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行吗?”Lucas摸着青葱胡渣,对面前简陋的布景琢磨出了实实在在的质疑。

  一只手搭上了肩,纤长指尖点点石碑,又绕回了鼻下摩挲,“就冲这个份量,准行。”

  Lucas豪爽一挥,大笑着把吴邪掴了个半边瘫,“吴,你从哪儿搞来的门道,这宣传海报挂出去,我们的话剧在校庆不妥妥第一?”

  吴邪两眼一翻,捶捶自己被那莽汉折腾过的小胳膊,“哪我搞来的,你问小哥去。”

  “张?”Lucas扭头看看那张冷淡的脸,头摇得跟个棒槌,偷偷摆手,“别了别了,我没那个胆子。”

  “没胆子,没胆子就冲我撒泼了是吧,什么人。”吴邪一个横拳冲着Lucas脑门比划,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散了。

  十年能改变很多东西,昔日的劲敌竟也在朝夕相处中步步缓和,成了不打不相识的故友。

  “吴,你家庭院真漂亮!简直就是为我们的话剧现造的,太贴合了!”

  吴邪接过解殊递来的手套,边走边跟小编剧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你们喜欢就好,我不是什么主要角色,也就在场地上能帮帮忙,其他还要靠你们努力。”

  “哦~你的角色是不重要,可是最让其他人羡慕嘛,我懂,我懂的!”Irene眨眨眼,一脸心知肚明,着实把吴邪看得好一个纳闷。

  “吴邪,来帮忙。”

  解殊一个叫唤挥退了疑虑,吴邪温和道着失陪,忙两步一跨接住了往左倾的玫瑰树,“我靠,这什么品种玫瑰,也太他妈大了。”

  这树跟通了人性似的,总喜欢往抱怨它的人身上靠,宽厚的树枝迎风招展地朝人压下,直把人拱得一个趔趄,围观群众惊险一叫,一双手临空而降抵住了枝干。

  吴邪直喘两口气,虚惊抬头看向救命恩人。枝丫晃动锁住了二人,玫瑰繁花簇锦的开着,尽显扎人的红,是风将这抹艳色泼上了唇,不然,为什么四目相对之时,只剩下满园旖旎。

  “没事吧?”

  闷油瓶垂眸掩尽神色,出声便已气定神闲,徒留不懂事的人,心慌意乱。

  吴邪一把撒开树,从闷油瓶的手臂底端钻了出去,连旁人的问候都没当一回事,直接奔回了屋里猛灌三杯凉白开。

  所以,砰的一声玻璃砸桌,吴邪双手抵住桌沿,鼻尖一缩闭气,他刚刚是魔怔了,才满脑子叫嚣,疯狂想吻上那张唇。

  “怎么了?砸晕了?”一卷稿子从后扬上,刮过了吴邪的后脑勺。被敲之人是个好脾气的,闻言也不过冷哼抬手,抢过书稿就是一个反击之举。

  “砸懵你都轮不到老子,滚去留影。”

  解殊轻笑,连带着肩头一耸,“气势很足啊,不错,继续保持哈,别像刚刚那样怂了包,大好机会落荒而逃了。”

  踏出门的脚步一顿,吴邪回头怒瞪那个口没遮拦的,那人只无奈地两手一摊,将手从嘴巴左边,拉到了嘴巴右边。

  “各角色大家都知道了,今天我们主要是搭个景,让咱校花校草摆个型当海报,回头挂出去准迷翻全校的人,”Irene拿着卷成筒的稿子一转,“哎那边拿服装的,快让其他人把衣服换上,就别等太阳下去了,咱不搞夜景啊。”

  解殊戳戳Irene的胳膊,人女生架势全开威风赫赫的回头,“咋?”

  “这校花……”解殊瞄了眼Hanna,“我是知道的,那这校草……”不怀好意的笑伴着个媚眼就抛了过去,把Irene一阵毛,“想什么呢?就算不是吴也轮不到你啊。”

  解殊下巴倏的掉下,“什么?连老吴都不是!那谁?总不会……”两双眼珠子滴溜溜的往那群异国装束的群演中扫去,来回一转,落在了那个任什么平平无奇的服饰,都掩盖不了光芒的人身上。

  Irene卷舌打响,“喏,看到了?明白了吗?”

  “嘿,被你这么一说……有味儿了!校草诶,怎么不给个主演?”

  “想什么呢你?校草是什么知道吗?就是我等凡人不能触及之物,你以为这个群演是我们想给他的吗?他只要开口,我们月亮都能给它摘下来,别说个男主。本来这个校庆话剧毛都沾不到他身上,也不知道Hanna什么本事,居然把人招来当当背景板了。”

  “不说了不说了,”Irene摆摆手,“相机拿着,让他们摆好造型拍去。”

  “哪几幕?”解殊瞄着眼跟着镜头转了一圈,天地颠倒黑白分明。嗯?冒着虚线的镜头停留在了吴邪脸上,有人正递给他一支道具玫瑰,按剧照意思他得衔在嘴里,而在他的背后,有一道目光已停留良久,隔着满满的午后阳光,深情而专注。就在解殊想为这个视线按下快门之时,吴邪似有所感,叼着玫瑰从镜头划过,回身停驻,猝不及防撞上了那道目光。

  相机不停运作,纪录着那人怎样偏头插兜,怎样嘴衔玫瑰眼噙笑意,而镜头的那边,千年不变的淡漠嘴角,弯起了弧度。

  快门一闪,画面定格,静默等待也能候到花绽的一天,这一幕终将刻进回忆,永难忘却。

  “拍什么呢还不工作去!”卷起的书捅回了失落的魂,解殊怔愣抬头,“妙!太妙了!”

