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楼时,梁一晴三人也汇合一同下来了。
任娜咦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慢?”
我敷衍过去,没有心思跟她解释什么,脚步也停不下来,仿佛这双腿的主人不是我,它们不听我调配。
所幸我住的楼层不高,一路快步下来除了心跳变快,呼吸倒不至于急促,不会暴露我内心隐隐要发作的……不安和惶急。
“司老师!”我一时忘记别扭,从背后叫了司昊一声,又刻意叫了毛康,“……毛哥,我、我们下来了。”
司昊和毛康都看向我,岑老板的目光也朝我投来——或许我的感官今天真的出了故障,我竟觉得岑老板在打量我,从头到脚的那种打量。
但不适感转瞬即逝,岑老板言笑晏晏,也很有主人做派:“晚上好。后院只有小桌小凳,还请不要嫌弃。”
期间有零星也来泡小汤的同事过来要租烧烤架,岑老板都抱歉说这是他私人用的。
毛康把两张小木桌拼好,小木凳围摆一圈,又说:“嗳,我帮你们烤吧。”
岑老板拒绝说:“不用,大家坐着等吧,司昊一个人帮我烤就行了。”
我当即便一愣。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毛康:“唷,这么一会儿都互通姓名熟悉上啦?”
岑老板眨眨眼:“我也要跟你们一样,叫他司老师或者昊哥吗?”
不管是“司老师”还是“昊哥”,都像被岑老板叼在唇齿间捻了一遍,他刻意拖长音节,到我耳朵里,便意味不明掺杂了一丝暧昧。
司昊终于开口,淡道:“不用客气,岑老板叫名字就好。”
“好。”岑老板对称呼并无所谓,只是眼尾一翘。小院灯光昏黄,岑老板的笑容就变成当下最明媚的了,“司昊,你戴手套刷油吧。”
我坐在小木凳上,司昊和岑老板都背对我们,我看见司昊从岑老板手里接过一双烧烤用的手套,碰到岑老板的一点点指尖。
任娜坐在我旁边,她小声而激动地和白霜压低声音谈论“人的生命有限但人的CP和XP无限”,我却完全听不进去。
我的脑子已经嗡然作响,几乎只剩下一个意识——我受不了岑老板用这种语调叫司老师的名字。
司昊和岑老板萍水相逢却相处得那样自然亲近,无论是连名带姓还是其他称呼,我统统不喜欢。
一盘盘烤串被端上桌,肉很新鲜,抹的酱料非常香,也不知道这么晚了,岑老板是从哪里变出这些东西的,但大家显然都很开心,温泉蒸腾而起的雾气让夜里的小院不至于冷,谈笑间氛围近乎热烈。
只有我的心情像桌上冒着泡的冰啤酒那样不合时宜。
后来主要是司昊在烤,岑老板手上沾了油,他便抬起小臂晾着手,宽大的浴袍袖子滑落至手肘,却不显得邋遢,反倒颇有随性的风情。
“岑老板,你也去坐吧。”司昊朝桌边抬抬下巴。
“那怎么好意思,”岑老板眉眼弯弯,笑意动人,“我去洗个手,然后给你们煮点啤酒吧。”
岑老板从小门回了他的房间,提出一个小炉子和一个壶,还有一罐醪糟。
他蹲下来,把炉子架在桌边,找我们要了啤酒,又去开醪糟罐的盖子,只是半天没弄开,便叹了口气,起身走回司昊身后,伸手戳了戳司昊的后腰。
司昊一顿,转过身来没说什么,用手边的工具帮岑老板把盖子撬开了。
我猛地灌了一口酒。
我实在不能理解!这一桌那么多小伙子老爷们儿,哪一个不能顺手帮岑老板开个盖子呢?就非要绕远去麻烦司昊才行吗?
我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的不悦,这种不悦一直延续到司昊坐下来。
“感谢司老师!烤的肉真好吃啊!”
