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羡本以为萧庭煦只是说说而已,结果万万没想到,他是来真的。
临近正午,原本阴沉沉的天,看起来有了晴朗的迹象。
元羡拉弓拉到手发抖,觉得待会儿骑马回去持缰绳都没力气了。
可不曾想,温谧带着两个护卫居然将饭菜送 来了。
“何至于此啊?”元羡震惊到实在不敢相信。
萧庭煦将筷子递给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话,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可我本来就是无聊时练着玩儿啊。”元羡伸手接过筷子,觉得萧庭煦这样做未免过于激进了。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将箭术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够用就行了,其他一概不论。
萧庭煦却伸手敲了敲他的头,似是恼火的样子,“你说什么?我教你这些,是让你消遣时间的?”
他下手很重,仿佛真是生气了。
元羡捂住额头,愤愤不平道,“难道不是吗?你还希望我随你上阵杀敌不成?”
萧庭煦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那倒是没有。不过,你要有自保的能力。”
闻听此言,元羡忽然严肃起来。
他确实该有自保的能力才对,毕竟萧庭煦不会时刻在他身边。
“你早这么说呗,我一定好好学。”元羡小声嘀咕着,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萧庭煦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既然知道了,待会儿就认真学。”
“啊?不休息片刻?”元羡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我的手指还是肿的。”说着,他伸手到萧庭煦面前。
萧庭煦拍开他的手,不为所动,“到时候长出一层薄茧就好了,就不会痛了。”
“你是在说笑吧?”元羡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指,又看了看他。
萧庭煦的眼神犀利,语气冷漠,“没有。”
元羡默默地垂下脑袋,不想再说话。
“过几日离开商州,我们就离此行的目的地不远了。”
元羡听他提起这茬,好奇地问道,“那之后呢?”
“住上几个月,然后再返回京都。”
想起来一路上遭遇刺杀的次数,元羡觉得,兴许就算住在江南,也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说不定到时候,要取他们性命的人,会前仆后继而来。
“我能做些什么吗?”
萧庭煦轻轻扫了他一眼,不明所以,“你指什么事情?”
“任何事。”说完后,元羡喝下一口莲藕排骨汤,身上觉得舒服很多。
“再说吧,现在和你谈论这些,为时过早。”萧庭煦给他夹菜,显然是不想透露太多。
“什么时候才合适?”元羡见他有所隐瞒,追问道,“你之前说,等我有兴趣争夺皇位了,你就会把你的计划告诉我。那我现在有这个意向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说?”
“等你坐上皇位再谈,也不算晚。”
很明显,萧庭煦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谈。
再问的话,他也问不出什么了。
情绪低落的元羡微愣片刻,片刻后,像是幡然醒悟。
半年之期一天一天地过,皇位就离他更近。
生死离别对他来说,也更近。
林中微风乍起,元羡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突然冷不丁地问,“若是计划失败,我们会不会一起死?”
“不会。”萧庭煦回答地决绝,“我会死在你前面。”
震惊之中的元羡猛地抬头看向他,却立即掉进了他温柔的目光之中。
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意味,但是不管怎么看,他都找不到。
“在看什么?”
元羡瞥开视线,扫开脸上的严肃和不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什么你死在我前面?这话以后别乱说了,开玩笑也得分轻重吧?”
萧庭煦眼底的忧伤散开,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好,不说了。”
元羡吸了吸鼻子,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之后的路会怎样,其实猜一猜,又怎么会猜不到呢?
纵然萧庭煦身经百战,可争夺皇位这一场战,他也从来不曾打过。
若是要说他有十分肯定把握吗?
元羡倒不是说不信任他,只是按照势均力敌来讲,他和萧庭煦,或许会非常吃力。
午后,元羡还是在练习射箭,只不过,心里感到很是沉重,所以也没了跟萧庭煦聊天的兴致。
萧庭煦看出他心绪不佳,便让他自己练习,他则是坐在一旁看着。
临近傍晚,俩人才骑马回城。
行至城内,路过刺史府,元羡远远地便看见刺史府门前站着一个小女孩,看身形样貌,似乎是刺史之女金茗兰。
刺史府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正指着金茗兰的鼻子破口大骂。
刺史府四周,已经围了些看热闹的百姓,却又像是被门口的女人吓到,都没有站得太近。
元羡转头看一眼萧庭煦,说道,“我们看看吧。”
“有兴趣?”萧庭煦扫了一眼刺史府门前的人群。
“我看看她们在说什么。”话音一落,元羡便下马,走近了些听。
萧庭煦也下了马,左右环视一圈,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温谧,于是朝他做了个手势,这才走去元羡身侧。
站在刺史府门前的金茗兰泪流满面,哭哭啼啼道,“姨娘,父亲昨日才出殡,您今日就分家产,将我赶出府,您怎么能丝毫不念旧情呢?”
