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四国祭祀的事情开始有序进行。

  山门已经关闭,近几日已经不再接待香客。

  路上除了日常洒扫的和尚,随处可见的士兵以及皇室里出来的宫侍忙碌着。

  寒食寺虽是大寺,但也不行豪奢之事,山中清苦,自然不比外面,寒食寺的僧人也不会上赶着去伺候这些四国来的的金枝玉叶,因而衣食住行,都得是这些随侍来。

  天渐渐冷了,元问渠怕冷,却又不愿意多加衣,一是觉得太厚重,行动受束缚,二是觉得太臃肿,有失风度。

  因此元问渠一大早被吵醒,穿着素白的中衣下床,刚打开窗户,就被外面寒冷的空气一激,又重新缩回了被褥里不愿出来。

  元四四自觉作为一个打工人,看时间差不多了,元问渠还没出来,就去叫他。

  结果刚进去,就见床榻上的纱帐还未被束起,里面隐隐绰绰一个大鼓包。

  元四四深吸一口气,上前掀开纱帐,将元问渠从被窝里捞出来。

  “元问渠!快起来!今天你要去摘星佛塔,井全已经在外面等你了你知不知道啊。”

  “要不要我放他进来,好好看一看你这邋遢的模样?”

  “天还早。”元问渠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想赶他走,闷声道,“贫僧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元四四呵呵一声,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你最好看了,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你好看的男人。”

  “嗯。”

  元四四:“……”

  半个时辰后,元问渠头发用一条发带半扎,着一身素白里衣,披着袍子出来。

  看着井全送过来的近黑色僧服,一脸嫌弃:“这是我的?”

  “嗯啊 。”

  元问渠坐在椅子上喝茶润喉,只评价了一个字:“丑。”

  元四四摆了个笑脸,皮笑肉不笑道:“丑也要穿,井全说了,这次你要去佛塔那边点新香,开佛塔,毕竟净空住持刚走,舍利还在塔里不过七日,我看井全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你还记得井安吗?就他们那个三师弟,自从听到这事后,眼都哭肿了。”

  也不知道一个武僧怎么这么能哭。

  说着,元四四叹口气:“但也没办法,四国来的那些大臣,看着不显山不漏水的,一个个比谁都精,早就商量好了要进佛塔,也不知道打得什么心思。”

  “尤其是那个时徽,听说他还是武将出身,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这对于一个只会看背景资料分析人物的系统真的很不友好。

  元问渠哪里知道元四四的心路历程,倒是笑着听他说:“看出来不少,说说,你还看出了什么?”

  元四四拍拍脸,觉得元问渠高看他了:“啊,我能看出来什么,不过说来也怪,现在又没有战争,怎么这各国的皇子对彼此这么不客气,阴阳怪气加嘲讽的,就不怕伤了和气啊?”

  他是真的有疑惑,主系统给他的只是一些基础资料,具体的并没有那么详细,元四四现在真遇到事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办。

  这就到了元问渠发挥的时候了,毕竟,这史册上占了大半篇幅的皇帝可不是白干的。

  虽然现在相处起来,元问渠日常不像个正经帝王,但元四四坚信他只是一时摆烂,实力还是在的。

  元问渠撑着下巴,满意地对元四四的问题点点头,心情不错地回他:“正是因为现在没有战争啊。四国这么些年,打了太多的仗,早就没有余力再去开战了,但关系紧张还是紧张的,但也不会真的打起来,所以也只能耍些嘴皮子功夫罢了。”

  “不过经过这些年休养生息,我看有些东西也会开始变一变了。”元问渠声音放轻了。

  嗯?元四四没听清,刚想问,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是井全的声音,说正殿那里有些事,要离开一会,一个时辰后再来与他们一起去佛塔。

  元四四应了一声,说知道了。

  回头再看元问渠,已经忘了刚刚自己要说什么。

  抬眼一看,就注意到元问渠眼底淡淡的青色,就像是一件上好瓷白的玉器被人糊了道手印,实在太显眼,问:“昨夜没睡好啊?”

  “啊。”元问渠正在倒弄身上的僧衣,想了想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好像是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

  只记得养心殿案桌坐着实在太硬,疼得他想起来,却被人一下按倒下去不让他动。

  太放肆,他一下子气醒了。

  之后半梦半醒闭着眼再没能睡沉。

  元四四听后若有所思地哦了声:“要不去药园给你抓副药,专治多梦的。”

  “不用。”元问渠自然回绝,看着手上的一大块深褐色的袈裟,“这怎么穿?”

