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从书本的缝隙中飞速逝去，让人摸不到、捉不住。昏天黑地的第一轮总复习接近尾声，如今距离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最后一节晚自习上，松温行给英文报纸上的作文收尾，打上最后一句话的圆点后，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奋笔勤书的Beta。
今晚是平安夜。
高一高二的同学们早就给教室装饰上了花花绿绿的彩带，有的班级为了庆祝节日，甚至买了一棵假圣诞树，上面挂着红色的小袜子和闪着金光的小礼物，后面的黑板报上也被画上白胡子圣诞老人和他的红鼻头驯鹿。
高三则被教导主任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同学们搞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同学们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低年级的同学举办各种圣诞节的有关活动。虽然大家体会不到圣诞氛围，班委会拿班费，重金购入励志语录，镶着金边的红色横幅上书“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各种加粗的名人名言让人看了热血沸腾。
班主任郝书礼为了化解班里羡慕嫉妒恨的愤懑情绪，特地去超市买了一箱苹果放在讲台上，让大家自取，充当平安夜礼物平替。苹果饱满红润，跟一个个圆滚滚的小灯泡一样。
人手一个，苹果拿了就塞进嘴里，班主任买来的苹果汁水充盈，清甜得像是糖渍过一样，大家咔嚓咔嚓啃得带劲。
就连坐在松温行身后的莫川，都忍不住上讲台摸了一个回来，放在桌子前面。
松温行去讲台上凑热闹，在纸箱里挑了两个大的，下来的时候，顺手拨开上面的红色泡沫网格，放到戎峻的桌上。
Beta拧着眉头，正和面前的基因遗传计算大题决一死战。
见Omega给自己拿来水果，他捞过苹果，也不管洗没洗，一口咬下一大块，在腮帮子里嚼着，缓解做题的烦躁。
松温行从包里刚掏出抽纸，想要递给戎峻，让他擦擦再吃，可没想到对方三下五除二，转眼间就吃了三分之一个苹果。
他叹口气：“哥，你也不嫌脏。”
Beta左耳进右耳出，嚼着苹果，“嗯嗯啊啊”敷衍两声，末了还含糊反驳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看着对方油盐不进的样子，Omega揉揉太阳穴，无可奈何地将纸巾收回桌肚。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松温行在桌角垒好书本，挑了几本教辅收入书包，打算晚上回家后再复习一下错题。
正当他想要叫上身边的男生一起回家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冷清声音打断了他：“……松温行，圣诞节快乐。”
松温行偏头一看，莫川不知何时站立在他桌旁，双手还捏着一张素雅的圣诞节贺卡，递到他面前。
铁划银钩的钢笔字简短地写着圣诞祝福语，末尾还很正式地署着Alpha的名字，很符合对方一板一眼的气质。
松温行意外，他接下卡片，笑着客气道谢：“谢谢，圣诞节快乐！”
语毕，他便从桌肚里掏出一袋软糖，这是他前几天和戎峻去逛超市，随手拿的一袋糖，他将其送给Alpha：“……唔，我这里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只有这一袋糖了，明天我再补一份贺卡，希望你不要嫌弃。”
“没事，贺卡就不需要了，”莫川接下糖果，轻咳两声，简短道，“就这样吧，不打扰你了。”
“拜拜，明天见。”松温行笑笑，心里却不打算欠他人情。
莫川颔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写题。
戎峻早就注意到了两个人的情况，黑着一张脸，用力地啃苹果。他紧紧地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见两人始终保持着朋友的安全距离，才扭过头冷哼一声。
被莫川这么一打岔，松温行拍拍戎峻的手安抚他，脑子里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平安夜的前几天，他给戎峻送了只名牌钢笔，寓意他男朋友能够金榜题名，早日与他一同站在山巅。
可当他问戎峻有没有给他买礼物时，对方却支支吾吾道“到时候他就知道了”，所以至今，他都不知道Beta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
在桌下，松温行偷偷用膝盖碰碰男生的大腿：“哥，你今晚到底要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啊？现在能说了吗？”
“咳咳……呃，”被对方一撞，戎峻苹果差点没卡在喉咙里，他咳嗽两声，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眼神飘忽，“……不要，等下回去了再给你看。”
Beta如此藏着掖着的扭捏姿态，松温行还是第一次见。
松温行扯男生的衣角，凑他耳边小声商量道：“真的不能提前透露一点吗？”
“别乱扯，还在教室呢，”戎峻轻轻拍了一下Omega不安分的手，看着对方好奇的表情，挠挠头发，又道，“啧，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马上就要回家了，这么几分钟都等不了吗？”
“好吧。”松温行嘴上答应着，但心里却对戎峻准备的惊喜有了十分的期待。
***
收拾好书包，两人顺着人流出了校门，此刻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夜色浓郁，星辰忽明忽暗地眨着眼睛，天穹似乎是用深紫色颜料泼上去的；晶莹剔透的雪花纷至沓来，在路灯下飘飘摇摇，仿佛无数碎金粉尘；老街的入口处安置着一颗苍翠的松树，绕满五光十色的彩灯带，用以充当圣诞树，顶上镶着金灿灿的伯利恒之星，在夜空中熠熠生辉，周围全是围着圣诞树拍照的人，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起。
