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温行面前的人影没说话。
半晌，对方才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是因为我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松温行松了一口气，随后疑惑地眨眨眼睛：“你说什么？”
戎峻盯着Omega仿佛因为老师批评而哭过了的微红双眼，道：“……我知道了。”
松温行：“？”
你知道了什么你？
他怎么不知道这人知道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追问道：“你说清楚一点……唔——”
话还没说完，松温行就被男生紧紧地锁在了怀里。
他试图去推开戎峻结实的臂膀，但力量悬殊过大，他发现自己完全挣扎不开对方的控制。
无法，他只好任着Beta抱着自己一通乱蹭。
松温行无奈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久，戎峻才闷着声音道。
“总成绩出来了，你排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Beta的字句随着颤抖着的语调传递，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回荡，他一字一顿地道，“……是因为每天帮我补习才会下滑得这么严重的吗？”
松温行哭笑不得，反客为主，伸手抱住了戎峻精壮有力的腰身，轻轻地抚着男生硬朗的脊背：“不是的，我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考差了的，和你没有关系。”
戎峻握着Omega的肩，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望着Omega蕴着水光的眼睛，想要用另一只手去碰，但又停在半空，不敢去真正地触碰。
他最终将手缩了回去，迟疑道：“可是……你都哭过了……”
松温行吁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刚刚在办公室门口摔了一跤，脚踢到花坛了，很痛。不是因为考差了难过哭的，也不是被老师骂哭的。”
戎峻愣了一下，随后半信半疑道：“真的吗？这么巧？”
“真的，”松温行把自己的红了一块的膝盖给男生看，见对方还是皱着眉不信，便自觉转移了话题，“别说我了，既然成绩出来了，那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Omega身上的那股清爽酸甜的柠檬汽水味忽然间涌入鼻腔，戎峻这才意识到两个人靠得有多近，便像烫手山芋一般松开了Omega的肩，红着耳尖往后退了几步。
Beta觉得自己和Omega之间保持了安全的距离，才仰着下巴，倨傲道：“一般般吧，正常发挥。”
松温行没让他逃跑，反手握着男生的手腕，笑道：“那是考了多少分啊？”
戎峻挺着背，神采飞扬得像是开屏孔雀：“……四百五十多分，比上次高了三十分。”
松温行弯着好看的眼睛，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哥，你真厉害。”
戎峻不自在地撇过头去：“嗤，少来这套，你倒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哥，我真的没骗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大的进步，我真的很为你骄傲，”松温行捏了捏Beta的大拇指，旋即话锋一转，“但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对我感到愧疚才开始学习的……你要明白，你做的一切的事情都要为自己负责。”
而这段时间里，无论对方好好学习与否，他只要陪在对方身边，看着他的小狮子慢慢独立成长起来就好。松温行在心里悄悄补充道。
直视对方在黑暗里依旧清澈的眼睛，戎峻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应了一声“嗯”。
“……那你以后也不要再抽时间给我单独补课了，我自己回去找一下家教，”戎峻烦躁地揉揉自己的短发，又补充道，“你可别误会我是体谅你辛苦，我只是想找个更专业的老师而已。”
松温行愣了一下，随即闷笑起来：“是，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Beta冷哼，“反正下一次开学考我会考得更好的，等着瞧吧。”
看着戎峻像是一头争强好斗的小狮子一样斗志昂扬的状态，松温行轻轻地扬了一下嘴角，没有言语。
***
下午的散学典礼按时举办，家长们按照年级批次入校。
后边重分的人多，戎峻进步了五六十名，排在所谓的学习进步榜里，跟年级前二十的松温行、莫川等人一起被班主任钦点，要提前去参加彩排，熟悉一下最后的颁奖仪式的流程。
两人下午第一节自习下课，按照指定的时间，和班上的其他同学约好结伴同行，一齐穿过勤学林，来到了学校的大礼堂门前。
C市一中的礼堂位于操场的旁边，修建得气派宏大，约莫有三四层楼高，黑白线条简约大气，极富有设计感。门口矗立着伟人们的雕像，石碑下刻着对应的名人名言。一旁的升旗台上，庄严肃穆的旗帜随风飘扬。
两人刚进后台，就听到一群小乌鸦聚在一起嚼舌根。
“松温行这次可不是理科第一，他跌到第八还是第九来着的？”
“啊，这样吗？”
“哼，每天看他那趾高气昂的样子，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哭呢……”
全然不知当事人就在他们的身后的帷幕里听八卦。
松温行早就见过大风大浪，上辈子课题组里的勾心斗角他见得多了，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嘲讽可以付之一笑，当个笑话听听就过去了。
但年轻的戎峻可听不得这种话，暴脾气当场就上来了。Beta攥着拳头，要不是松温行拦着，早就上去把这些背后议论是非的垃圾人道毁灭。
最后，还是从后门跟着两人一起进来的莫川扫视一周这些人，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大部分人这次考得还没松温行好，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哭得比他还大声？”
被年级第一赤裸裸的嘲讽，那些七嘴八舌的同学面上无光，这才收了自己的议论，但还是用不友善的眼神打量着松温行。
Omega不痛不痒地朝他们笑笑，随后就被一旁的Beta扯到了身后。
戎峻瞪着那群装腔作势的同学，活生生把人吓跑了，在松温行面前俨然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自居。
