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恋恋风尘>第59章 中篇-第五十八小

  余晓回学校后换洗了衣服,睡了三四个小时才回到医院。

  他到病房时,林麦好像脱离了抑郁的情绪,正在病床自带的小桌板上喝粥,林麦愿意吃东西是好事,林麦看到他时握着勺子愣了几秒,余晓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林麦把勺子放到碗中,表情有些僵硬,“……昨晚,昨晚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不会。”余晓摇摇头。

  “昨晚那些话……”林麦顿了顿,“你当我没说过吧,我知道你跟我没可能的。”

  “……嗯。”余晓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抱歉。”

  “这段时间谢谢你和陶乐的包容,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林麦垂着眼眸说。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是朋友啊,今早我来医院之前杨辰还给我打了电话,知道你昨晚的事都快被你吓死了,他说下午的时候会来医院。”余晓说。

  “噢。”

  “你看,不止我和林苏舍不得你,陶乐和杨辰也舍不得你,所以你要加油……”

  “……好。”林麦垂下头怕自己的眼泪被余晓看到。

  余晓就看着他没说话,等发现林麦的情绪平复一些,才说:“快喝粥吧,快冷了。”

  林麦点点头,边喝粥边在心底对自己说,要加油啊。

  曾经他不敢奢望自己被谁选择,父母离婚时厌弃的神情如今还深深留在他的记忆中,连他自己都慢慢觉得自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回头看,还是有很多人支撑着自己的。

  粥喝完了,林麦突然问道:“余晓,318的风景真的很美吗?”

  余晓笑了笑:“是啊,等你好起来,可以亲自去看看。”他估摸林麦的体力比陶乐还够呛,但也可以自驾游,人生中有个念想在,总是好的。

  “……你会和我一起吗?”林麦看向余晓。

  对于余晓来说,318的意义非凡,有关318的记忆全都和陶乐紧密捆绑在一起,他从没想过和除了陶乐之外的人再一次踏上这条国道,他相信这条路的意义之于陶乐也一样。

  这是一段不容旁人介入的回忆,隐秘且唯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良久,他不回避林麦的眼神回复道:“我就……不去了,杨辰倒是在我回来后一直嚷嚷着要去,等你好了,他肯定会约你的,对了,杨辰开车开得很稳,到时你们可以自驾,还能去一些我和陶乐没去过的地方,稻城亚丁什么的。”

  听到余晓的答复,林麦心里浅浅失落了一阵,但随即他笑了:“好啊,我迫不及待想去了。”

  那天之后,林麦开始积极接受治疗,做了两次MECT,情况有了好转,也暂时摆脱了死亡的想法。但是那晚的阵仗吓得他的房东不愿意再租房给他,而他也因为治疗的原因,办了一年休学,最后在余晓学校附近租了个房。

  林麦的好转是肉眼可见的,比如他开始做一些运动,打羽毛球、跑步,还会在余晓的学校蹭些选修课,躺在家里什么都没办法做的日子少了很多。

  听到这个消息,陶乐是开心的,但考虑到林麦的病情,他和余晓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余晓少和林麦提起自己的事,而他自己也尽量别出现在林麦眼前。

  “约法三一下啊,虽然林麦的病情好坏是我们首要关注的对象,但是你不能夜不归宿,我可没大度到接受男朋友夜不归宿陪在另一个人身边。”陶乐说。

  余晓郑重点点头,说:“好,另外两呢?”

