了挑眉:“你同事?别逗我,你那几个同事我又不是没见过,一个个长得跟歪瓜裂枣似的,哪像里面这个,这小脸蛋长得,包装包装都能出道了。”

  “新来的。”邢司南头疼道,“邢悦薇,你能稍微收敛一点么?上回咱爸给你介绍那个相亲对象,就是因为你俩第一次见面,你掐着人家小脸蛋说哇塞这皮肤可真好,直接给人吓得上厕所尿遁了。”

  邢悦薇撇了撇嘴:“那能怪我吗?再说了,他吃饭还翘兰花指,我那天相亲都不敢穿高跟鞋,生怕压他一头——哎,你这同事长挺好看啊,要不然,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呗?”

  邢司南:“……”

  他扶住额头:“你想都别想。”

  “真小气。”邢悦薇不满地嘁了一声,又怀疑道,“你俩真是同事?”

  邢司南莫名有点心虚:“不然呢?”

  “哦。”邢悦薇重新戴上墨镜,“他看我的眼神怎么怪瘆人的。”

  “……”邢司南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憋出一句,“可能……他社恐?”

  话音刚落,邢悦薇转头看了一眼邢司南,又看了眼车里的楚白,忽然意义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邢司南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邢悦薇凑过去,非常亲热地挽住邢司南的胳膊,甜甜笑道,“哎,你这周末回家吃饭吗?”

  邢司南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怎么了?中邪了?”

  “没大没小。”邢悦薇双手抱臂,“怎么跟你姐说话呢?”

  “得。”邢司南从小在她的魔爪下艰难求生,早已练就了熟练的道歉大法,“我错了。”

  “这还差不多。”邢悦薇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并不诚恳的道歉,“你还没说呢,大中午的不上班,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工作上的事情。”邢司南道,“你呢,你怎么在这?”

  “回来取个文件,结果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邢悦薇故意拖长了声音,“鬼鬼祟祟地往小区大门开。”

  “……什么叫鬼鬼祟祟?”邢司南就她的措辞进行了严正交涉,“这位女士,在你形容一件事的时候,能不能别附带那么多主观形容词?”

  “行行行,你说的对。”邢悦薇俯下身,企图从玻璃车窗里窥见一点楚白的影子,未果后重新站直了,“咳,话说回来,咱爸上次打电话找你,到底是什么事?”

  “……”

  隔着玻璃窗,楚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能清楚地看见他们交流时的神态和动作。或许是小时候的经历,他一直对人与人之间的神情和肢体语言格外敏感,而邢司南和那位女性的交流,无一不在向外界传达着这样一个讯息——他们非常、非常、非常亲密。

  会是谁呢?楚白出神地望着他们的影子,女人的笑容明媚,举手投足间气质出众。他记得女人下车朝他们走来的样子,她张扬,自信,各方面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他想到邢司南微信上那个置顶联系人,头像同样是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

  ……会是她么?

  楚白不得不承认,他们站在一起,的确非常般配。女人只比邢司南矮了小半个头,两人交谈时,她会极其顺手地挽住邢司南,而邢司南也会在她说话时微微俯下身,表情有些无奈,眼神中却带着隐约的笑意。

  如果说邢司南是一片安静矗立于冰天雪地中的雪松森林,挺拔沉静而冷淡;那么女人则就像是晨光熹微天色将晓时,率先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丝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光辉洒向整片森林。

  她与生俱来的那种热烈消融了邢司南身上的淡漠与坚硬,让他们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楚白之前从来没想过邢司南身边会站着一位女性,但当亲眼见到她时,却又觉得她的确就是这个问题的最优解答。

  那样明艳动人的,像是一朵生在悬崖峭壁之上、长于长空烈日之下的花——很难有人不为她动心。

  他们看起来实在太美好了,于是显得落寞的人愈加落寞。楚白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邢司南还是没有任何要回来的打算,终于转过头,盯着车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

  一张寡淡乏味的、平平无奇的脸,没什么血色。他面无表情地自己和自己对视了一会儿,索然无味地垂下眼。

  他羡慕邢司南,羡慕他一帆风顺的人生经历,羡慕他的执着与果敢,羡慕他拥有自己从未拥有、甚至不敢奢望的一切……但在这种羡慕之中,还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

  楚白回过头,看着窗外交错的人影。

  他忽然觉得有些没来由的……难过。

  正在这时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邢司南弯下腰,和楚白四目相对。邢司南明显地一怔,楚白仓皇移开视线,咳嗽了一声:“咳,你们……聊完了?”

  邢司南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便传来女人清亮的笑声:“得了,快回去工作吧,别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了。”

  “知道了。”邢司南坐进车里,想了想又降下车窗,“对了,这周工作有点忙,周末就不回来吃饭了。”

  “行。”女人走回保时捷跑车边上,朝他们摆了摆手,“回头见。”

  红色的保时捷跑车绝尘而去,邢司南握住方向盘:“地址。”

  楚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孔林海的地址。”

  “……哦。”楚白打开手机,手忙脚乱地翻到杨朔发过来的孔林海居住地址,“四海闻涛17栋302室……”

  “你怎么了?”

