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院去到前厅吃饭,元羡没有再跟萧庭煦说一句话,免得他再挑自己的错处。
坐到饭桌上后,元羡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毕竟是有外人在场。
“萧将军,七殿下,来,王某敬你们一杯。”说着,王刺史端起酒杯。
元羡瞄了一眼萧庭煦,见他端起酒杯,无任何异样后,也端起了酒杯。
萧庭煦没有说客套话,仰头喝下一杯酒。
元羡见状,也将酒水喝下。
“二位不在陵沧多待几日?”王刺史问。
萧庭煦见元羡低头夹菜,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便说道,“途径陵沧而已,本来也没有要在陵沧多待。何况水灾刚过,想必陵沧城内,王刺史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那如此,二位莫怪王某招待不周了。”王刺史略带歉意呵呵笑道。
“哪里的话,我与阿羡,还得多谢王刺史收留呢。”萧庭煦难得一见对朝廷官员露出一个笑脸。
可是这个笑容在元羡看来,却怪得很。
萧庭煦怎么就突然对朝廷官员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了?
难道,王刺史是自己人?
还是说,他是两边都不站,所以萧庭煦想要拉拢他?
不过按照萧庭煦的行事作风,他大概也不屑于这样做啊。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萧庭煦只是单纯的心情好而已?
想到这里,元羡抿了抿嘴,却立刻注意到了自己还红肿着的嘴唇,耳根不由得红了几分。
相处这些时日下来,元羡对于萧庭煦,有时候还是会捉摸不透。
“殿下,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王刺史突然问。
正在神游的元羡被这么一问,赶紧回过神来,慌乱地摆手道,“没有没有,饭菜很合胃口。”
“那就是累着了?”王刺史关切地继续问。
“呃……有点儿……”元羡犹豫着点点头,刚才沐浴过后,是起了些困意。
萧庭煦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若是吃不下了,不如先回房休息?”
“没事儿。”元羡不想那么矫情做作,况且,也不想扫兴,免得又被萧庭煦抓住这事儿说他,“我再吃两口。”
继续吃了小半碗饭后,元羡睁着沉重的眼皮起身,说现在回房睡了。
王刺史让婢女带着他回房,回房躺到床上不久,元羡便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元羡感觉膝盖上有异样,像是有人在揉.搓他的膝盖,动作很轻很柔,挺舒服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是萧庭煦坐在床沿。
“做什么?”元羡的声音略微带着沙哑。
萧庭煦见他醒了,手上用了些力,“问王刺史拿了些活血化瘀的药,给你擦擦。”
“小伤,过几日会好的。”元羡觉得他小题大做,“要是被别人知道,显得我矫情。”
“知道又何妨?”萧庭煦左手握住他的脚脖子,让他的膝盖微微弯曲,右手在他青紫的膝盖上画着圈,“我故意借住在刺史府,就是想借刺史的口,把你在建水街帮助赈灾之事传出去。”
“为什么?”元羡疑惑不解。
这只是帮了一个小忙而已,而且,自己又没有帮上什么大忙,不值得说来说去的。
“既然做了,就要让别人知道。否则,做的意义在哪里?”
“先前见你对我说要去清扫大街的事情,似乎有些生气。”元羡抓着被子,睁着雾蒙蒙的双眼去看他,“可你却在片刻之间,便想到了应对之策。听护卫说,你在街上将我放下后,就直奔刺史府了?”
“怎么?觉得我在利用你?”
元羡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随后说道,“你不是一直在利用我吗?又不是刚刚才开始。”
萧庭煦垂下眸子,视线落在他白皙的小腿上,“心里觉得不开心?”
“无关开心与否。”元羡望着烛台上的蜡烛,“与你相处这些时日,我知道,你暂时并没有要取我性命的打算。”
“你只想通了这一件事?”萧庭煦蹙着眉头。
露在被子外的双腿感觉到有些凉意,元羡用脚踹了踹他,岔开话题,“好了没有?有点冷,帮我盖上。”
萧庭煦把他卷起的裤腿放下,随后给他盖好被子,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关于皇位,你心中有了几分要夺的念头?”
“这种念头一旦生出,我就没命了。”元羡又不傻,被萧庭煦推着走就算了,还要让他心里生出这种念头。
如今朝堂上,太子与三皇子斗得你死我活,哪会有他一席之地?