两个人走到老街附近的精品店，买了一叠圣诞节贺卡，准备明天分给两人的朋友们。
买完东西，他们站在街口，掏出手机，正想用小程序打车回家，松温行却发现街口不知何时开了一家眼生的店铺。
松温行指着那家店，道：“我怎么不记得这里开了这家店？”
戎峻闻言看过去，也摇摇头，道：“我也没有印象。”
两人耐不住好奇心，走近一看，这家店叫“Mystery”，店铺上的招牌散着微弱的光，行人一扫便有很可能忽视过去，但是走近一看，却发现店内装潢十分精致。
这是一家书店，门口垂着多彩水晶门帘，伴着冷风丁零当啷地摆动，清脆似风铃声，店里还挂着苍翠的绿萝，淡雅的无火香薰摆在柜台上，极富设计感的白色吊灯高高低低垂在天花板上，暖黄的光柔和温暖，檀木书柜典雅朴素，各式古典书籍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像是在城市里的童话角落。
两人对视一眼，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一同走进店内，氤氲着淡淡薰衣草香气的暖风迎面而来。
掀开门帘，水晶饰品相互碰撞的声响扰动了店主。一个戴着圆形黑框眼镜的女生从内间走出来，她穿着长袖黑色连衣裙，头发橘黄，微卷，散在额角。
她问：“你们是要买书吗？”
南风知我意
松温行向她点头，寒暄道：“你是新开的店吗？我们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女生慢吞吞地回答：“是的，我前几周才搬过来的，对这里还不太熟悉。”
松温行还想再问，但脚边忽然贴上一团暖暖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只小黑猫，它脖颈上围着酒红色的领带，蹭着自己的脚踝，在自己脚边打转。见Omega发觉了自己的存在，它蹲坐在他面前，轻柔地喵了一声，然后用如祖母绿一般的眼睛凝视着他。
松温行蹲下来，拿食指挠挠小猫的下巴，黑猫伸着懒腰，用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松温行的鞋尖。
女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戴维斯小姐很喜欢你。”
松温行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戴维斯小姐”指的是他正在逗弄的小黑猫。
女生扶扶圆框眼镜，随后将地上的黑猫抱进怀里，和对方对视片刻。她似乎从黑猫的眼神里读出什么，微微点头，一下一下地顺着对方的毛，随后转头对两人道：“唔，这样吧……今天你们除了可以买书以外，还可以帮你们免费占卜一次。”
这句话点燃了戎峻的兴趣，Beta好奇地问：“免费占卜？”
女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而是领着两人径直走向内间：“进来吧。”
松温行和戎峻牵着手，撩开轻纱似的帷幕，跟着对方进了书店后面的小房间。
与店外的敞亮不同，这个房间灯光稍暗，薰衣草的香味更加浓郁，铺着暗红丝绒桌布的圆桌上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晶，羽毛和风铃，朦胧而梦幻。
“正如你们所见的那样，我叫埃维莉娜，不仅是书店的老板，自己私下还是一名占卜师，专门为迷茫的人们做心理疏导和答疑解惑，这里就是我的工作室。今天你们好运，戴维斯小姐很喜欢你们，希望我为你们做一次灵魂上的探索，”坐在两人对面，埃维莉娜像是换了一个人，她神秘地勾了一下嘴角，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把玩着自己涂抹着粉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要知道，平常我给别人私下一对一占卜，可是要价不菲的……”
戎峻看不惯对方神神叨叨的样子，于是对松温行嘀咕道：“占卜师？和那种在街上戴个盲人墨镜，手上杵个拐杖，旁边飘着黄色旌旗，上书‘铁口直断’的街头神棍差不多吗？”
感觉自己马上沦为诈骗犯，瞬间低了一个档次的埃维莉娜：“……那是东方玄学，我研究的是西方神秘学！体系都不一样！”
“哦，都是算命的，就是换个了名字，我懂，”戎峻敷衍地甩手，又问道，“所以你有中文名字吗？”
女生深吸口气：“……有，我的中文名字叫叶薇娜。”
戎峻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要起一个鸟语名字？还给你的猫也取了这么个装/逼名字？”
叶薇娜：“……”
埃维莉娜，也就是叶薇娜女士被气得大口呼气，胸口起伏不断：“我乐意！不行吗？”
戎峻恍然大悟，嗤笑道：“哦，吃外国人身份流量是吧？”
叶薇娜双手攥拳，几乎是吼出来的：“……你非得这么扫兴吗？”
戎峻还想再问，松温行看不下去了，扯扯男生结实的小臂，才按下了Beta杠上开花的“暂停”按钮。
叶薇娜翻了个白眼：“行了，你们赶紧占卜完赶紧走！”
戎峻不屑地冷哼一声。
叶薇娜知道理会他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所以自动忽视了Beta。
她不知从哪里掏来一个水晶球，摩挲着光滑的表面，并让戎峻和松温行静心，她要和两个人建立能量链接。
叶薇娜闭着眼，冥想半晌，她的眼球在眼皮下不住地滚动。
忽然，她猛然睁开眼，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用锐利的视线看向Omega：“冒昧问一下，你的年龄是？”
松温行怔愣片刻，随后回答道：“十八岁，下个月过十九岁生日。”
叶薇娜额边的棕黄色卷发轻轻晃着，她嘴唇微动，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可是……”