  “……另外两,”陶乐摸着下巴思索着,“哎,另外两暂时没想到,就先这一吧。”

  余晓摸了摸陶乐的头发:“行,几都行,听领导的。”

  “领导都叫上了,”陶乐很满意这个称呼,接着使唤起人来,“那洗衣机里的衣服辛苦你晾一下。”

  余晓懒洋洋站起来,无奈应允。

  日子就这么一晃到了期末结束,暑假开始了。

  这段时间余晓在课题作业和林麦那边两头忙,而陶乐则在考试结束后闲了下来,有时余晓也在家陪他跑跑步遛遛狗,但不在家时他就一个人打打游戏,闲得发慌了会去找程一喝酒,喝醉了余晓会到程一的住处接他回家。

  因为和余晓相处的日子总归是少了许多,偶尔他也感到寂寞和难过,但总想着,只要林麦能好起来,自己这点难过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他也不会寂寞多久了,他已经成功申请了支教,差不多二十来天就能换换生活环境,让他感到幸运的是,他还能赶在去支教之前让余晓陪自己过一个生日。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即将到来的这个生日会成了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个生日。

  生日前一天的下午,陶乐打完球回到住的地方,他找了块毛巾擦着汗喝了一杯水,正准备找好换洗衣物洗澡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拿着衣服走到手机旁,发现来电显示是陈之航。

  这个时间点,陈之航不应该在工地做牛做马吗,打给自己干嘛?他带着困惑接起,边接边回到卧室翻找换洗内裤,可电话一接通却不是陈之航,而是一个挺陌生的声音,却知道他的名字:“请问你是不是陶乐?!”语气很焦急。

  “啊,是啊,你谁啊?这不是陈之航手机么?”陶乐把找出来的衣服都丢到了沙发上。

  “我是陈之航的室友,他今天在工地出事了!现在手臂深二度烧伤,浓烟中毒,在市医院!”

  “……你说什么?!”陶乐呼吸一滞,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今天工地有人把楼点了,那个时候陈之航和几个实习的同学在楼里,现在人刚被救出来,你先来医院一趟!其他的等你到了再说吧。”

  那头的电话已经断线了,陶乐捏着手机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才想起来要拿房门钥匙,穿着球衣和拖鞋就急匆匆出了门。

  偏偏坐上出租车后,越是着急越是一路红灯,等他下车时腿都吓软了,双手一片冰凉。司机提醒他付车钱他才想起出门太急忘了带钱包,他拿出手机边给余晓打电话边给司机道歉,冰冷的女声提示余晓的手机此刻关机了,他只好改拨陈之航的电话,让陈之航的室友帮自己垫付了车费。

  幸运的是陈之航暴露在浓烟中的时间比较短,伤势不严重,陶乐在等陈之航苏醒的时间里又给余晓打了个电话,依旧是关机,他只能给余晓发了一条陈之航受伤今晚自己不回家的短信。

  他坐在陈之航的床边,呆呆望着陈之航沉眠的样子。

  刚才路上不知道陈之航具体伤势的害怕的感觉已经消散,陶乐现在只是在静静守着他等着他醒来。

  也许是很久没看过陈之航取下眼镜的模样了,陈之航苍白的脸让陶乐感觉陌生又熟悉。

  后半夜,陶乐撑不住靠在床边睡着了,还是陈之航先醒了用手指碰了碰他。

  陶乐撑起上半身,揉了揉惺忪的眼,轻声问:“现在怎么样?”

  陈之航勉强点点头,陶乐才意识到此时陈之航应该说不出话。

  陈之航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陶乐问:“要手机吗?”

  陶乐拿出陈之航手机递过去,陈之航在手机上敲了一行字:佟婧怎么样?

  陶乐叹口气,心道,你这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顾别人。但嘴上他没说出来,只道:“我去问一下,你等我。”

  然后陶乐走了出去,医院走廊睡了几个陈之航的同班同学,他晃醒了一个:“同学?”

  男同学睡迷糊了“嗯”了好几声才清醒,说:“怎……怎么了?”

  “佟婧怎么样了?你知道她在哪个病房?”