大家七嘴八舌夸起司昊,岑老板也说:“你们这领导真是一点儿架子没有,平时就挺照顾你们的吧?”
“可不吗!”陈礼和张薪作为司昊的直属部下,最有发言权。
我就眼睁睁看着岑老板轻而易举融入了陌生人谈论的陌生话题里,毫不突兀,而我却像被水泥灌住了嘴巴,情绪奇怪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几乎要羡慕他……
“快吃,凉了。”司昊忽然给我夹了牛肉,打断我的思绪说。
我看着餐盘里鲜嫩的牛肉,一时间很难形容这刻的心情。
又开心,又委屈的。
“是不是觉得无聊?我看你兴致不高。”岑老板看了我一眼,笑道,“光吃东西确实没什么意思,要不要边吃边玩儿?”
任娜从她嗑CP上头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偏头看我:“云天儿,你是不有点儿不舒服?”
司昊闻言,微微皱眉朝我看过来。
我勉强笑笑:“没有,吃撑了不想动。玩儿吧,玩儿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吗?”
真心话大冒险这个俗套的酒桌游戏,我平时不大参与,也一贯不太能get到它的刺激,但我却第一个想到了它。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潜意识里……正期待得到某种回答的缘故。
“可以,不过大冒险就算了,懒得折腾,简单玩个真心话吧。”岑老板接过我的话茬,他拿起一个空酒瓶,横放在桌面上,“一人转一次,瓶口指到谁就问谁,被提问的人只能用现场有的东西——或者人来回答,答不上就罚酒。如果转到自己……就接受桌上每个人的提问,怎么样?”
毛康一个技术宅居然首先响应:“行!”
“顺时针吧,司昊,你先?”岑老板顺手把酒瓶递给了司昊。
岑老板和我分别坐在司昊两侧,顺时针的话,司昊转完就会轮到岑老板,我是最后一个。
司昊没说什么,控住瓶身错指轻轻一转,酒瓶在桌面上稳稳当当打起旋来,连重心位置都不曾偏移。
后来瓶口所指方向和陈礼的位置夹角最小,就由司昊向陈礼提问。
陈礼笑嘻嘻:“来吧昊哥,随便问!”
司昊故作严肃:“这月迟到几回?”
陈礼笑容当即僵硬在脸上,苦哈哈道:“只能用现场有的东西来回答!昊哥!你这我怎么答!”
司昊便悠哉道:“那你就喝吧。”
毛康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这游戏是这么玩儿的啊?”
等陈礼喝完一杯,张薪才提点他:“你可以说你这月迟到次数和桌上的筷子一样多嘛!”
“你个马后炮!”陈礼愤愤然,而后又赶紧摆手澄清,“谁说我迟到那么多回了!昊哥!我冤枉啊!”
我也被逗得笑出来,游戏就这样愉快开场了。
下一个是岑老板,他一手惬意地托着下巴,另一手捏着瓶子一转,最终瓶口调皮地指向了他自己。
“哇哦——我们要轮番提问了哦岑老板——”
“我一来就这么倒霉?”岑老板面露无奈,却并不介意,“问吧,顺着来。”
张薪上来就王炸:“岑老板交往过多少个女朋友?”
“哦——”
岑老板在起哄声中扫视过桌面:“和桌上的南瓜一样多。”
众人赶紧去桌面上找南瓜,连我都忍不住去看——
“我们今天没烤南瓜啊!”张薪一脸不敢置信,“不是吧,岑老板,你母胎solo啊!”
“我确实没交往过女朋友,”岑老板的表情坦率而玩味,他的视线瞥过司昊拿着酒杯的手,又趁司昊仰头喝酒的动作顺势撩过司昊的喉结,“但我并不是至今都单身哦。”
诧异、疑惑、尴尬、兴奋,各色神情从大家脸上一闪而过。
言下之意,岑老板喜欢的是男人。
我终于明白那丝暧昧感从何而来,让我产生了一种……近乎是危机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