  一个时辰后。

  元问渠戴着帷帽,又一次来到了摘星佛塔。

  此时,摘星佛塔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士兵在周围重重守着,就连寺里的僧人都来了大半。

  看起来甚是隆重。

  但隆重过头了。

  不像是要举办仪式,像是来打人。

  元问渠皱了皱眉,问井全:“怎么回事?”

  今日点新香,意在祭告塔内亡魂,以免霜降那日佛塔大开,过分叨扰。

  本是商议好的,今日只有佛门僧人以及这些皇室子弟前来。

  井全面色难看,看向从不远处走来的时徽:“时施主,诸位这般行为,是什么意思?”

  时徽同样面色好不到哪里去:“井全住持,问清方丈,这个事情,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各位谅解。”

  元四四忽然从元问渠身后冒出头来,略有些生气地说:“你不说清楚,我们如何谅解?这是寒食寺,你们这样,是对过世人大不敬。”

  虽然他是个系统,不迷信,但表示很尊重这里的习俗。

  并且净空住持还是很不错的。

  有时候见元四四一个人的时候,还会给他糖吃。

  时徽也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孩子教训,很是愣了一下,但也知道这是元问渠身边跟的人,不好发作。

  紧接着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就过来了:“呵,大不敬,寒食寺值得我们敬吗?”

  元问渠皱眉,看向一脸冷酷嘲讽表情的萧直:“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一位穿着大越国服饰的士兵紧跟着跑来,将手里用白布包着的东西递给萧直。

  萧直接过来,一把扔在元问渠脚边。

  白布散落,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血迹斑斑。

  元问渠未退一步,冷眼看着地上沾血的短剑。

  萧直语气不善:“问清方丈,谋杀我皇室宗女,该当何罪?”

  元问渠道:“各国由各国的律法,就事论事,当不当罪,什么罪,还要看了前因后果才能定论。”

  “好一个就事论事!”

  萧直笑了:“来人,把人给我带上来!”

  随后,一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和尚就被士兵押过来。

  这和尚低着头,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一身僧衣上也沾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

  元四四站在元问渠身后,突然觉得这带过来的人有点眼熟,定睛一看,震惊失声道:“井安?!”

  井安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过来,眼里布满了血丝:“方丈,师兄……”

  “三师弟?”井全显然也看到了,“殿下,这是为何?我寺内弟子是哪里犯了罪遭你这般对待。”

  萧直冷笑一声,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时徽:“时大人,昨夜的情景你可是亲眼看到的,你说,亲手杀了我十七妹的人是不是他!”

  时徽顿了顿:“是,当场俘获。”

  “什么?井安平日里最老实了,怎么可能会杀人!”元四四反驳道。

  元问渠皱着眉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景,拉住元四四的手腕,将他带到身后。

  井全尽管心里焦急,但还算不失态,沉声问:“太子殿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佛门弟子定不会行杀人这等罪业。”

  “佛门弟子?他可不是什么佛门弟子。”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道。

  元问渠沉眸看向来人。

  是北秦来的那位异姓王,元问渠记得叫秦云庭。

  秦云庭抽出腰间佩剑,将井安后脖颈的衣服挑破,本以为露出的会是白花花的皮肤,但却是满背的吐着蛇信子的九头蛇。

  蛇身乌黑,十几只蛇眼发出阴冷的光,映在众人眼底,平生惹得背后一寒。

  元四四只看了一眼就被吓得一个机灵,躲在元问渠身后,不敢再看。

  “诸位,可看清楚了? 此人是当初霍乱四国的邪教余孽,可不是什么佛门弟子。”秦云庭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看向元问渠,“问清方丈,这人是你们寺里的人,自然还要你来定夺。”

  “怀王,你这就说错了吧,这人刺杀的可是我皇室女!我十七妹的尸体还没冷呢,就上赶着维护寒食寺啊!”萧直一脚揣向跪在地上的井安,“按大越的规矩,这人就该受凌迟处死,去喂野狗!”

  “此外,寒食寺藏着这邪教余孽,你们就一点也不知情?今日这孽障敢刺杀我那妹妹,明日是不是就要来杀本太子了!”萧直说得不客气,直接把寒食寺也拖下了水。

  井全:“殿下慎言!我寺已存上千年,向来不理江湖朝廷之事,也定不会包庇邪教中人。倘若井安真与邪教有关,自会按照规矩惩戒。”

  萧直冷笑:“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怎么,住持以为我等误会了这和尚?”

  “是不是误会,自然要调查清楚之后才能定论。”

  众人看向元问渠。

  元问渠将手腕上的佛串摘下来,拿在手里转了转,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跪着不曾说过一句话的井安,抬脚将这断剑踢到他面前。

  作者有话说:

  那个…可以给我评论和投海星嘛?(*′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