“念及旧情?是你爹亲口承诺,将整座府邸赠送与我,我岂能容他人酣睡此处?你说说你,该不该搬出去吧?我又没有克扣你的嫁妆钱,那一匣子,我可没动啊!”说着,女人抬手指向金茗兰的脚边。
金茗兰抬手擦脸上的泪,整个人晃晃悠悠的,像是要站不住,“姨娘,我自小生长在此处, 眼下无处可去,府里院落有空,为何不能让我居住?”
街坊邻居们闻听此言,都开始对女人指指点点。
元羡这才站着听了一会儿,也不自觉捏紧了拳头,转头对萧庭煦说道,“这个姨娘真是不给人留活路,金茗兰才多大?离开刺史府,能到哪里去?莫不是这个姨娘早就与外人串通,好分刺史留下的家产?”
萧庭煦若有所思地点头,“大概是。”
“若果真如此,我们该报官吗?”元羡赶忙问。
“报官?”萧庭煦抬头看看刺史府的牌匾,“你要去哪里报官?这不就是刺史府?现如今,朝廷的任命文书还没下来,新的刺史还没有赶来赴任。他们这些人,也只能在此时抓紧时间猖狂了。”
“眼下该救人才对,没有人能来管这事儿吗?”元羡有些急切。
这眼瞧着天快要黑了,若是女人还是不让金茗兰进去,这大晚上的,她该去哪里呢?
一个女孩子家,这无家可归的话,得多危险?
“你怎么这么关心她?”萧庭煦的眉头微蹙,面露不悦。
“那否则,难道见死不救?”元羡左看看右看看,“长史呢?我们可以去找长史来管这事。”
“商州的长史前不久才来赴任,估计不会管这些家长里短,你别贸然出头。”
“什么叫家长里短?这搞不好会出人命的。”说着,元羡就要挤出人群去往长史府。
萧庭煦见他要走,赶紧拉住他,“我已经派人去了,你别冒冒失失的。”
“真的?”元羡表示疑惑,“你什么时候叫人去的?我怎么没有看见?那你刚才还说他不会管这些家长里短?”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温副将,便让他叫人去了。”萧庭煦压低声音解释道。
“哦。”元羡点点头,对萧庭煦的话不容置疑,“不过话说,你每天布置什么任务给他了?他们怎么总是不见人? ”
萧庭煦牵住他的手,忍不住问,“你每天怎么有这么多事儿要操心呢?眼下是金茗兰的事情,现在又问温副将的事。”
元羡瘪瘪嘴,“我这叫热心肠。”
“管得过来吗?”萧庭煦勾起嘴角笑。
“哎呀!先别扯这些,长史来了吗?”说着,元羡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再不来的话,天都快黑了。”
“快了。”萧庭煦答道。
刺史府门前,女人还在为难金茗兰,并且已经从屋里喊了两个家仆,似乎是要把金茗兰蛮力带走。
元羡看不下去,立刻上前,挡在了金茗兰面前。
萧庭煦有心去拦他,也没来得及拦住。
“你们岂能这样鸠占鹊巢?”元羡怒气冲冲道。
金茗兰见有人挡在她面前,随即一愣,等发现来人是元羡后,欣喜道,“公子,是你?”
元羡转过头对她说道,“没事儿,我会帮你的。”
“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女人两条柳眉紧锁,伸出涂着红蔻丹的手指向元羡,对愣在一旁的家仆大吼道,“把他拉走!他定是这丫头藏在外面的野男人!今日前来,肯定是来分家产的!以免家产落到外人手里,把他们一起赶走!”
元羡依旧挡在金茗兰面前,不甘示弱道,“我看谁敢!你们将金刺史独女赶出府,我看,要独占家产的是你们才对!你们却还在这里血口喷人!真是不要脸!”
“满口谗言!要论遗产继承,哪里轮得到金茗兰?!金司马是刺史独子,他才有权继承。”说到这里,女人似是恼羞成怒,赶紧冲一旁的家仆大喊大叫,“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 把人拉走!”
萧庭煦站在一旁看了会儿,见元羡招架不住,大步上前,一脚将两个家仆踹飞。
两个家仆痛苦地“哎哟”一声,齐刷刷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