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羡努力调整紊乱的呼吸,抬头问温谧,“有什么办法帮他吗?”
温谧摇头,“殿下,将军不会有事,您放心。”
“温副将,你不必安慰我。”元羡无奈地摆摆手,“你说的那些,都不是实话,我可以相信你吗?”
温谧沉默良久,没答话。
“殿下,您若是为了江山社稷,就该遵从先帝遗令。”申霓裳突然插话进来,“您若是有私心,那这话,当我没说。只是您身为皇子,该为北海国考虑才是。”
元羡不是没有想过为北海国考虑,但是,目前各路势力虎视眈眈,他需要萧庭煦在他身边。
更何况,他们都想要杀萧庭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我想知道,你把信拿去,是为了做什么?”
申霓裳犹豫片刻,事已至此,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全盘托出,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仿照您的字迹,给萧将军写了一封信。”
“什么内容?”
“我并不知晓。”申霓裳实话实说道。
元羡眉头紧锁,心中突然冒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难不成,是写了什么诀别信吗?
还是其他的什么?
“那萧庭煦的字迹,你们又是拿去做什么了?”
“战场上的事,我不清楚,要问哥哥才知道。”
元羡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反正,拿走的那封信,模仿出来的字迹,一定是对萧庭煦不利。
沉默半晌,元羡抬手示意了一下,“傅夫人,请回吧。”
申霓裳恢复往日里的柔和,温柔地起身行礼,“妾身告退。”
现下,元羡并没有精力再去思考申子辛拿着有萧庭煦字迹的信去做了什么。
因为包和离开后没多久,元羡便拿着禁军令牌,与温谧去了华清山庄外的禁军营中。
到了营地后,元羡却发现元樟早就到了。
怎么到哪儿都有他?
元羡咬了咬牙,可在这么多禁军将领们面前,脸色也不好太难看。
元羡亮了令牌,经他们验证后,他们纷纷跪地。
元羡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因为此番前来是为了商讨如何迎战崇北王家,并不是来禁军营中立威。
与他们商讨到天黑,元羡终于是最后决定了计划。
从营中离开时,元樟一行人与他们一路。
“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去守住京都城。”
听到元樟的自告奋勇,元羡便觉得他此话蹊跷。
果不其然,元羡还没问其缘由,便听见他继续说,“给我四万禁军便可。”
“我信不过你,也不会给你四万禁军。”
元樟笑了笑,似乎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既如此,京都城,你让谁守?朝堂上,有你了解的人吗?你放心谁呢?”
元羡骑着马,迎着闷热的晚风往前走。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方才在与他们商讨时,才听他们提到,京都城现在就是一座空城。
若是王家想要占领京都,进入皇宫营救废太子,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所以,京都城里,得有人压阵。
不过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华清山庄的众人,并不适合回京都去。
万一在路上时,王家把两头都占了,那才是穷途末路。
元羡唯恐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也怕元樟借此机会占领京都,也怕他因此对付萧庭煦。
至于他到头来会不会杀他,元羡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反正,他知道元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守城的事情,不需要三皇兄操心。”元羡回绝了他的虚情假意,“我只希望三皇兄,不要在崇北王家来的时候,与他们沆瀣一气,倒打我一耙就是了。”
“呵!”像是被看穿心思,又像是这样的说法过于好笑,元樟冷冷地笑了一声,“七弟,你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你可得,小心着点儿啊!”
元羡不过是随口提醒,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发生,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面。
“七弟可莫要胡思乱想,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海国,自然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元樟瞧着元羡脸色太难看,实在是再也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元羡瞥了一眼身侧与他并道而走的元樟,虽说这话是从他嘴里出来的,但是,他并不觉得他口中所说,便是真心实意的。
——
在这之后的第三日,王家往华清山庄递了请安的折子。
如今国丧,天下皆知。
王家这会儿递请安折子进来,摆明了就是来者不善。
身穿孝服的元羡,让人把王家家主王建带了进来。
眼下无法回皇宫,所以,国丧便在华清山庄举行。
王建先是在清方殿前远远一拜,随后才跟随小太监往湖边水榭中去。
王建年过六十,头发花白,说话时,声音却犹如八十岁老者,让人觉得他这一口气会喘不上来。
“王老先生不必多礼,快请起。”元羡示意一旁的小太监扶他起来。
王建被小太监扶起来,坐在了凳子上。
现在不是拐弯抹角的时候,元羡便直接开口问,“老先生,您与其子王骥洋带这么多王家军来到京都城外,恐怕不是来奔丧的吧?”