  楚白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闷闷道:“没怎么啊。”

  邢司南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反手一打转向灯,将车停在了路边。他转过身:“我是说,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么?”

  他微微抬起下巴,自上而下注视着楚白,眉目轮廓显得立体而深刻。楚白抿了抿唇,不太想开口说话,于是邢司南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一向很有耐心,像守候在陷阱旁伺机而动的猎手——楚白觉得这得归功于他的职业生涯,毕竟邢司南的前半辈子都在和各种穷凶极恶之徒打交道,最擅长的事情是撬开别人的嘴。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勉强算是邢司南打过交道的穷凶极恶之徒中的一位。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良久后,楚白顶着邢司南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挺漂亮的。”

  邢司南:“……?”

  楚白原本想说你女朋友挺漂亮的,话到临口却又硬生生地改成了:“……她挺漂亮的,眼光不错。那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好不容易才利用自己贫瘠的语言天赋凑出了这支离破碎的八个字,并且从这八个字里品尝出了一丁点难以形容的心酸与苦涩。

  “你想多了。”邢司南道,“她不是我的……”

  楚白反应很快:“那真是太遗憾了,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邢司南:“……”

  他静静地看着楚白,半晌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借、你、吉、言。”

  语气处在咬牙切齿和丧心病狂之间,如果他不是楚白的顶头上司,楚白一定要把他送进精神病医院。

  “我们……”楚白诚恳道,“就先不能一致对外,把案子解决了再聊别的么?”

  邢司南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将车重新开上了主干道。楚白低下头,继续阅读孔林海的生平纪事。

  孔林海今年25岁,是孔文斌的第二个儿子,生母不详。虽然有个有钱的爹,但孔林海在孔家毫无存在感,可以说和局外人没什么区别。从资料上看,他三年前从国外留学回来后,就在孔文斌的公司里找了个项目经理的活儿,按部就班地过着。

  杨朔拉了他最近三年的银行卡流水,发现孔林海从回国后,每月固定会收到两笔汇款,一笔是他的工资,另一笔来自于他名义上的父亲。两笔汇款加在一起大约三万人民币,相较于普通人而言已经是一份不错的收入,但对于像孔林海这样的富二代而言,三万人民币或许只够一个最新款的名牌包。

  因此,孔林海的生活也过得相当拮据。他的银行流水里几乎没有什么大笔的开支,大多是一些零散的日常支出。直到一年半以前,他银行的流水忽然变得怪异起来,光一个月的收入与支出,就超过了他之前一整年的综合。

  他这是在做什么?楚白联想到舒婕曾提起过的“大生意”,忽然有了一些不太妙的预感。

  邢司南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怎么了?”

  “孔林海的银行流水很怪。”楚白将自己发现简要说了,“还有,半年前,周赫给孔林海一次性汇了一百万人民币,这会和舒婕提到的大生意有关么?”

  “不排除这种可能。”邢司南沉吟片刻,“有孔林海汇款给周赫的记录么?”

  “没有。”楚白随口推测道,“难道是因为他向周赫借的钱无力偿还,所以才选择了杀死周赫,销毁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

  楚白举起手机,错愕道:“……孔林海死了。”

  “死亡时间还没出来,孔林海最后一次被目击到是在昨天下午三点,小区的保安看见他驾车从外面回来……”江陆鸣领着他们往孔林海所居住的公寓走,“尸体还在楼上,肖晔已经到了,具体情况等你们上去了自己和他聊。”

  “好。”邢司南接过江陆鸣递来的资料,顺手把车钥匙丢给楚白,“没手了,帮我拿会儿——他邻居怎么说?”

  “隔壁邻居说他们什么动静也没听到。”江陆鸣头疼不已,“要命了,上一个案子还没完事呢,这又来了个新的。赶明儿邢队你真得去庙里拜拜,看看是不是最近风水不行,流年不利。”

  “别特么瞎说。”邢司南皱了皱眉,“我们坚定的唯物主义论者不信这些。”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江陆鸣沉痛道,“你不知道,隔壁老王今儿早上也在抱怨自己最近活多,萧队这才刚从赣南回来,又急急忙忙地奔赴下一个大案去了……”

  “什么案子?”

  “就上次在吴昌平家里发现那玩意儿呗。”虽然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但江陆鸣还是将声音压小了点,“我上次不跟你说了么?省实验室发过来的结果,说它的成分似乎和国内目前市面上所有流通着的都不太一样……”

  楚白眼皮一跳。

  电梯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功夫里已经到了凶案发生的十二楼,江陆鸣和邢司南没再说什么,一前一后地出了电梯。走廊的尽头就是发生案件的公寓,门口拉起了一圈明黄色的警戒线。

  邢司南走到门边上,非常有绅士风度地拉起警戒线:“进来。”

  楚白猫着腰钻过去。公寓的大门敞开着,墙壁上溅满了鲜血。客厅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陶瓷摆件的碎片和玻璃渣,木质桌椅翻倒在地面上,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而他们的犯罪嫌疑人——同时也是本起案件的受害者,正仰面躺倒在客厅的大理石地砖上。他惊恐地瞪着天花板,表情扭曲,脸色惨白,毫无生机。

  肖晔蹲在尸体边上,正十分具有科研精神地摆弄着尸体。片刻后,他站了起来,边摘手上的一次性手套,边指挥着旁边的几个彪形大汉将尸体放进裹尸袋,抬到担架上去。

  邢司南走过去:“有看出什么么?”

