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撑了一个时辰在马背上的元羡,在抵达府门前时,便晕了过去。
门口的仆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搀扶回秋叶园,温谧则是赶紧将那半壶茶水,带去给了左神医。
所幸,元羡只是昏迷了两三个时辰就醒了。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屋内屋外都是静静悄悄的。
元羡张了张口,却闻到口中,还是有一股血腥气味。
不过好在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元羡松了口气。
看来,只要熬过毒发时的几个时辰,也就没事了。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准备去倒杯水喝。
夜里已经不再那么凉,所以元羡没有披外衣。
他慢慢地往桌子边挪去,坐下后,伸手去拿壶倒水。
细微的响动被门外守夜的秋月听见,她轻轻叩门,问,“夫人,您可是起身了?”
元羡喝下半杯水,朝着门外回答道,“没事儿,我起来喝杯水。”
“需要奴婢进来伺候吗?”
元羡刚打算回绝,突然听清她声音中的颤音,皱眉问道,“秋月,你在哭吗?”
“没有,夫人听错了。”秋月赶紧否认。
元羡放下杯子,“秋月,进来。”
秋月推门进来,随后转身关上门,以免有风进来。
“因为何事在哭?”
秋月抬手擦泪,眼眶红红,哽咽道,“夫人,孙嬷嬷她......”
“孙嬷嬷怎么了?”瞧见她这情形,元羡心头一紧,赶紧问道。
“被人杀害了......”秋月终究是忍不住痛哭起来,随后连忙跪下,“夫人,孙嬷嬷年过六十,却被人残忍杀害,您一定要为她做主!”
元羡的心里“咯噔”一声,面色凝重。
难道,元樟竟然做事如此迅速?
明明自己午后从府里出发时,才见到过孙嬷嬷。
怎么一回来,她就被人杀害了?
“什么时候的事?”
“您回府前半个时辰。”
“孙嬷嬷的尸身呢?”
“温副将已经派人将孙嬷嬷的尸身运送回她的老家。”
元羡沉默良久,随后点头道,“你起来吧, 我会查明真相,给孙嬷嬷的家人一个交代。”
闻听此言,秋月赶紧点头,“奴婢替孙嬷嬷的家人谢过夫人。”
元羡微微颔首,听到这样的消息,这会儿已经毫无睡意,于是起身,“帮我把外衣拿过来,我去外面走走。”
“夫人,此时夜深,您身子还没好,如何能去外面吹风呢?”秋月站在原地没动作。
元羡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他撑着桌沿站起身来,“我就在园子里走走,你若是困了,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事儿。”
“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秋月赶忙再次下跪,一脸慌张。
元羡自己走去拿外衣,语气淡淡的,“起来吧。”
秋月起身,预备去伺候元羡穿衣的时候,却见他自己已经穿好了。
他推门出去,走到廊下,发现今晚的月色很美。
抬脚走出去,他抬头,看见皎白的月亮悬挂在夜空中。
赏月不过片刻,元羡忽然瞥见秋叶园门口有一个黑影闪过,他顿时警觉起来,“谁!”
“殿下!是属下温谧! ”
话音一落,元羡便瞧见温谧提着剑匆匆进来。
见他神色紧张的样子,元羡疑惑地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属下方才看见莲湖边有人影,所以打算追上去看看情况。” 温谧如实答道。
元羡一听,赶紧抬眼去瞧,这会儿又哪儿还有什么黑影?
“不好意思,看来是我耽误你的事儿了。”元羡尴尬着道歉。
温谧行了礼,刚要转身离去,却突然元羡问,“对了,孙嬷嬷的尸身,你已经安排人运送回她的老家了?”
“是,此时应该还在路上。”
“死因查清了吗?”
“一刀割喉,并无任何其他线索。”
如此看来,应该就能断定的确是元樟派人来杀的。
元羡心中了然,只道,“加派人手在府邸内外,断然不可再发生今日之事。”
“是。”温谧应声,这才转身告退。
“夫人,既然温副将方才说莲湖边有人影,想来是贼人,为了您的安全,还是快些进屋吧。”秋月担忧道。
“没事。”
如今除了元樟,谁又会来这里呢?
