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崖看着时重霜盯着手上的书目不转睛地,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时重霜抬眼,才道:“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若是太子当真……以后陈家被推到风口浪尖之时,还望你国公府护着点。”
时重霜合上书塞进袖中,道:“国公府只追随明主。”
陈微崖看着时重霜离开,摇头哼笑:“那我们家这两位王爷可不是什么明主,但除了这两位还有谁呢?”
说完,陈微崖抬脚出了房门,见时重霜已经没有了踪影,他转身一路向院墙下走去。
对面就是曹淮序的院子,这里放置着一个木梯搭在墙上,方便陈微崖想人的时候抄近路去找他。
刚跳下来,腰上便一紧,陈微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深更半夜还不睡,来找我玩吗,微崖?”曹淮序淡笑的声音在陈微崖耳边响起。
陈微崖呼出一口气,推开曹淮序,面容严肃地看着他:“说正事。”
曹淮序敛起笑容:“见过小时大人了?”
“嗯。”陈微崖恼怒,“这么大的事你不和我说!”
“这不是见你一心扑在公事上,不想让外事打扰你嘛。”曹淮序道。
陈微崖:“滚开,我陈家都祸到临头了,我看你还打不打扰。”
曹淮序牵着陈微崖的手带他进自己屋里,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现在一切都未可知,陛下那边一点声响还没有,我们再多的猜测也是没用的,若是陛下不承认太子这件事,外面的人说再多,太子依然还是太子,若是有心之人借这个缘故来迷乱我们的视线,让我们自乱阵脚,便是得不偿失了。”
陈微崖一口将茶灌下去,道:“我知道,但是姑母本就只想让成煜成明当个闲散王爷,若是太子真的惹了皇怒,之后又该怎么办?”
曹淮序道:“陛下的孩子不止成煜成明。”
陈微崖一愣,突然想起个人来:“你是说……元成青?”
元成青母亲卑微,早已因病去世,这些年若不是太子护着,元成青也许早就被看人眼色行事的宫人刁难死了。
而自从陛下给几个儿子封王以后,元成青开府在睢阳做个闲散王爷,行事又格外低调,他差点都忘记这个人了。
曹淮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手抚上他侧脸,只道:“该来的总会来,你且莫要太过忧心,若是真有一天陈家到了要选择的时候,那也是天意。”
陈微崖垂下眸,声音沉闷:“嗯。”
“好啦,既然都已经过来了,那就陪我一块歇息吧。”曹淮序笑道。
“……滚开,别动手动脚的。”
“我就只在这睡个觉!什么也不做!”
——
翌日,百官上朝。
何生环今日破天荒地也来了,正在御赐的宝座安坐着。
将一上朝,大殿内便是一片穆肃,气氛一时间沉滞。
启正帝神情淡淡,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诸位,今日没有话要说吗?”
等了一会,依旧没有一个人说话。
时重霜手执玉笏站在百官之中,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皇帝道:“既然没有人说话,那好,我们就把前几日的账算一算,时重霜。”
时重霜抬眸,走出队伍:“臣在。”
皇帝身边的太监高声念道:“现已查明避暑山庄一事,工部侍郎赵安颐之女故意陷害,赵安颐管教不严,罚俸半年,司天监国师座下捉贼有功,赏绸缎三十匹,银五十两,户部侍郎时重霜赐海珍珠一盒。”
若是那贼人只是个普通的采花贼,那这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只不过是犯到了皇帝面前才有了这些惩罚和赏赐,倒是无所谓多少。
时重霜:“谢陛下。”
时重霜退下后,仿佛是打开了一个口子,谏议大夫黄仲正上前道:“陛下,臣有话说。”
皇帝垂眸定定看了黄仲正一会儿才开口道:“讲。”
“敢问陛下,那贼子可有处置?”
“这是自然。”
“敢问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关押,等待杖刑,流放三千里。”皇帝道,“爱卿认为有何不妥吗?”
“刑罚没有不妥,但陛下为何要单独带走那贼人?”
黄仲正顶着皇帝冷下来的目光继续道:“自避暑山庄后,太子殿下便已经多日未曾露面,坊间传闻愈演愈烈,太子是我朝储君,太子者,国之根本也。其一举一动都关乎皇室颜面,若是任由坊间胡乱编排,损毁太子颜面,皇家威仪何在?陛下威严又何在?!”
“臣敢问陛下,那日被您带走的人,是否就是太子殿下?”