  “佟婧?刚刚她还醒了呢,腿部烧伤挺严重的,在那个病房。”男生手指了指与陈之航相隔一间的病房门。

  “谢谢。”陶乐道谢后,又往佟婧的病房走。

  进去时佟婧正倚着病床,有个女同学在给她喂水,看见陶乐,佟婧显然有些惊讶:“陶乐?”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她的惊讶转为一种陶乐理所当然该出现在医院的神情。

  陶乐冲着她点点头,放低声音问:“烧伤很严重吗?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医生说是三度烧伤,还好面积不大,只有小腿,刚刚还有点发烧,现在除了身上出了很多汗,其他没什么。”

  “那就好,陈之航一醒就问你情况,我现在去报告一下。”

  “他还好吗?”

  “没你伤得重,你先好好休息吧。”

  陶乐说完就往门外走,佟婧却没来由说了一声:“抱歉啊,陶乐,如果不是我,陈之航不会受伤。”

  陶乐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跟我道什么歉,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陶乐没有细想这句抱歉有何深意,回到陈之航的病房后如实说了一下佟婧的伤情。

  陈之航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又沉沉睡去,陶乐却没了睡意,在手机上搜深二度烧伤和三度烧伤的区别,在看到这两种烧伤都会留疤时心底一沉眼皮不由得跳了跳。凌晨四点时,不知道

  什么原因,陈之航也开始发烧,陶乐在一旁听着护士指挥给陈之航擦了擦身子,将他被汗湿透的衣服换了。

  陶乐从来没见过陈之航这么虚弱的模样,记忆里陈之航基本不生病,感冒顶天了就是流涕咳嗽,一周内一定能好。

  在给陈之航物理降温时,好几次他都差点想哭,一个原因是不忍心看陈之航这么难受的样子,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数次想到刚刚手机上见到的烧伤之后留下的疤痕的照片。

  虽说陈之航这种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比他还糙的性子,不太在意手臂上留疤。

  但他就是难受。

  陈之航讲不出话,但看着陶乐的眼泪要掉不掉的,只好攒出点力气推了推陶乐的肩膀。

  陶乐指挥他把脚塞到干爽的病号服里,语气僵硬地说了句:“没哭。”

  陈之航又推推他,陶乐低头吸了吸鼻子:“眼泪没掉下来就是没哭。”

  陈之航在氧气面罩下弯了弯唇角,陶乐看了就想炸:“都伤成这样了,你笑屁啊,知不知道你这手臂以后留疤了多难看?好奇的话我把照片给你搜出来看看。”

  陈之航还是嘴角噙着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陶乐看着他眼睛弯着就来气,但瞥见他额头新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又叹口气,心说都什么时候了,我跟他较什么劲。

  早晨六点多陈之航的体温才降了下去,昏昏沉沉睡着了。陶乐想到后面几天都要在医院照顾他,便回了住处一趟。

  这天是他的生日,但他被陈之航的伤一吓全给忘了,只想着先回到家里和余晓说一声,然后拿一下洗漱用品。

  时间还早,陶乐估计余晓还没起床,一边拧着门锁一边想着等会儿要问问余晓昨天怎么了手机一直关机。

  拧开门后,屋里静悄悄的,果然这只猪还睡着,因为等会儿陶乐要出门就没在玄关换鞋,径直到了客厅,路过次卧时有点奇怪次卧的房间门怎么紧闭着,他欠身往主卧看了眼,房门大敞着,床上没人,只丢了件余晓的外套。

  陶乐折返次卧门口敲了敲房间门,接着将门把旋开了,在没预想到会看见怎样一幕时,他的眼睛先大脑一步看到了床上的林麦,接着看到坐在地上匍匐在床边的余晓。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余晓握着林麦手腕的那只手上。

  余晓在此时有些困顿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陶乐的一刹那醒了过来,他松开林麦的手腕站起身,怔怔叫了声“陶乐”。

  陶乐迅速转身退出次卧,把房门带上了。

  余晓赶快也跟着出了房间,有些无措地又叫了一声“陶乐”。

  陶乐只是站在客厅里眼神极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应答。

  陶乐这样的神态,余晓几乎是立刻联想到曾经的自己。

  许多年前,第一次在家中卧室见到余澜带来的陌生女人时,他自己就是这个表情。

  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很深地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