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时沉默了一瞬,似是真的在考虑这个可能性。
南邺的使臣来的人数有限,只是承桑景会有他自己的手段,说真的,他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将人留到了这里。
不过也无关紧要,毕竟不会有不顺利的结果,最差的情况不过是多些伤亡,然后他再将人强行留下。
承桑景似是随口一提,不等他想完以后他就出了门。
回过神来的季初时迈步跟上,好似是真的好奇,“要是我不强留,你会怎么离开?”
“我跟着南邺的使团就能回去。”
“我不是问这个,其他方法呢,我记得莫钦诚这些日子应该还没恢复才对。”
承桑景瞥了他一眼,“所以莫钦诚遇袭,是你做的?”
季初时轻笑出声,“当然。”
承桑景沉默了一瞬。
季初时理直气壮,“他没事非要回去找你,我自然不能让他太过嚣张不是吗?”
承桑景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比起早些年的季初时,现在这个似乎更加不可理喻。
“白清衍是你派过去的?”
备的车本就离殿门口不远,没走两步就到了。
季初时给人掀开了车帘,自然的立在一旁等他进去。
周围的气氛一时之间怪异了不少。
季初时却不在意,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承桑景,大有那人不上来,他就要一直站在哪儿的意思。
承桑景微微敛了敛眉。
就听见车帘上的玉珠相撞发出了几声轻响,被人甩开的车帘还在轻晃,而季初时已经进去了,卸了笑意的嗓音带着几分威压,“上来。”
承桑景眸色未变。
上了车以后随意坐到了侧面,也没去管车里的另一个人。
等马车出发了以后,季初时眯了眯眼,“如果这种行为就能让你感觉生理不适,那你以后会过的很辛苦。”
承桑景看了他一眼,这人是不是没有明白,他和他同处一方空间,就已经是忍耐的结果了。
季初时似是看懂了他眸中的意思,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白清衍不是我派过去的,至于我和他的联系,是他说要去南邺以后我才找上他的,让他帮我些忙。”
承桑景应了声,并不是很意外。
季初时用手撑着脸看他,多了几分探究的意思,“听说你养了个容瀛族的人?”
“所以呢?”
“他能入的了你的眼?”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承桑景,也没人会比他更清澈那张清冷的面容下到底藏着些什么。
原本承桑景只在晟遇做十年的质子就可以回南邺了,他硬是将人多留了三年。
那三年内,他们远不如现在和平。
期间承桑景的父母的死讯传来,他那时忙于政事,要比承桑景知道的晚一些。
一直以来还算听话的人那天难得违了他的意,惹恼了他。
被怒火扰乱理智的他派了九个男人,将承桑景困在了房间,试图让这个人学得乖顺些。
只可惜,承桑景还没做些什么,就乱了那几个人的心智。
那些人只是看着承桑景就起了反应。
他将人杀了,当着承桑景的面,一个不剩。
血气在房间里蔓延,猩红的血流到了承桑景的脚边,染红了白色的衣摆。
那双水澈的眸子似是都映了几分血色。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动心了。
原本折磨承桑景只是因为承桑景的母亲是他父皇的心上人。
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在娶了他母妃之后只有百般冷落。
在他差不多五六岁的那个年纪,他母亲就抑郁而终,所以当知道承桑景来到晟遇以后,他就格外不喜欢这个人。
不过承桑景刚到晟遇的时候,他正好在外面,过了几年才回来。
当他回来第一眼看到承桑景的时候,就觉得那双漂亮的蓝眸会让人不由得滋生恶意。
他承认他是个疯子,所以在明知这一切和承桑景无关的同时还是决定不能让这个人好过。
承桑景体内的毒是他一早就下了的,叫岁寒,至今无解,短时间也要不了人的命,只是会一点一点的残食人的体质,让人遍体生寒,变得体弱多病。
至于承桑景需食血液这件事,只是因为岁寒的副作用,中毒的是时间越长,副作用发作的也会更频繁。
等到一定时间之后,即使那毒要不了他的命,中毒的人也会变成一个只知道吸食血液的怪物,没有半点理智。
只是这副作用,并不是一定会发作的。
又因着晟遇对喜好男色的事情格外忌讳,所以他让不喜男色的承桑景练琴练舞,当然,练的都是那些青楼女子学的东西。
绝大多数时间,房间里只有他一个看客。
当然,他不会对承桑景做些什么,也从来没有碰过他,原因说来有些可笑,因为他不喜欢男色。
所以当他发现他动心了的那一刻,也没来得及细想些什么,却接受得格外顺利。
爱意说出口之后,承桑景看了他许久,最后只是轻笑了声,说了句真是令人恶心。
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承桑景的父母去世了。
也知道了承桑景在看到那些男人之后,为什么没有半点动作了。
