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西烛走上前去,伸手往卧底的鼻息处轻轻一探,缓缓蹙眉。

  曲棋这回没说笑,这人确实是死透了。

  若日后仙盟再回信过来,却发现卧底彻底杳无音信,必定会心生疑虑,怀疑起曲棋的死因是真是假。

  这一出假死戏码,岂不是白演?

  见她神色凝重,曲棋伸手按在盛西烛纠结的眉宇上,仿佛在一点点抚平那些忧愁。

  曲棋笑容自信满满:“不用担心,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亡灵法师。”

  大魔王脸色稍霁,略带歉意地望着她:“你能完全控制此人吗?”

  “可以试试,但他必须愿意跟我走才行。”

  曲棋莞尔,凑过去亲了她一口,低声安慰道,“你也是无心之举,又不是故意吓死他的,我没怪你。”

  盛西烛嗯了一声,乖乖站在一侧,看她从怀中掏出一张陈旧黄符,低头念咒。

  曲棋施法时,一改先前的没心没肺的姿态,神色蓦然变得一本正经,掌心朝上,五指捏、掐、弹、挥,结印姿势迅速而精准。

  无形的阴气自四面八方涌动而来,轻轻地吹拂起她的袖袍和乌黑发丝,露出艳秀的眉眼,莫名有几分说不清的威压感。

  倒真像一个正儿八经的专业人士。

  丝丝缕缕的黑烟自掌心浮起,如云如雾,将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全然包裹了进去。

  曲棋沉声道:“起来吧大兄弟,我有事要问你。”

  那尸体应声爬起,脸色灰白,眼珠迟钝地骨碌碌转了一圈,落在曲棋身上。

  当他看见曲棋旁边的盛西烛时,竟是浑身一抽,一副又要吓倒的模样。

  曲棋大惊失色道:“你又吓到他了!快把脸遮起来!”

  盛西烛:“……”她默默地用袖袍捂住脸,只露出一双金灿灿的眸子。

  尸体神色稍缓:“呜呜嗷——”

  曲棋表情严肃:“咳咳,这位兄弟,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马猴……啊不是,成为月宫的双面间门谍吗?”

  尸体震惊:“嗷呜?嗷嗷——”

  曲棋:“什么?你凭什么不愿意?也不看看是谁让你又站起来的!你要是不答应我,我现

  在就让你死回去。”

  尸体:“呜???”

  曲棋恍然大悟:“你说你不想再做打工人了?没问题呀,只要干完这票,我就让你光荣退休。我的田地还差个保安,工作挺清闲的,平时也就浇浇花洒洒水看看鬼……”

  尸体:“嗷!!!嗷!!!”

  曲棋:“这可是你说的,你同意做间门谍了!”

  尸体顿时点头如捣蒜。

  曲棋微微一笑:“反正你也不需要睡眠和休息,从现在开始好好干活吧。我们岗位走的是零零七工作制,没有周末,你应该可以接受吧?”

  尸体:“???”

  曲棋语重心长道:“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条件,经验又不够,心理承受能力也不行,正是需要努力奋斗抗压的年纪呀!你想想,现在你被我开除了还找得到其他工作吗?”

  尸体:“……呜。”

  曲棋双手背在身后,如同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干部,乐呵呵地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哈,跟我一起做事,准保你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仙盟给你开的条件,我以后双倍给你,黄金大大滴有!”

  尸体激动万分:“嗷呜!!!”

  一人一尸顺利达成共识,约定此后仙盟来信,便按照原本的口吻继续忽悠对面,将曲棋已死的假象一直延续下去。

  一旁的盛西烛目睹了全过程,难以置信道:“……你为何如此熟练?”

  曲棋饱经沧桑地叹息道:“别问,问就是经历过。”她前老板就是这样的,先给初出茅庐的新人一波职场pua,然后再画几个大饼,把人骗得心服口服了之后,再顺理成章地压榨劳动力。

  她痛心疾首地垂下头,扼腕痛惜道:“想不到我如今竟活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样子……”可悲,太可悲了!屠龙者终成恶龙!

  盛西烛:“……”我看你方才分明就笑得很开心。

  卧底的灵鸽放出去以后,不日便收到了回信。曲棋将那信纸拆开一看,仙盟那边的意思大抵总结为:“干得不错,继续努力!再探,再报!”