等人全部散开，戎峻才面对站在一旁的莫川，冷笑一声：“呵，你终于说了句人话。”
莫川冷道：“彼此彼此。”
经过上次的乌龙事件，莫川也知道了松温行和戎峻之间的暧昧情况，并且对自己的偶像Omega选择这样一个脑袋看起来不太灵光的Beta当男朋友的举动感到十分不解。
他曾私底下问过松温行是不是被戎峻强迫的，甚至委婉提出自己可以忍辱负重，为松温行短暂抛弃独身主义者的坚守，当Omega的假男朋友帮他脱离校霸的魔爪。
听完莫川的猜测，松温行的评价是：一个两个的都是脑补大师，他什么时候能有这些人丰富的想象力，这样他做课题的时候就不缺ideas了。
彩排的老师姗姗来迟，赶在莫川和戎峻爆发世界大战之前，把两人分开了。
老师拿着个冒着红光的大喇叭，发号施令：“来，进步榜的同学排在我的左手边一排，单科奖的同学站中间，年级前二十的同学分成两排，其他奖项的同学在最后，大家都按照名单上的顺序排好，如果其中有重合的，就等领完上一个奖之后重新回到后台，记住自己前后的位置……”
后台很快井然有序，原本吵闹的声音也转变为窃窃私语。
由于上场的顺序问题，松温行和戎峻之间的队伍距离相隔很远，仿佛跨越山海。
但两人总能在彩排的间隙，不经意地捕捉到望向彼此的眼神。
等彩排结束，守在门口的高二家长也被放进了学校，很快，礼堂下面的座位就被填满了，家长和学生们嘈杂笑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随着衣着靓丽的主持人的登台，高二下学期的散学典礼便拉开帷幕，下方的观众也一齐安静下来。整个流程照例是校长讲话，年级组长发言，还有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演讲，穿插上一些零零散散的班级节目汇演，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一个环节才轮到颁奖典礼。
“在历经了一个学期的努力，大家用汗水和拼搏换取了自己骄傲的成就。现在，让我们有请年级前二十的同学上台领奖……”
随着主持人激情昂扬的台词，深红色的帷幕缓缓拉开。
聚光灯下，空气中有亮晶晶的细小浮尘飘动。
戎峻站在后台的角落里，出神地望着松温行挺拔的背影。
Omega身材清隽，脊背挺拔如竹，会聚的明亮光束投映在对方矜持的侧脸上，鼻影分明。面对底下如潮水般的家长，他从容不迫，嘴角挂着一抹自若的浅笑，就连发稍都仿佛晕着金光。
戎峻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高二第一天见到对方的样子。
和身处灰尘深处的自己截然相反，松温行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一枚星星，总是在他的眼睛里闪烁。
人的目光总是会本能地追逐发光的物体，他也不例外。
***
随着台下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高二下学期的散学典礼就此结束。
由于松温行的父母就坐在舞台下面，戎峻不敢和Omega过多接触，和对方说了句“有事”就打算匆匆回家。
松温行在后台整理东西的时候，听到Beta的话还一脸惊讶：“你妈妈不来开家长会的吗？”
“她很忙，没时间来学校，”戎峻躲闪着Omega的视线，“我家里的情况班主任都知道的，你别管这么多。”
语毕，Beta作势就要走，不敢去看松温行的表情。
“戎峻，你还忘了一件事。”
身后的声音让Beta停下脚步：“……什么事？”
“你先转过来，看着我说话。”
戎峻手上攥起拳，又瞬间松弛下去，等他转过身时，脸上早已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到底有什么事？”
出乎意料地，松温行没有追问他母亲的事情，反而笑着说：“哥，你还主动没对我说过再见呢。”
戎峻望着对方深茶色的眼睛，愣了一下。
松温行把玩着手里厚厚的奖状：“每次都是我先说再见，哥你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Beta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一段时间以来两人之间分离的场景，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反驳，他甚至连一个反例都举不出来。
他拉不下脸承认，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憋屈的字句：“……斤斤计较。”
“那你到底说不说？”松温行看着他，挡在Beta面前的必经之路上，大有一副你不说再见，我就不让你走的架势。
戎峻心里“操”了一句：“……再见！”
他别别扭扭地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去。
松温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挥手：“哥，再见。”
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踩在戎峻的心尖上。
他不敢多看。
等到戎峻出了校门，他才暗骂自己一句怂货。
回到了家，戎峻便开始着手找家教的事情。
既然说定了要找家教，不再麻烦松温行，那说到的事情就必须得做到，不然他这个酷哥的脸往哪里放？
戎峻在网上找了几家名声很大的教育机构，但里面的员工只会将自己的教学服务吹得天花乱坠，丝毫不提自家员工的教学资质和履历。他搜了一大圈，终归是没有搜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在通讯录里翻来覆去，最后视线定格在一个名字上，他的母亲萧曼文。
要说他认识的人里谁有相关的门路的话，也就只有她了。
望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戎峻犹豫了很久，才点开了自己和萧曼文对话框。他的手指在软键盘上游离许久，才一字一顿地把自己的请求打在屏幕上。
【诸邪退散】：我想找个家教。
对面隔了一会，才回复过来一个简洁明了的回应。
【萧曼文】：好。
对方甚至没有询问原因，就直接答应了。
简短，有力，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很符合她的性格。
戎峻沉默地盯着这个字。
直到手机自然熄屏，在屏幕里反射出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时，他才缓过神来，闭上眼嗤笑一声，将手机重重地扔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