松温行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时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他手指微曲，面上不动声色，反问道：“嗯，怎么了？我的年龄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可能是我弄错了吧。”叶薇娜对Omega摇摇头。
戎峻困惑地扫视着两人。
叶薇娜深吸一口气，从桌旁取了一套牌，随后问道，“我现在要抽牌来辅助占卜，请问你想了解什么呢？……记住，你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而且不能太具体。”
看来这占卜师还真的有两把刷子。
松温行沉吟片刻，慎重地问道：“我和我男朋友的未来会怎么样？”
叶薇娜洗着牌，抽了三张，看了一眼，简短道：“很好。”
松温行问：“是怎么样的好？”
叶薇娜沉默片刻，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但是我能告诉你，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
松温行如释重负：“行。”
两个人一来一往，像是打哑谜一样，把戎峻彻底搞糊涂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叶薇娜不情不愿地把视线投向一旁的Beta，问，“喂，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做梦？就是会梦到一些没有发生过，但是你却觉得它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占卜师这一段话像是绕口令，戎峻一愣，却很奇怪地能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
他这段时间的确天天都在做梦，梦的内容全都是有关他和松温行之间的事情，尽管很多事情在现实里发生过，但是梦里他所经历过的每一件事的走向却迥然不同。这些梦太过逼真，就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每次他从梦里醒来，都要区分一下梦境和现实的区别。
戎峻反问道：“那又怎么样？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叶薇娜无所谓地挥手：“……没什么特殊含义，你知道是好事的预兆就行。”
松温行本来在一旁听得眉头直蹙，听到这话，才松了一口气。
戎峻却没将其放在心上，觉得这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无所谓地抱着胸，想着谜语人就应该从地球上灭绝。
讲完占卜内容，叶薇娜便如川剧般变脸，赶客道：“行了，你们能了解的东西我全都告诉你们了，剩下的我自己也搞不懂，别问了。”
戎峻打断她：“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是其他的事情。”
叶薇娜撇嘴：“快问！”
戎峻看着她手里的水晶球，问：“这玩意真的有魔力吗？”
“你真想知道？”叶薇娜吊足了胃口，然后恶作剧地笑起来，“哈哈！水晶球是通电的，所以才会亮，根本没有什么魔法！”
她终于反将一军。
叶薇娜阴森地勾起嘴角，吐出中国人的金句：“两位来都来了，不如买本书回去吧？”
于是，在她的极力推荐下，两个人抱了一本厚厚的《答案之书》回家，美其名曰“相信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给出的答案”。
***
一到家，戎峻把松温行安置在沙发上，就转身走进卧室，还顺手关上客厅的灯。
“你到底准备了什么圣诞礼物？”这鬼鬼祟祟的行径愈发引起了松温行的好奇，在一片漆黑中，他想跟着Beta进去一探究竟，却被高大的男生卡在房门外。
戎峻用手臂支撑门框，用自己的身影遮住了室内的景象：“喂！你先别进来！”
松温行使劲踮脚，想要透过门缝去看男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什么东西啊？都这时候了还藏着掖着……”
戎峻被烦的不行，索性“嘭”的一声关上门，扯着Omega的手腕，把人按在沙发上，还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眼罩，框在松温行的脑门上：“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刚刚都等这么久了，现在在沙发上安静地坐两分钟都不行？”
眼前彻底看不见任何东西。
无法，松温行只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戎峻的下一步指令。
许久，门板嘎吱一声被推开，男生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像是隔了很远的距离。
“……现在可以把眼罩摘掉了。”
松温行摘下眼罩的瞬间，头顶的水晶吊灯亮起来，客厅大亮。他眯着眼睛，彻底看清了面前场景。
戎峻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套厚厚的玩偶服，把自己打扮成了小狮子的样子。
衣服做工精细，童趣可爱的黄棕色布料剪裁拼接在一起，看上去很好摸。小狮子的头套很大，暗金色的大眼睛无辜又清澈，金黄色鬃毛柔软滑顺，脸颊两侧的胡须随着身体笨拙的步伐，一摇一摆的，跟他当初画的小狮子简笔画别无二致，甚至还要更加精致。
Beta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艰难地伸出右手庞大的肉垫，松温行这才看清，男生的手心上还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戎峻举起左手，用爪子尖戳戳面前怔楞的Omega。
男生闷闷的声音从头套里传出来。
“喏，你要的礼物。说了会给你，就一定会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