  卧底向她请示该如何回复。

  曲棋沉思片刻,说:“别忙着马上回,过几天再回,就说你又去看了一回,人确实是死透了,绿哇哇的

  ,都开始长蛆了。”

  她去请示一旁的大魔王,问道:“尊上你觉得呢?”

  盛西烛始终用袖子遮着脸,颔首道:“可。”

  望着卧底屁颠屁颠地离开,她才把袖子拿下来,嘴角猝不及防又被人香了一下。

  曲棋笑眯眯望着她:“偷袭你!咪宝可爱捏。”

  盛西烛挑了挑眉,垂眼在她唇上重重一咬。

  唇间门渗出铁锈味,曲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坏猫!”

  盛西烛的动作温柔下来,搂住她的细腰,冰凉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曲棋被亲得晕头转向,一手迷迷糊糊地勾住了大魔王的脖子,另一手十分不老实地滑入了猫主子的衣裳。

  片刻,寝殿外传来侍女低低的声音:“尊上,午饭时间门到了。”

  曲棋正坐在盛西烛大腿上,双腿缠紧了她,闻言意犹未尽地放开猫主子的唇,伸手懒懒地帮其系好腰带:“快去吧,尊上。”

  盛西烛始终埋首于她的颈窝,紊乱的呼吸渐渐平静,低声道:“……你也来。”

  曲棋:“我现在不能出现呀!”

  盛西烛似笑非笑:“曲棋不能出现,但其他样子可以。”

  曲棋双眼圆睁:“?”

  下一秒,盛西烛便在她眼前渐渐变大成巨人,如同如来佛祖向孙悟空探出巨掌一般,伸出硕大的手拎起了她身后的大尾巴。

  被倒吊在半空中的小狐狸张牙舞爪:“嘤嘤嘤?!”

  “嘤嘤怪。”

  盛西烛伸手撸了一下那只毛绒绒的大尾巴,又埋头吸了一口,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小狐狸:“……”好可恶,这猫一定是在以牙还牙。

  众目睽睽之下,它被盛西烛抱着走到了餐桌旁,放在手边。

  小狐狸气鼓鼓地抱紧尾巴,缩成一团。

  盛西烛拿起一串葡萄,问道:“吃不吃?”

  小狐狸瞬间门被哄好:“嘤!”吃!

  盛西烛把葡萄放在狐狸面前,看着它用小爪子抱住一颗圆溜溜的葡萄,低头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后背。

  众侍女在一旁候着,心中十分纳闷:尊上什

  么时候养了一只小狐狸?

  那小狐狸也是娇气得很,什么都要尊上亲自喂着吃,否则自己就蹲在一旁生闷气。

  次日,盛西烛养狐狸的消息就传遍了月宫。大家都没有办法想象得出,暴虐嗜血、连自己宠爱的女人都随手杀掉的大魔王,竟然亲自给小狐狸喂东西吃、抱着小狐狸顺毛的样子。

  太可怕了,盛西烛养宠物?怎么可能!她养储备粮还差不多。

  侍女们呵呵一笑:“爱信不信!”

  早朝时,大魔王携着狐狸团子走进大殿,往高台上那么一坐,下面顿时一片肃静。

  卧槽,这传言竟然是真的!

  那小狐狸一身柔顺蓬松的皮毛红得像火,漂亮的双眸乌泱泱的,格外明亮。

  它懒洋洋地瘫坐在盛西烛的膝上,低头抱着自己的大尾巴顺毛。

  而盛西烛手指支着脑袋,金眸微阖,一缕青丝从松松挽起的束发中泻下,很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台下的战事汇报,另一手漫不经心地在小狐狸背上摸一下。

  又一下。

  再摸第三次的时候,小狐狸忽然抬头在她指腹咬了一口。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连尊上都敢咬,这狐狸死定了!

  他们却看见盛西烛勾了勾唇,手指在狐狸肉乎乎的鼻尖轻轻一点:“你不乖。”

  小狐狸凑过去舔了舔她的指腹,大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嘤嘤。”

  盛西烛:“又撒娇。”

  小狐狸抬头看向她,尖耳朵委屈巴巴地垂在脑后:“嘤!”

