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元问渠将元四四接走离开后。
孟瑶青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眼眸瞬间冷淡下去。
他垂眸看了眼手指上已经恢复如初的皮肤,哪还有原本细细长长泛着血色的划痕?
孟瑶青自嘲地笑了笑。
这笨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口,心思全在元成青和元问渠身上了。
孟瑶青站在门前仰头看着天边的月亮发呆。
房中的书架不知不觉自动向两边移开了,一扇隐藏的门显现出来。
随后门后面似乎发出了些微动静。
孟瑶青眼眸一转,站在原地没回头。
“咔嚓——”
门从内而外被推开。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门内缓缓走出来,他走路很慢,带着肉眼可见的滞涩,像是许久未走路一般,随着缓慢的步伐走动间,他身上发出一阵清脆的金银撞击声,金坠子在他发尾轻轻碰撞。
脚步也越来越轻盈。
孟瑶青勾起一抹笑,缓缓转身看着身后一身黑袍暗纹的人,轻声道:“戚将军,好久不见。”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好似一瞬间沉寂了下来。
屋内寂静非常,只有烛台上的蜡烛将要燃烧殆尽,发出噗嗤的响声。
灯火摇曳中,一张和时重霜别无二致的脸映照在烛火里。
只是他比时重霜更加成熟些,眉眼间带着不可磨灭的风霜和让人不敢直视的霸气。
戚月窥缓缓抬手摸上脖颈转了转脖子,发出骨头交磨的咔咔声。
他肤色是久不见天光的苍白,整个人还带着颓靡的丧气,唯有一双锐利的凤眸看向孟瑶青,薄唇微抿,嗓音带着喑哑:
“原来是你啊,死神棍。”
孟瑶青:“……”
孟瑶青笑了下:“将军,毕竟是我把您唤醒,说话也稍微客气点啊。”
戚月窥扯了下唇角,冷淡地看着孟瑶青:“已死之人却未死,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孟瑶青垂眸掩住眼底一瞬间划过的暗芒,再抬眸又是一副戏谑的表情,他问:“将军现在身体可感觉顺畅了?”
戚月窥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死前胸腔被长矛贯穿的疼痛还记忆犹新,如今这里却已经恢复如初了,他内心惊诧非常,面上却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孟瑶青莞尔一笑:“这就不是将军该关心的事了 ,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这已经是两百年后了。”
戚月窥一瞬间抬眸。
孟瑶青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想知道陛下的事?”
戚月窥:“说。”
孟瑶青从袖中拿出一长泛黄的纸来,道:“陛下还活着,这是他现在住的地方。”
戚月窥掐了掐眉心,接过来看了眼,挑眉道:“吉祥居?”
“是啊。”孟瑶青笑道,“和您生前为陛下在寒食寺建的那座宅院一样的名字。”
“是吗,看来问渠对我颇为念念不忘。”戚月窥沉吟了下,将这张图纸塞进袖中,随后起身。
孟瑶青看着戚月窥向外走去,叫住他:“戚将军,您这是要去找陛下?”
“不然呢?”说完,戚月窥动了动脚,不一会就不见了人影,动作敏捷地哪里还有刚出来前的滞涩。
“欸——”孟瑶青话哽在喉咙,想要提醒他时重霜的存在,结果还未说话人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孟瑶青收回手,扬起的笑容逐渐变淡,随后转眸看向暗室内。
一副棺材放在暗室的正中间,此时棺材盖已经被人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孟瑶青走近书架,手指随意搭上一个摆件,随后暗室的门被关上,书架也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又摸上没有送出去的竹编麻雀,眼神温柔地抚摸着这圆头圆脑的麻雀,低声呢喃道:
“陛下,一样的两个人,您会如何选择呢?希望戚将军能稍微困住你一段时间……”
可别碍了他的事。
——
另一边,元问渠已经到了吉祥居。
听了一路元四四在自己耳边吵吵嚷嚷,嘟嘟囔囔说元成青大半夜去找孟瑶青,看来真是把他吓得不轻。
“我知道了,元成青去找了孟瑶青,谅他也不敢对你做什么,这么害怕干什么?”
“我,我这不是……还怪尴尬的,将来你弄死他一定要第一个要和我说,也好慰藉寒食寺那些僧人……”元四四扭捏道。
“……好,会有那么一天的。”
元问渠神情困倦,知道从元四四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催促着他赶紧回去睡觉,明天他还要再去皇宫去找小霜。
元四四点头:“那正好,明天我就跟着你去司天监,将孟瑶青送我的麻雀给拿回来。”
元问渠连声应道:“好好好,快去睡吧。”
看着元四四打了个哈欠回房,元问渠才转身无奈地笑着回去。
戚风在屋外守着,看着映在窗户上的元问渠的身影将外袍褪下,剪掉烛芯歇下,他才默默蹲守在树上闭上眼。
忽然,一阵风轻轻拂过,带着深秋的凉意。
戚风倏地睁眼,撩起眼皮看向暗处窗户边站着的高大人影,刚要动作,戚风忽然一顿,眼神疑惑了片刻。
咦,公子怎么回来了?