况且他已经被下毒,想来,他是不会再出手杀他的。
再在院中走走停停半刻钟后,元羡才转身回房。
——
早晨醒来,昨夜毒发时的不适已经全都消失不见。
梳洗过后,用完早膳,元羡依旧打算去鹤鸣轩练剑。
去书房拿剑时,元羡突然发现书桌上的东西被人翻动过。
他顿时警惕起来,迅速将屋内扫视一圈,发现屋内各处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他突然想到昨夜温谧说在湖边看到有人影,难道,那贼人往鹤鸣轩来了?
是谁呢?
在找什么?
想到这里,元羡拔腿往外走,行色匆匆地去找温谧。
把温谧叫来后,温谧认真查看被翻动过的地方,却发现书房中什么东西都没丢。
“看仔细了?当真什么都没丢?”元羡不常来书房,所以还是想让温谧帮着看看,毕竟,要是真的少了什么东西,他也发现不了。
温谧再次扫视一圈四周,确定地点头,“殿下,书房里并没有少东西。”
“那你昨晚可看清黑影了?身形样貌你可认得?”
“属下只能确定那黑影是一名身形纤细的女子,至于样貌......她面蒙黑布,识不出五官。”温谧认真严肃,神情笃定。
女子?
若是元樟派来,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若不是,那她到底是来找什么?
既然没有找到,这几晚会再来吗?
“晚上派人严加看守,一定不能再让其有机可乘。”
“是!”
想到萧庭煦的书房被不明身份的人翻动过,元羡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让人重新将他的书房打扫了一遍。
不过,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府里都是一片平静,没有再发生任何事情。
元羡渐渐放下戒心,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
平静和安宁伴随他度过在府里的每一天,但是,他发觉自己话好像变得少了。
每天除了在鹤鸣轩练剑,他几乎没有任何事。
就算是秋月和谨言刻意逗他开心,他也再难露出一个笑脸。
望眼欲穿般终于等到萧庭煦的消息时,那会儿已经是夏至。
时间究竟过去多久,究竟有多久没有听到萧庭煦的消息,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当收到萧庭煦的信时,他是既开心又难过。
信中写到,事情比他预料中的快太多,他无法与他一同回京都。
因为,如今西北边境动荡,元帝令他立刻从西南回京,带兵赶往西北,平定叛乱。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元羡倒是松了口气。
因为这代表着,兵符会回到萧庭煦的手上。
只是不知这一次,萧庭煦会在西北战场上厮杀多久。
至于他在西南的事情,信中只字未提。
这些日子里,元羡不是没有写信过去。但基本上,都没有回复。
就算回信,写的也是[一切都好,勿念。]
其余的,他根本没再多写半个字。
当时收到信时,元羡会黯然神伤,会胡思乱想。
怕他是不是嫌自己太烦,所以才不怎么回信。
直到后来,元羡才发现,要想再等到他的一封信,真是奢望。
好不容易,这封信上的内容多了点儿,说的却是让他回京都,他去西北。
元羡猜想他应该是手头上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所以才没有在信中写任何关于思念他的字句。
元羡事事为他着想,事事为他考虑。
于是,在收到信之后的次日,便下令回京都。
秋月和谨言想跟他一起回京都,但是被元羡拒绝了。
京都是什么水深火热的地方?
若是他们谋划的事情败了,与他们有牵连的人,全都死路一条。
让她们留在苏州,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夏日清晨,身骑骏马的元羡一身劲装,腰间佩挂着萧庭煦送给他的那一把长剑,带上护卫十余人,还有温谧,简装出发。
离开生活了好几个月的地方,元羡心中有些不舍。
因为,他不确定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
说不定,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苏州了。
与萧庭煦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在离开苏州之后,或许,都会成为无比珍贵的回忆。
他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将视线投向远方。
京都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他呢?
回去之后,朝廷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他不禁好奇起来,面色逐渐凝重。
夏日的阳光夺目又炽热,元羡抬手擦掉鬓角滑落下来的汗水,眼底的寒意像是凝成了冰。
如果,他无法变得强大,那么,他就一定会成为牺牲品。
可是,他又想让萧庭煦得到他想要的。
若是如此,恐怕自己会遗臭万载。
他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因为从一开始,就是萧庭煦在推着他往前走。
要不是萧庭煦,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经历这么多事。
想了想,他或许该感谢萧庭煦。
毕竟,是萧庭煦带着他看山看水,听风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