  众人纷纷看傻了眼睛。

  这大魔王对一只狐狸怎么比对他们还温柔?这合理吗!

  小狐狸坐在盛西烛膝上俯视下方,种种情形一览无余。她很少到这大殿中来,也是第一次看到盛西烛跟部下正正经经地商议公务的模样。

  工作中的咪宝果然很有魅力,比平时多了一丝冷峻和从容。

  但曲棋不明白为什么台下的人都不敢直视盛西烛。她看起来有这么可怕吗?

  虽然谣言中提到大魔王残暴无情,但她这些日子与对方朝夕相伴,就见过盛西烛动了一次手,还是

  为了收拾仙盟的人,真的完全没有感觉到盛西烛有哪里凶残。

  曲棋所不知道的是,归顺于月宫的魔族人有许多都是被盛西烛特意敲打过的,因此一个个赤胆忠心。而那些不服盛西烛的人,早就已经被拎出来杀鸡儆猴了,死状凄惨得能令人做噩梦。

  其余魔将害怕落得如此下场,只要一看见盛西烛的身影,就会本能地恐惧和敬畏。

  这几日,曲棋用小狐狸的姿态在月宫生活,大家也渐渐开始认识她了。

  它跟着盛西烛走到哪里,都会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这就是尊上养的小狐狸吗?好可爱!”

  小狐狸骄傲地竖起耳朵,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还有人小声说:“我听说这狐狸和之前死掉的那女子有关。那女人不是长相十分妖艳,精通勾魂之术吗?这来历不明的狐狸备受宠爱,一定是沾了狐媚女的光。”

  “有道理,尊上估计是拿捏不住那女子,就随便找了一个听话的狐妖代替。”

  “原来是白月光和替身文学呀,好狗血好带感!”

  小狐狸:“……”怪了,我成我自己的替身了。

  于是到了夜晚,两人懒懒卧在塌上,盛西烛一如既往要揽她入怀,却被曲棋一脸严肃地推开。

  盛西烛面露不解。

  曲棋捧住她的脸颊,微笑道:“我亲爱的小猫咪,你掉的是这个白月光曲棋,还是这个替身曲棋?”

  盛西烛:“……”

  女人轻咳一声,淡定道:“我全都要。”

  曲棋指指点点:“你怎么这么贪心!你这是跟谁学坏了!”

  盛西烛抿了抿唇,颇有些无辜地望着她。

  曲棋伸手抱紧她:“好吧,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那就两个都给你吧。”

  盛西烛靠近她怀中,将脸埋在她胸口,宛若倦鸟归巢一般,满足地闭上眼。

  又过了几日,仙盟屡次试探后,实在找不出什么差错,便没有再来信。如此这般平静地度过了三个月后,遥远的人间门界重新燃起战火。

  这一次是各宗门主动进攻,将驻守边界的魔军打了个猝不及防。

  人间门界仅余十几条灵脉,由地底的苏扶晚苦苦维持,仍旧是不够这上千

  名修士瓜分的。

  于仙盟而言,灵脉数量和人员伤亡皆不容许再有任何差错和损失。

  与其被动接受,不如拼死一搏。

  曲棋死亡的消息传到河州时,练千秋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激动不已。

  “金掌门,如今三条预言都已完成,是不是说明人间门界又有重获新生的希望了?”

  桃花林中,金楼宴与她相对而坐,墨发如云,眉眼秀丽,身影如秀竹一般挺立。

  她从腰间门抽出一把湛蓝长剑,放于双膝之上,轻喃道:“确实是时候了。”

  抽剑出鞘,苍白的手指一寸寸抚过光滑如镜的剑身,薄锐锋刃上映着白日华光,一点寒芒如雪。

  一缕粉红花瓣随风飘至剑刃上,瞬间门被削作两半。

  练千秋双眸一亮:“这便是传说中的夜雨?”