只见时重霜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窗户边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无声无息地推开窗户跳了进去。
戚风:“……”
是公子无疑了。
戚风在看清是谁后又默默蹲回去,靠在树干上闭上眼。
算了,公子喜欢大半夜不走正门非要跳窗户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知这是什么癖好……
窗户被一双大手轻轻地合上。
戚月窥借着打在窗户上不算明朗的光看清了屋内的布局,他一一扫过。
矮榻上一张薄薄的毯子随意堆放着,上面摆了个矮几,放着吃了半口的果子。
戚月窥已经能想象出元问渠在这上面盖着毯子半躺着睡觉,睡醒后随意喝茶吃果子的场景。
他继续往里走,看到挡在眼前的雕花屏风,旁边衣架上随意挂着脱下来的衣裳。
清浅的呼吸声从屏风后传来。
一阵轻微的响动,带着被褥的摩挲声。
似乎是里面正在熟睡的人翻了个身。
戚月窥没有犹豫,抬脚绕过屏风走进去。
然而人刚走到屏风旁边,戚月窥脚步忽然一顿,眼神转向一旁的衣架。
他将衣架上面很明显是元问渠的衣裳拨起来,露出下面挂着的明显大了一圈的长袍。
一个、陌生男人的衣裳。
一道危险之色从戚月窥眼底划过。
他低声在心里“啧”了一声,将元问渠的衣袍挂好后,转身慢慢走近已经垂了帷幔的床边。
屋内安静地厉害,只有元问渠的呼吸声萦绕在他耳边。
这声音熟悉得紧,也着实想念得紧,他都多久没见到元问渠、听到元问渠和他说话了?
戚月窥想着想着就伸手撩开了纱帐。
然而还未看清里面的人,手腕就忽然被人从里面拽住,银光一闪,戚月窥没想着反抗,一个反手将刺向自己的匕首抢过来丢掉后,整个人就往后倒了过去。
当然,里面的人也被他带着拽了出来。
戚月窥伸手将人护在身前。
扑咚——
戚风蹲在外面树上猛地一动,眼睛睁开一条缝,转了个身又闭上眼。
心想这动静怎么一次比一次大了……
……
元问渠倒在一个温暖宽厚的怀里,感受到腰身后面覆上来的手,他一愣,撑起手想要起身。
然而还不待他起来,后腰就被按住,他腰身一塌,整个上半身又倒在身下人怀里。
“哈哈……”
一阵熟悉的闷笑声在他耳边传来,元问渠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人胸腔的起伏。
“小霜?”元问渠身上只穿着轻薄的白色里衣,此时趴在人身上出声道,“别闹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小霜?
戚月窥眼眸一眯,另一只手顺着元问渠腰背往上滑,一点点摸上他后脖颈捏了捏,垂眸看到怀里人的一头银白长发。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间,元问渠已经挣脱了他的桎梏,撑着手坐起来,随后拽过他衣襟,质问:“小霜,我说你怎么——”
元问渠眼神猛地一变,顷刻间松了手,身体一翻从戚月窥身上起来,抓过一旁被随手丢掉的匕首,直指戚月窥。
元问渠一下沉了眼,脸色难看着戚月窥:“你是谁?”
戚月窥坐在地上两臂相交抱在胸前,抬眸看着元问渠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一脸杀意地看着自己,笑了下,道:“问渠,这么久不见,已经忘了我了吗?”
元问渠胸口起伏,握着匕首死死盯着戚月窥,似是难以理解,又不可置信。
戚月窥缓缓站起身,眼睛直视着元问渠,抬手握住元问渠手腕,将他手中的匕首拿过来丢掉。
随后上前一步,凑近元问渠,微微弯腰,一把捞住元问渠的腰紧紧抱在怀里,伸手轻轻抚摸他披散在背后的头发,低声又一次道:“把我都忘了吗?问渠。”
“还是……你身边已经有其他男人陪你了?”
“叫小霜的是么?倒是和我名字有点相像。”
元问渠身体僵硬,心却发冷。他任由眼前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抱在怀里,垂在身侧的指尖微颤。
戚月窥将人抱在怀里紧了紧,掐着元问渠的腰揉捏了会儿,随后侧脸将唇缓缓从元问渠颈侧移到他唇边,宛如耳鬓厮磨,情人间的呢喃。
元问渠感受到齿关被撬开,猛地回神,抬手将戚月窥推开。
戚月窥被他推的一愣,转而沉了眸子:“问渠,你不愿意见到我?”