  “说啥呢听不懂中文。”Irene招呼同学,硬从解殊那呆木手里抢下了相机,“好了好了,别闲着了,赶紧拍完收工。”

  做成扩音器的稿子里不断传出指挥,“第一幕,玫瑰搭上墓碑,Hanna你的手挪一下,挡墓碑上的字了,夜莺站在后面阴影里,对,就那个位置,夜莺注意表情,玫瑰是你得不到的人。”

  “第二幕,小儿子呢,小儿子Lucas过来,跪坐在墓碑前,记着了,夜莺是你知己,但你对他有另一层说不明道不白的暧昧情绪,全在亲手埋葬他的那一刻,一触爆发。”

  “第三幕,玫瑰,控制落泪的表情,歌手拂袖离去的那一刻,记得抓住他的衣角,我们要抓拍。”

  “最后一幕,吴,你是一位诗人,最后带着玫瑰回故乡的人,跟玫瑰挨得近一点,别离那么远。嗯?谁给玫瑰涂那么多水粉,脸太红啦,算了算了,架不住人美,好,吴,亲上去吧。”

  吴邪抬起的手突然止住,屏息时所有的动静都再明显不过,一群人各色的眼眸全涌向了Irene,把小姑娘尴尬得一个激灵。

  “怎,怎么了?”

  “这没听说……有吻戏啊?”解殊凑到耳边小声嘀咕。

  Irene竖起稿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咬着牙悄声说话,“我不知道啊要你说,本来就是改编的《荷马墓上的一朵玫瑰》,所有事物拟人化,按说诗的最后一幕是有诗人亲吻玫瑰的一幕,但那是真花啊,所以不就改成吴叼着玫瑰牵起Hanna的手就行了,可人大小姐找到我,非要把最后一幕演出来,说要尊重伟大的安徒生,不能随意删减诗作的意思,我能怎么办,人校花都不觉得会被占便宜,总不能是吴被美女揩了油吧,能亲校花是多少男生的梦啊,我以为这事大家都知道,原来你们……没一个人知道啊?”

  解殊冷哼两声,“你看看大伙儿的表情,知道就有鬼了。”

  “Irene。”

  “啊?啊?”Irene放下稿子,看向吴邪。

  吴邪垂眸看着面前几欲落泪的女生,从心底里发出无奈的叹息,转头朝向Irene,“我让你改稿子的事情,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抱歉了各位,耽误大家时间。”

  Hanna猛地抬头,睁着的大眼里有一汪清泉急速汇聚。

  “拍吧,拍完我请大家吃饭。”吴邪将玫瑰重新咬回嘴里,没有理身后那道灼热的可以将人融化的视线,调整好情绪等人指令。

  “吴邪,我……”

  “下次,别这样了。”吴邪温和一笑,“这事就算过去了。”

  Irene感激地看了吴邪一眼,场子救完,该拍的照也不能落下,“好了好了,最后一幕,吴你侧过身一点,对,慢慢的,慢慢的,吻上去。”

  吴邪盯着Hanna的唇,有人盯着他的脊梁,火烧火燎,任凭谁被这么戳着都静不下心来,吴邪索性闭眼装瞎,可完全的黑暗,脑子里竟缓缓浮现了闷油瓶的面容,和刚刚玫瑰丛下,那张薄唇。

  Irene蹲身将手扶在膝盖上,眼看两人面贴的越来越近,Hanna的脸越来越红,“等我指令,3,2,嗯?”

  最后一幕注定无缘面见观众,诗人已经被人大力推开,有人怒火中烧恼羞成怒,“吴,你这样太不够哥们了!”

  Lucas的拳头猛地接上,刮带的戾风还来不及躲闪,就让人拦在了网兜里。这两年Lucas的身量迅速拔高,身材魁梧了不少,接下他这罡气一拳还不后退,全校也就只有那一人了。

  “张!你还帮他!你们没看到Hanna都快哭了吗!既然是吴私自改的剧本,凭什么强迫Hanna接受这个亲吻,你们都没人问过她的意愿吗?!”

  Irene,“……”

  解殊,“……”

  “呃……那个……”Irene抬手想解释,被Lucas一个眼神警告,“还有你!身为话剧改编者,人让你改剧本你就改,你的原则呢!你就从来没考虑过Hanna的感受,亏她拿你当最好的姐妹,你就这么看她被人欺负的吗?”

  “Lucas……”Hanna小声扯扯那个暴怒男人的衣角,羞愤地快要埋进土里,“别说了……”

  暴怒男转身,猛摇校花的肩膀,“Hanna!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有心之徒占了便宜!”

  Hanna抬头,一把挥开两只铁钳似的手臂,终是忍不住的大喊,“我自愿的!我喜欢的是……”含嗔带怒的眼眸四下转了一圈,想要告白的对象连同闷油瓶,一齐失了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