  拈去桃花,金楼宴颔首道:“是。”

  练千秋目露敬畏:“好剑。”

  百年前的金楼宴便是拿着这把夜雨,孤身一人歼灭了上千的魔军,拯救人间门界于水火之中。

  夜雨有多锐不可当,她也只是在传闻中听过,未曾确切见过。

  不曾想今日有幸一见,是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

  金楼宴也未曾想过,她与自己的徒儿们会走到如今地步。

  遵循天机镜的指引,夜雨由盛西烛的剑骨所锻,也必定能将盛西烛摧毁于剑下。

  金楼宴也曾悉心照料、栽培过盛西烛,将这位惊才绝艳的首徒视作宗门的接班人、正道之光,如同对待曲棋那样热心呵护她。

  可惜造化弄人,上天要她必须在她的徒弟与黎明苍生之间门做一个抉择。

  救一人,与救千万人,后果不言而喻。

  回忆前尘旧事,皆是她亲手种出的因果报应,个中滋味,最终都归于一声冗长叹息。

  ……天意难违。

  金楼宴沉沉凝视着夜雨,光滑剑身映出她年轻的眉目,恍惚间门还如百年前一般出尘。

  这副□□早已是垂垂老矣,宛若朽木,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

  夜幕降临,无月无星。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天边,一眼望去,似有一种透不

  过气的感觉。

  密林深处,一伙人正一瘸一拐地赶着路。他们个个儿灰头土脸,伤势不一,身上的白金校服也破了好几个洞,瞧着万分凄惨。

  一个少女怯怯道:“秦长老,这里应该不会有魔族追兵了吧?”

  为首的白衣女子脸戴面纱,身形高挑,眉眼姝丽冷飒,赫然是许久未见的秦树。

  她走在众人前头,一手提着长剑,言简意赅道:“不知,小心为上。”

  一个少年崇拜地望着她的背影,自信道:“放心吧,有秦长老在,我们肯定会没事的。”

  “就是就是,秦长老多威风呀!那群魔族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没错儿,秦长老一出手,对面直接死光光!”

  旁边的小胖子忍不住嘟囔:“秦长老一人当然绰绰有余,可她还带着我们这帮伤员呐……”

  他这话一出,如同批了一盆冷水,将众人的兴奋劲儿都浇灭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一人捂着受伤流血的眼睛,沮丧道:“他说的也没错,我们太弱了,只会给秦长老拖后腿。”

  四下顿时一片唉声叹气。

  秦树被他们吵得头疼,停下脚步,冷冷出声:“闭嘴。”

  众人连忙噤声,眼巴巴地望着她。

  秦树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本就不喜欢与人相处,更别提这帮小兔崽子性格跳脱,话又多又吵。

  自西淮城一别,她便与敖道友、曲棋与张三都失去了联络。

  那日仙盟追捕曲棋,秦树挺身而出拦下几人。后来仙盟忌惮明月山庄的实力,不敢轻易对她出手,训斥几句便把她放了出来。

  待她返回醉梦乡时,已经找不到三人的踪迹,无奈只能先与弟子们汇合,回到明月山庄闭关修炼。

  她这一修炼便是三年,等到三年结束,外头已经变了天,人间门界四处皆是战火纷飞,树大招风的明月山庄则成了魔族人首当其冲的攻击对象。

  秦树睁开双眼时,便看见结界外昔日豪华的亭台水榭,如今只剩残垣断壁,长老和庄主们都不见踪影。

  她从废墟中扒拉出几个苟延残喘的小弟子,匆匆下山时又遇上赶来的

  魔族追兵,一波接着一波来。

  好不容易将追兵甩开,又要听这群小兔崽子叽叽喳喳,真是头都大了。

  见她神色不虞,几人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拖着自己受伤的残躯,稀稀拉拉地走成一片。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静谧的深林中忽然传来一点风声。

  秦树瞬间门变了脸色,上前将几个少年人护在身后,侧耳细听。

  女孩子惴惴不安地问:“长老,这是怎么了?”

  秦树回头望了望他们,果断道:“你们先走。”

  “又有追兵了?”小少年忍不住骂了一声,“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秦树打量着他那细胳膊和小瘸腿儿,无情道:“就你?开什么玩笑。”

  小少年一个趔趄:“……嘤。”

  小胖子善解人意地搀扶住他,说道:“我们先走吧,别在这里拖秦长老后腿了。”

  众人一时有些犹豫。

  风声越来越近,秦树肃然喝道:“快走!”

  几人面面相觑,在小胖子一手拖一个的情况下拔腿就跑。

  少女眼中含泪,回头喊道:“秦长老千万小心啊!”