宛如一道惊雷落在大殿之上,轰隆震响之后陡然沉寂下来,在场的人谁也不敢抬头看上方皇帝的表情。
黄仲正应了他的名字,正气凌然、不卑不亢地站在中央,任由各方视线射来。
而想要上前为太子说话的大臣在看了前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示的何生环之后,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良久,时重霜看了一眼站在殿内中央的黄仲正后便垂下眼眸。
结局已经注定,看来陛下是要保太子了。
……
下朝后,时重霜看了一眼手上的一小盒海珍珠,茶金色几乎无暇的南洋金珠,色泽饱满形状圆润,数量没多少,统共就十个,但胜在稀有,个个足有小拇指指节那么宽,很是难得。
时重霜看了一眼拿出来四颗放进马车的暗格里,剩下的将其收进袖子里,随后进了马车对小厮说:“走吧,先去国公府。”
郡夫人一听说时重霜来了,便赶紧出来迎接,拉着时重霜上看下看,面上还带着担忧:“哎呦倒是比你舅舅快了一步回来,今日上朝陛下没刁难你吧?”
时重霜让郡夫人看了一会儿才退后一步避开她,随后从袖中将今日那盒海珍珠拿出来递给郡夫人,道:“本就与我无关陛下又怎会刁难?这是今日陛下赏赐的,我留着无用,便来送给您。”
“送给我?”郡夫人一开始还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后弯着眉眼果断收下,“重霜有心了,舅母很是开心。”
时重霜垂下眸,眼底似乎划过一丝不自在,“嗯”了声便道:“没有事,我便先走了。”
“好好好,重霜路上小心。”郡夫人面上笑吟吟的,并未一味拉着时重霜进来,今日能想着来送她东西就足够她开心了。
时重霜顿了一下,转身离开。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郡夫人和侍女的交谈。
“这是重霜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定要给我好好放起来。”
“……算了,过几日便是万寿节了,给我镶在衣服上,我要穿着去宫里给我那几个好姐妹看看。”
“好好好……”
时重霜脚步更快地离开,直到出了国公府大门才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正想离开,一辆马车便正好停在他面前。
曹淮序已经换了官服,一身蓝白圆领长衫,手执竹扇缓缓掀开一侧的珠帘,淡笑道:“小时大人,烦请上车一叙可好?”
时重霜撩起眼皮看了曹淮序一眼,没动:“曹大人,还是改日在叙吧,现在我有急事,实在不便。”
“是急着去见那个人吗?”
时重霜眼神一动,冷淡地看向曹淮序。
曹淮序笑了笑:“避暑山庄我也在,多年不见了,许清先生风姿依旧,着实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带我去见见许清先生吧,我有事情要找他。”
时重霜深深看了曹淮序一会儿,抬脚上了马车。
曹淮序看着时重霜进来坐在他对面,淡笑:“小时大人,位置。”
“……石头巷。”时重霜冷淡道。
半个时辰后。
曹淮序站在吉祥居门前,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字,赞叹道:“形神兼备,轻重得宜,动静相合,刚柔并济。”
时重霜神情淡淡,但语气却让曹淮序感受到了一股与荣有焉:“先生写的。”
曹淮序扇子扇风:“挺好,挺好……”
随后大门从里面打开,门童漏出头来警惕地看向曹淮序,待看到一旁的时重霜时面色略松:“公子带客人来啦?”
时重霜“嗯”了声,带着曹淮序一路穿过前院。
曹淮序看着一路来的庭院布局,彻底见识到了什么叫步移景异,一步一景,他默默将感叹压在心底。
价值千金的兰草竟就这样插在石头缝里?
路边随意摆放的花似乎是重瓣虎头茉莉,市面上少得可怜,多少人花大价钱也买不到,这里竟摆了一个小路长。
曹淮序摇头,暗暗咂舌。
当真是高雅至极,也奢侈至极。
彼时元问渠正在花房侍弄他那一堆花花草草,见到曹淮序,只扬了扬眉,似乎并未多有惊讶。
曹淮序这是第一次见到元问渠的真容,说不惊讶是假的,但他也并未过多地表现在脸上,只笑着问候:“许清先生,多年不见了。”
元问渠正拿着剪刀修剪手边盆栽的枝叶,“咔嚓”一声,稍长的一节枝丫便断在手里。
元问渠左右看着手上的一节小枝,最终递给时重霜让他扔掉,元问渠微微勾唇,这才转眸看向曹淮序,眼含深意道:“曹大人,是三年不见了。”
“这三年,你似乎着手为朝廷做了许多,但想来并未多有成效,现在知道自己白费功夫了吗?”
曹淮序面上的笑快要挂不住,张了张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轻叹一声。
“是啊,白费功夫。”
.
作者有话说:
………………
皇帝送了小霜一盒海珍珠,他单独留了四颗大的珍珠,是因为小霜觉得这四颗大珍珠可以用到问渠身上。
至于怎么用?
大概需要内服然后循环利用吧。
穿成一串推进去辅助使用大概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