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三苗自成一体,虽然融合了不少民国时期的特色,但该有的朴素民风和独特的民族风俗却一样不落。这里没有固定的旅社来招待外乡客,一般来这里赏玩的旅人都会出一部分钱财借住在苗民的家里,尊贵一点的客人则会投宿在理老自家划出的一片吊脚楼里,理老总喜欢称呼这片吊脚楼为他家的旅社,因为这样不会显得村寨太过落后,还能抓住一点时髦的尾巴。

  吊脚楼隐没在漫天丛林里,从树顶倾泻下来的嫩绿气体充盈着每个人的肺部,几乎所有人站在山坳处抬头望去时,第一反应就是深深的拓开鼻尖呼进一口气。吴邪实在是对这片土地喜欢得紧,连风吹过树林带起的摩挲声都可爱了几分。

  要是没有仡轲跟莺雀一样一心扑棱在吴邪身上的话,吴邪会觉得更加愉悦。

  小姑娘从寨门口开始就飞舞着双臂跟吴邪一行人介绍苗寨的风俗和特色,一会儿跑到人群前,双手背向后偷瞄着吴邪倒退走,一会儿飞到自个儿理老爸爸身边,偷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除却她惦记了不该惦记的心思,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女孩对从没见过的外来客产生了好奇之心。

  仡轲轻盈地踏上吊脚楼的楼梯,声音婉转似歌声,轻快地问着,“吴邪吴邪,你家在哪儿啊?”

  “吴邪吴邪,苗寨好看吗?”

  “吴邪吴邪,你有……喜欢的人吗?”最后几个字被仡轲嘟哝着消音在了嘴巴里,旁人没有在意,反倒是她自己羞于出口卷了衣摆跑开了。

  吴邪一看她自觉地跑下了楼,心里的大石咚的一下落了地,微微攥出汗的手心悄默默地往自己衣服上抹了两下,心里哀嚎,这该死的惦记心思,早晚得害死他。反观张起灵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刚刚在苗寨门口只是他一时失态。吴邪不无又对张起灵崇拜了几分,小哥心胸真是宽大,也是,毕竟吃住都在人家家里,难道还摆谱骂她不成。

  理老招呼着一行人落座,吩咐阿虎去收拾点好酒好菜来,拉出宽板凳,双手放在腿上搓了搓,有点不好意思道,“我那小丫头没见过外人,被我养得娇宠惯了,族长夫人,莫怪啊。”吴邪稳稳端起喝进去的一口茶就这么硬生生把自己给呛着了。

  张起灵伸手顺着吴邪的后背止咳,转头看向理老,“巫师有什么要求?”

  理老还想唠嗑两句,被张起灵这么开门见山的询问反倒显得有点局促,连忙摆手说,“哪敢提什么要求,您能答应我们实在已是苗民们的莫大荣幸了。”

  吴邪制止了张起灵顺背的手,眉头微蹙颇为不满道,“你又背着我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了?”

  张起灵抚背的手一顿,眼神不自然的瞥向张海客,朝吴邪的方向转了一下眼珠。

  好好当着隐形人的张海客突然接到了族长的求救信号,一瞬间肩上的担子莫名的感到沉重万分,怎么办怎么办,找个什么话题,眼珠子来回的往其余三人身上扫了几眼,余光一瞥门口,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抬手就招呼,“哎,那什么仡轲回来啦。”

  吴邪:“……”

  张起灵:“……”

  理老:“……”

  理老转向门口,一看来人忙摆手慈爱的说道,“这位是小老儿的另一位女儿,仡芳,姐妹俩同时候出生的,是一对孪生。”仡芳身着苗族传统服饰,头饰上的银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响,如果说仡轲是属于古灵精怪的俏皮美人,那仡芳就是秀外慧中的端庄淑女,一个模子刻出了两种不同的韵味。仡芳欠身行礼,略微羞涩的低头,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俊俏挺拔的少年郎,款步走到理老身旁坐下。

  阿虎的大嗓门从楼下传来,适时的缓解了这份尴尬。仡芳一听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眼睛里刹那间盛满了星星,满眼期待的望向门口。阿虎身强力壮,一个人端着五六个菜从厨房送来,仡芳一下站起身,忙接过阿虎手里的菜汤,心疼的掏出手帕替阿虎抹汗。理老起身布菜,嘴下也心疼的叨叨,“怎得不叫帮厨来递个菜,你也不怕烫着自己。”

  阿虎看着五个人排队似的把自己手上的菜接过去,憨厚的笑出了声,偷偷拉过仡芳替自己擦汗的手,簒手心里轻轻拽着,“不累,别听理老瞎说,我再去端剩下的菜,你坐着别累了。”说完趁其他人不注意,一口亲上了仡芳娇羞的面庞,惹得她羞涩不已,臊得连锤了几下阿虎的胸口。阿虎摸着一点也不疼的胸口,跟偷了腥的猫儿一样笑嘻嘻地捡着便宜走了。