  秦树注视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面色一紧,伸手按住腰腹一侧。

  细密的疼痛由按压处散开,她掀开衣服飞快看了一眼,一道紫黑色的狰狞伤口横在腰间门,隐隐透着魔气,正往外渗着黑血。

  若是只有她一人倒也还轻松,但逃亡的过程中要顾及这帮小崽子们,还要应付身后的刀光剑影,难免会力不从心。

  秦树深吸一口气,拉上衣袍,缓缓握紧了手中长剑。

  她当然有一走了之的能力,但现在必须帮那群弟子拖延时间门。

  耳畔,风声似乎快要赶到了,乌泱泱一大片出现在深林尽头,看上去人数众多。

  那是魔族人特有的坐骑“风狼”才会发出的声音,据说风狼脚程极快,可日行千里,嗅觉也极为灵敏,可以轻易闻出人类的踪迹。

  秦树悄无声息地退后几步,隐匿在树丛之间门。她几乎可以听见风狼低低的嚎叫,和细细密密的脚步声,正朝自己所藏匿的地方奔来。

  额上渐渐渗出

  热汗。

  秦树眉目一凛,正欲拔剑而起,忽然脚边的草丛中竟探出一只手来,把她往下一拽!

  秦树猝不及防跌进荒草从中,对上一双明亮而熟悉的眸子。

  “敖道友?!你……”

  宁玥朝她嘘了一声,示意秦树安静。

  秦树闭上嘴,震惊又迷茫地望着她。

  宁玥从怀中掏出一坨白泥,不由分说地往她脸上抹去。

  被糊了一脸的秦树:“???”

  泥巴涂得差不多了,身边的气息也由人转变成了魔。

  宁玥松了口气,轻轻按下她的肩膀。

  在荒草丛后的空地上,风狼群骤然失去了目标,发出一声声迷茫的呜咽。

  “怎么回事,闻错了?那个人类呢?”

  “应当是逃走了吧!溜得真快……”

  众人找了一圈,最后一无所获,只能悻悻离开。

  宁玥这才将秦树放了出来,叹道:“唉,好险好险……”

  秦树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敖道友怎么在这里?”

  宁玥干笑:“呃,我正巧路过此处……真是好久不见啊秦道友!”

  秦树疑惑道:“真有那么巧?”

  宁玥强行岔开话题:“无巧不成书呀。对了,秦道友怎么会在这里?”

  秦树眼中划过一丝冷意:“被魔族追赶至此……方才幸好有敖道友相助。”

  她又摸了摸脸上硬邦邦的泥土,问:“这又是何物?”

  宁玥简单地介绍道:“这玩意儿可以改变你的气息。你先别擦,万一等会儿还有用呢?”

  秦树颔首:“有道理。”

  两人一边往密林外走,一边聊起近况,秦树好奇地问:“那日自西淮一别,敖道友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和曲道友他们许久。”

  宁玥随口胡诌:“我本想去帮你的,结果被曲棋她们拉走了。”

  秦树:“曲道友和张三道友也和你在一起?”

  宁玥:“啊对对对,我们都挺好的。”

  秦树松了口气:“那就好,这魔族真是可恶至极……”

  正说着,腰间门传来一阵剧痛,她脸色瞬间门变了变,唇色无比苍白。

  宁玥目光一凝:“你受伤了?”

  秦树低声道:“不急,小伤。”

  宁玥执意道:“不行,先让我看看。”

  两人面面相觑,各执一词。不擅与人对视的秦树最终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掀开里衣,露出一截清瘦腰肢。

  宁玥正要凑上去看,忽然耳边响起一声聒噪的乌鸦叫:“宁玥!你在这里摸什么鱼!魔尊喊你快点回去了!”

  一只黑乌鸦凭空出现在她们头顶,向下一看,没有搞清状况地尖叫:“你在这里偷看美女,我要去告诉小白!”

  宁玥浑身一僵:“死鸟,你……”

  乌鸦:“什么死鸟,请尊称我为至高无上的阿厌大人!你旁边的人是谁?让我看看……”

  它凑近一看,受惊似的扑扇开翅膀:“天呐,阿树怎么会在这里——”

  宁玥忍无可忍道:“你给我闭嘴!”

  她抬起头,正对上秦树黑沉的视线,一字一字地唤她:“……宁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