在承桑景父母去世的噩耗传来的前几个时辰,岁寒之毒浸入了人的骨髓,承桑景再也习不得武了。
武功尽失,筋脉皆废。
他下岁寒的时候,承桑景并不知道,岁寒之毒进入人体之后,不会有半点反应,甚至几年之间都难以察觉。
期间他还用过些别的毒药,承桑景就一直无从得知,他体内有岁寒。
说实在的,承桑景从小就极为聪慧,也要比同龄人都懂得容忍。
先前不管他提的要求有多么过份,承桑景再怎么厌恶也都做了。
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在此之前,甚至称得上是和平,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也大概清楚承桑景为什么容忍他的所作所为,毕竟只要还有命活着,输赢就不会是确定的。
偶尔无聊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若是承桑景是个不知好歹的,他大概不会容忍承桑景活到回南邺。
很可惜,这个人太过聪明,无用的反抗永远不会是上策。
他不知道承桑景是不是恨他,只是承桑景想要他死,这一点,从未变过。
他也是等承桑景回到南邺时才明白,承桑景这个人,一早就学会了蛰伏。
这世上让承桑景忍耐的人没有了,他所存的念想也永远不可能成功了,也难怪他会发怒。
而他这个作恶的人却在他万念俱灭时说爱上他了,确实挺恶心的。
从那以后承桑景就慢慢地变了,水澈的眸底多了些旁人看不懂的莫测森寒。
偏偏面上不显什么,只是不怎么说话了,任他想尽办法,这人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所以他最后妥协了,让人住到了皇宫外面。
偶然见知道了承桑景好像认识了个什么人,只是他一直没有见到那个人。
后来承桑景回了南邺,他也没再听说过有那个人。
等承桑景身边的人渐渐多了些以后,他才明白,那些人近不了承桑景的身。
被他逼疯了的承桑景渐渐有了不太明显的执拗,那人在刚知道世上没了亲人之后又被他扔进了房间见了那些人,却又亲眼见着他将那人杀了,血腥气漫天,他又在那个时候向人说了心意,又怎么能要求那人一点都不介意?
所以承桑景现在不喜欢有预谋的相识,那会让他感觉恶心,这个他也大概清楚。
如今承桑景对这件事的介意程度已经到了病态的偏执,偏偏他身边的那些人每一个都心思不纯。
若是那些人可以成功,他又怎么会失败呢。
一个容瀛族的人可以混到承桑景身边,若是没点心思,又有谁会信呢?
承桑景又怎么会容忍那个人的存在?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承桑景也没理他,一路上难得安静。
等终于到了目的地,季初时率先下了马车,立在一旁等着承桑景,还不忘其他人先离开。
等承桑景下了马车时,周围就只剩下季初时一个人了。
他们似是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周围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别的行人。
只是不远处立着一座宅院。
不用进去就能知道这座宅院的主人非富即贵。
季初时将视线移到了承桑景身上,“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他说完就径直往前走去,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应声。
承桑景也没有应他,只是不紧不慢的跟上了他。
前面的人大概是身后也长了双眼睛,没有回头也能知道二人大概搁了多远,不着痕迹的将距离控制在了两步之内。
季初时也没有在近一步的打算。
他的靠近,会引起承桑景的排斥,这才刚刚重逢,他还不想上赶着讨嫌。
至于以后,他们肯定是不能一直这样和平相处的,等到谁都失去了理智,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会做出些什么事。
承桑景没去管走在前面的人在想些什么,目光落到了越走越近的宅院。
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他总感觉这院中有容瀛族的人。
不等他们走到门前,紧闭的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几个人跑出来立在了两旁,有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明明还不到用扇子的季节,那人却拿了把折扇在手中轻敲,眸中似是含着笑意,不问真心与否,周身带起的清贵雅气难得,多了几分出尘的意味。
那人朝季初时点了下头就算做问候了,随即就不着痕迹的将视线落到了承桑景身上,又移了开,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两位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