萧庭煦的眉宇间有了几分怒气,却极力压住,“你今日所做之事,难道不是为了北海国百姓?”
“当然是了。”元羡不明白他大半夜的,为何要开始谈论这些家国大事。
“你身为北海国皇子,既然知道所做之事是为民,为何心中没有生出几分责任?”萧庭煦严肃地问。
无心谈论这些的元羡觉得有些烦躁,撑起身子,怒气冲冲道,“你非得大半夜跟我说这个?让我清楚、让我明白这些大道理?我只是想帮忙做一些事情而已,但是不一定非得要爬到那么高的位置。”
“你是皇子,生来就是要奔着那个位置努力。”
看着萧庭煦眼中的坚毅,元羡心生怯意,“你想当摄政王,我顺从你的意思,给你当就是了。但是,你别再逼我了。”
“你的话怎么能说得这样轻松?”
元羡被萧庭煦散发出来的寒冷气息吓到,小心翼翼地缩回被子里,不再吭声。
察觉到元羡对他的害怕和恐惧,萧庭煦敛了几分怒气,沉默良久之后,起身熄灭蜡烛,推门出去了。
元羡从被子里伸出脑袋,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嘴角弯成了一个委屈的弧度。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萧庭煦要在这件事上跟他争吵。
明明,他没有能力反抗,一直都是遵从萧庭煦的意思做事。
只不过,今日有些执拗了而已。
可是,又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为什么偏偏又要拿争夺皇位的事情出来说?
原来他还是不了解萧庭煦,自始至终都不了解。
——
早上睁开眼,元羡发现自己在萧庭煦的怀里。
昨天晚上,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元羡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悄悄看他。
他双目紧闭,还在睡着。
昨晚的语气那么冲,怎么这会儿抱着他,像是没事人一样?
元羡静静地盯着他,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怕从他怀里一挣扎出来,他就醒了。
进退两难之际,萧庭煦拍了拍他的背,随后睁开眼,“醒了就起来吧。”
元羡吓一跳,做贼心虚似的慌忙从床上坐起来。
萧庭煦撑着身子起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昨晚是我的话说重了,但是我不会道歉,因为我没有说错。”
元羡听他这么说,躲开了他的触摸。
这话听起来,还是让人生气。
他掀开被子,准备从萧庭煦身上跨过去下床。谁知,萧庭煦一把把他拉进怀里,一口吻在他的唇上。
元羡气得用双手重重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肩,愤怒道,“以后不要再亲我!你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
闻听此言,萧庭煦扣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元羡气得拼命捶打在他的胸口,可是都无济于事。
等到萧庭煦觉得差不多之后,这才放开他,似乎是警告道,“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元羡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没有再从口中说出半个字。
他满腹委屈,可是无处宣泄。
萧庭煦的蛮横总是让他无力招架,他几乎每次都会败下阵来。
元羡唯一能做的,就是赌气不跟他说话。
但是这样的做法,却总是显得孩子气满满。
明明自己就是瓮中之鳖,哪里还有解救之法呢?
赶往商州的一路上,元羡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
他不再想着打破和萧庭煦之间的尴尬,但凡萧庭煦离他太近,他就走开。
于是,他被逼学会了骑马。
当然了,虽然不能很好的控制马匹的方向,但是,好歹不会再从马背上摔下来。
越是远离京都,元羡越是发现,他想起傅晟的次数就越少。
那次寄出去的信,仿佛石沉大海。
在路上的这几日,他试图再写信过去,可是总找不到机会。
傍晚,他们一行人到达驿馆。
元羡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一旁的护卫,没有抬脚进去驿馆,而是站在原地,抬头看天空中的晚霞。
天空像是被火点燃了似的,火红一片。
拂过脸庞的风里,已经带了些热气。
驿馆门前高大的树,被风一吹,哗啦啦地往下落树叶。
元羡盯着树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萧庭煦便负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目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浑身上下,笼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眼睛被风吹得有些干涩,元羡预备转身时,突然一丝冰凉的触感擦过他的脸颊,紧接着,他听见身后传来响动。
视线聚焦到萧庭煦身上时,他已经倒在了地上,左胸口处中了一支箭。
在场的护卫全都抽刀而出,动作迅速地往树林中追去。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元羡抬手擦了一下,才发现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