  “死者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处在咽喉,另一处在心脏。”肖晔道,“凶手的手法非常干净利落,伤口边缘清晰,一刀毙命……从这一点上来看,凶手不太像是普通人。”

  邢司南皱了皱眉:“职业杀手?”

  “这一点就交给你们去查了。”肖晔耸了耸肩,“死者被发现时候嘴上贴着胶布,手腕和脚腕处缚着麻绳,取下后有约束伤,证明是在死者死前所绑。此外,死者身上还有多处外伤,手臂、膝盖都有淤痕,证明死者死前曾有过激烈的挣扎和反抗。”

  “大概是因为,”邢司南看着地上黑色的裹尸袋,低声道,“他已经猜到凶手是来做什么的了吧。”

  楚白在一旁沉默不语。

  他从走进这扇门开始就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着。孔林海死的如此突然又凄惨,和那位真正的连环杀手脱离不了干系。

  而他的那个梦……

  楚白头疼地摁了摁眉心,迫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案件来。

  “现场呢?”邢司南道,“有留下什么有关凶手的线索么?”

  “没有。”江陆鸣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从卧室出来,“没有脚印,没有指纹,什么都没有,这个现场和之前那个一样干净——不过我倒是在孔林海的笔记本里面发现了一些东西。”

  “孔林海的微信登录在电脑上,而微信会自动还原他最近一段时间里其他设备收到的信息。”江陆鸣打开微信界面,孔林海和周赫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一个星期以前,周赫给孔林海发消息,询问起那笔钱的去向。

  “周赫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江陆鸣将聊天记录往下拉,“他催促孔林海尽快连本带利地归还他的那笔投资,而孔林海则以资金周转为由拒绝了他。两天后,周赫对孔林海下了最后通牒。”

  微信界面上,备注为“周赫”的人发送了这样一段话:下周一之前,把钱打到我账号上,至于当初说好的利息就不用了,这样赚来的钱,我嫌脏。还有,我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劝你去自首,否则,我不介意将这些证据交给警方。

  孔林海的回复则显得有些装傻充愣,他表示他并不理解周赫在说什么,两人的言辞逐渐变得激烈,最终不欢而散。

  第二天,孔林海向周赫道歉,表示昨天晚上他喝多了酒有些冲动,并和周赫约定当晚前去他家中,将一百万人民币当面结清。也就是当晚,周赫因为吸毒过量,死在了他位于湛景天樾的公寓里。

  “很显然,周赫掌握了某些孔林海违法犯罪的证据,而孔林海得知此事后,既无法偿还他欠周赫的钱,又担心周赫向警方举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周赫灭口。”

  “这也能解释周赫的电脑文件为什么被人删除过。”江陆鸣道,“孔林海必须清理干净上面所有有关他的线索,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警方的调查视线,又删除了其他几个文件夹。”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又是谁,杀了孔林海?”

  楚白不安地抿了抿嘴唇。他看向窗外,阳光被厚重的灰白色云团所取代,阴霾笼罩着整座城市,几只鸟雀在高压电线上跳来跳去。

  他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那种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楚白回过神,邢司南直起身看了眼门口:“怎么了?”

  门口的民警很快回应道:“送快递的小哥,说是有户主的快递。”

  邢司南朝楚白抬了抬下巴,使唤道:“你过去看看。”

  楚白走到门口,瞥见了一个身穿工作服头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他抱着几个快递纸箱,被围在一众民警之中,满头大汗,正急赤白脸地解释着什么。

  “……我真的就是个送快递的,我也想不到送个快递户主还能出事啊!太倒霉了,我妈前两个月就说我今年本命年撞太岁呢,我还不信……”

  他边喋喋咻咻地说着,边转过头——

  楚白的瞳孔骤然放大,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与心悸在一瞬间紧紧缠住了他。他大步穿过人群,厉声喝道:“别动!”

  年轻男人也看见了楚白,在看清他五官的那一瞬间,男人果断地将手上的纸箱子砸向了楚白,而后转身向楼道飞奔而去。

  楚白毫不犹豫,跟在男人身后冲下了楼道。

  作者有话说:

  楚白:我心乱了,但我不说,淦!

  邢司南:你为什么不吃醋!摔!

  我:床给你们准备好了这边请,美女姐姐留给我贴贴!

  让我们恭喜上一章猜到是姐姐的预言家!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