  众人:“……”

  一顿晚饭吃得不下舒心,毕竟是理老自家做的菜,充满了地道的民族风味。理老让阿虎带着姐妹俩先行离开,自己带着众人穿过高脚楼之间的回廊去后院下榻。

  张海客走到吴邪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说自己叫张海客,前两年刚从海外留学回来,在张起灵还没当上族长前就已经勾搭……联络上了,很尊敬族长,族长很帅很英勇类似一些鸡肋的话。吴邪听着好笑,也不介怀张起灵示意张海客前来岔开他的注意,安静地听着张海客继续吹他可亲可敬,英武不凡的族长。

  张起灵跟理老两人在后方慢慢的走着,理老离了人前对张起灵的态度更显恭敬,“巫师说,务必请您明天一早带上族长夫人一道过去,您信中所交代的病况他已经了解,但是得亲自确认一番。”

  张起灵蹙眉,心中满是忧虑,“严重吗?”

  理老缓缓摇了摇头,并未多做言语。

  翌日一早,张起灵就把吴邪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吴邪同志赖床毛病严重,窝在被子里哼哼唧唧怎么都不肯起床,缠着张起灵要亲亲要抱抱,上一秒明明答应的稳稳的,可一旦掀开被子就跟猫一样缩了回去,持续耍赖,一副被子在哪人就在哪的无赖模样。张起灵同志是一位外表冷酷内心孤僻的清冷美人,对外人可以永远不问不笑,可惜从他七岁那年被吴邪同志缠上开始,就从来对这位赖床大户没辙,不敢打不敢骂,吴邪翻身怕摔着他,手指露在被窝外面怕冻着他,不给亲亲抱抱怕他闹脾气伤着身体,如果说吴邪自小赖床毛病指数为一级的话,这么些年怕被张起灵千宠万宠的番了十番,还大有往上攀升的趋势。

  张起灵一大早端茶倒水,漱口洗脸穿衣全在床上伺候吴邪同志做好了,这位大佛似乎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张起灵同志无微不至的关怀,眼看掀开被窝就要有起床趋势,就在吴邪支起上半身的那一刹那,砰的一声,小无赖又摔回了床上,张开手委屈地看向张起灵,瘪着嘴道,“你为什么不抱我起来。”

  张起灵一手穿过吴邪咯吱窝,一手穿过他的膝窝,打横将吴邪抱了起来坐在椅子上,伸手揉乱了吴邪同志鸡窝似的脑袋,又像不解气,一口咬上了吴邪直挺的鼻尖,咬得吴邪哇哇乱叫,才温柔的用舌尖舔着不深的牙印,一转弯窜进了那两片薄嫩的唇瓣,攻城略地。

  早上的温馨时刻就在张海客的敲门声中被打断了。

  张海客一路痛心疾首地望向族长和吴邪的背影,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真是误国哉,误国哉。

  理老先行一步踏上吊脚楼敲开巫师的房门,得到应允后方才下楼,带着张起灵和吴邪上楼,张海客则被留在前厅专心品茶品点心。

  当吴邪踏入房门的一刹那,里面氤氲的清新香味便股股钻入心肺,十分提神醒脑。屋里一位长发束肩,头戴一顶五色长翎冠的短小身影渐渐转身。巫师脸上抹着色彩斑斓的汁液,身着红色祭司袍,见人进门也不让入座,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委婉一笑用沉稳的声音说道,“共生的命,有意思……”

  吴邪疑惑,还没询问出口,巫师便拉出凳子示意来人入座,理老转身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巫师有着小孩般的外貌,却是一副大人嗓音和思维,吴邪倒是见过此等相似之人,但是传闻这些人都活不长久,眼底看向巫师的目光不知怎的就多了一份感慨。巫师弯下身从木箱里掏出手枕,敲敲手枕示意吴邪把手放上来,不甚在意地说道,“天命如此,不必介怀。”

  “倒是你……”巫师放下诊脉的手,冲着吴邪说话眼睛却看向了张起灵,张起灵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巫师转头看向吴邪,随口问了他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得到答复后便嘱咐吴邪好好休息,让理老带着吴邪出门在前厅等着。

  张海客看到一头雾水跟他一起品茶品点心的吴邪,凑过去一脸好奇的问道,“巫师说什么了?”

  吴邪眨了眨眼,抬眸一笑,“多喝热水。”

  “……”

  “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族长呢?”张海客摇头晃脑,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没个正经。

  吴邪眼神一暗,轻声说巫师把他留下了,转头直愣愣地看向张海客。张海客被看得发毛,整个人坐直了身体,“怎,怎么?”

  “张起灵答应了苗寨什么要求,让人家给我看病?”

  张海客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促狭,“想知道吗?听墙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