元问渠胸口起伏了下,后退两步坐在床沿,眼神一寸寸扫向戚月窥,略过他的眉眼,头发,胸膛……最终借着月光看清了他虎口的痣。
良久。
元问渠手悄悄抓紧了床沿,轻声道:“过来。”
戚月窥略显阴沉的眸子立马转暗为明,老实地上前两步,蹲在元问渠腿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元问渠看着他和时重霜如出一辙的动作,顿了下,面无表情将他拍开,随后抬手摸上戚月窥耳边,手指在他脸侧摩挲,不放心般将他衣襟都往下扯了扯,在脖子处又摩挲了一会儿。
戚月窥蹭了蹭元问渠手背,道:“这张脸如假包换,问渠以为我是别人假扮的?”
“陛下十三岁那年偷偷缝了个香囊给我,十四岁那年送了我个金坠子,说我适合戴这玩意儿,十五岁我不在嗯……二十岁你喝醉酒我们第一次在你寝宫亲了个昏天黑地,可惜你不认账。”
“二十二岁你来将军府,我拉着你在我房里一起看春宫图,顺便尝试了下……问渠哭的着实惨烈——”
戚月窥嘴被捂住。
他眨了眨眼,伸出舌尖探出去舔了下。
元问渠一个机灵,抬脚揣上戚月窥肩膀,将他踢得身体往后仰。
戚月窥的闷笑声响在元问渠耳边,仿佛将本就泛起涟漪的一池春水搅得更加乱。
元问渠看着戚月窥,仍觉得不真实:“你……”怎么回事?
他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小霜该怎么办。
正在元问渠沉默时,戚月窥却已经起身坐在床边,揽手将元问渠整个抱起来跨坐在自己身上。
他像一只凶猛地犬类在元问渠身上蹭了蹭。
“陛下,问渠,我很想你。”
“我不知道怎么醒的啊,醒来后就来找你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现在身无分文,陛下万不能不管我……”
“问渠,你这头发怎么成这般模样了?”
“来的时候看到外面蹲守的暗卫,似乎是我留给你的那些人?看来他们保护你还算尽心……”
元问渠任他动作,却没有说话,诡异地有些沉默,想要从戚月窥身上下去。
戚月窥垂眸在元问渠脖颈边轻轻啄吻,随手解开元问渠里衣的系带,衣带滑落,元问渠半边肩膀露出来。
戚月窥一顿,看着元问渠胸前背后零零点点的褐红色痕迹,他眼底暗锋一闪而过,犹豫道:
“陛下……和其他人欢爱过了?”
元问渠肩膀被咬的一痛,他深吸一口气,忽视眼前人如狼似虎的眼神。自如地将里衣拉上来系好,然后从戚月窥身上挣脱出来,绕过他平躺在床上,安详地闭上眼。
眼不见心为静。
他现在心里太乱了,戚月窥的突然出现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让他没有办法思考。
他是怎么出现的?怎么醒来的?从哪里醒的?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找到他?
这一切都有太多的疑惑,但戚月窥确实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面前。
小霜……
元问渠心中烦躁。
戚月窥看着元问渠紧紧蹙起的眉,也敛了唇边的笑,盘腿靠在床边,也未看元问渠,偏头盯着衣架不知在想什么。
元问渠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隔着纱帐撩开一只眼看着床边没有动静的人,心下叹了一口气。
他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将他们两个看做是不同的两个人。
戚月窥也好,时重霜也罢,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一个人,至于出现这样的局面是怎么一回事。
元问渠打算先逃避一夜。
过了一会儿。
“打算在我床边当守门神?”元问渠出声道。
戚月窥心领神会,立马站起来撩开纱帐,脱掉外袍松了头发后躺在元问渠身边。
元问渠背对着他没说话。
戚月窥摸到元问渠的手,脑子一抽道:“你和那个小霜一直睡在一起?”
扑咚——
戚月窥被元问渠踹下了床。
戚月窥最终安静地在元问渠床边当门神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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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早写完修改好了,趁早发出来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解,要在这里说明一下:
两个人就是同一个人!问渠感受的一直都没有错。他喜欢的从来都是戚月窥,也就是小霜。
在我的理解中,小霜大概就是年少时的戚月窥,他一直在成长,然后与现在的戚月窥慢慢重合。
戚将军出现有原因,有理由,有结果,接下来就会说明原因,然后之所以会安排戚月窥出现,是我有时候会无数次想,小霜虽然表面上不在意戚月窥,但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先生熟睡的侧脸,一定时不时在好奇元问渠曾经一心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心里也会嫉妒,会忍不住比较。
现在,他出现了。
但小霜会发现,先生在坚定地选择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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