王建头一次跟元羡打交道,没想到他竟如此心直口快,一时之间尴尬地笑笑,说道,“既然七殿下这样问,老夫便直说吧。我们王家这次来,只是为了能让太子从东宫出来。”
“老先生这话说得不对吧?”坐在一旁的元樟立刻出声打断他的话,“如今东宫里的那位,已经是废太子。他在父皇驾崩之前,被贬为陵王。难道王家在来京都的路上时,还没有得到消息?姑且得称呼他为,废太子才是。”
王建咳嗽两声,笑道,“三殿下,怎么会有废太子一说呢?太子不过是犯了点儿错,被禁足了两个月而已,如今期限已到,该让太子出来了。”
“老先生,你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元樟冷哼一声。
元羡稍稍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问,“老先生,陵王若是愿意去风州……”
“风州?”王建一脸愤怒,差点拍案而起,“七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莫不是怕太子不离开京都,威胁你在即的继位大典?”
看在他是王家家主的份儿上,元羡这才一开始的好言好语,说话语气没有元樟那么冲。
可现在这说了没两句,王建就差点拍桌子,那么元羡也没有必要对一个即将要取他性命的人和颜悦色、好言相劝。
“既然你知道我即将成为太子,为何还有意称呼废太子为太子?难不成,老先生竟然如此不将皇家放在眼里?毫无敬畏之心?”元羡的态度忽然变得很是冰冷,与方才完全不同。
元樟侧目看他,嘴角没压住上扬的笑意。
王建仗着自己身后的崇北王家有百年根基,且各朝各代,崇北王家都有人在朝为官,自然是不怕毛头小子一般的元羡。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家家主,自然是不怕这样一番情景的。
“七殿下,并非老夫逾矩。这不是,陛下驾崩之时,并未说,让你什么时候继位啊。”王建说着,脸上满是傲慢和得意。
什么时候继位这事,元帝驾崩时,确实没说。
他只说,要萧庭煦死了,他才能登上太子之位。
可是这话,是屏退了人说的。
王建怎么会知道?
想到这里,元羡垂下眸子,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身旁坐着的元樟。
他该提防元樟。
万一,这是他跟王建在这儿一唱一和呢?
这样一来,他便有机会杀他和萧庭煦。
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怀疑到元樟头上。
毕竟,那一道圣旨上,真的没有写他继位的时间。
“就算继位大典没有举行,但,父皇遗旨,北海国的太子,是我。”元羡看了一眼王建,把话拉回正题上,“老先生若是想让废太子从东宫出来,怎么说,也得等我继位大典结束以后。”
“尘埃落定之时,岂不就是太子断头之日?”王建冷哼一声,很是不满,“太子,我王家是一定要救的!”
谈话到现在,元羡终于明白,从跟他讲的第一句话起,他王建便没有让步。
似乎,也无法让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一场与王家的战,也必须要打。
“就算我不伤他性命,让他平安到达风州,你们也要救?”元羡最后多嘴一问,像是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王建愤愤起身,气冲冲地“哼”了一声,随后甩袖离去。
元樟“唉”了一身,仿佛看了一出戏,“我就说没必要见他们吧?他们都是一群老顽固,直接派兵打就是了,真是浪费口舌。”
“不管是王家军还是禁军,都是北海国人。”元羡的神情落寞几分,没想到跟王家的谈话会如此不融洽,“兵戎相见,反正不是我想看见的。”
元樟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嘲讽,“我就说嘛,你这种人,怎么配当君主?该出家当普度众生的和尚才是!”
撂下一句话之后,元樟抬脚往水榭外走。
元羡扫了一眼他的背影,觉得他说得对。
如今的局面,是他在这之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要不是萧庭煦,这会儿的他,应该依旧还待在城郊外的宅子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