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临渊【完结番外】>第80章 朱顶峰上

  青长时卖弄了一番,吸引完仇恨,立刻又恢复了一副大好青年的做派。

  南锦屏一言不发,似乎对旁边这个照夜姬颇为忌惮。

  照夜姬朝元浅月这边看过来,朝她微微屈膝,十分克制而从容地行了个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看上去彬彬有礼。

  “我叫照夜姬,”奇异而摄人的古怪语调直接在元浅月的识海中响起来,难辨雌雄,“久仰剑尊大名,今日得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如不嫌弃,剑尊阁下可以叫我照夜。”

  元浅月看着她,那雪白空茫的白瓷面具上没有任何五官,看不出她是个什么神情。

  青长时刚刚才与她提过这个人物,但她却没想到这个照夜姬竟然就是她们之前在落鳞城高楼亭台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瓷白面具。

  元浅月默念了一遍,继而客气地说道:“照夜姬?”

  姓照的氏族十分罕见。

  照夜姬点了点头,黑发从她的肩头流淌而下,美不胜收。元浅月矜持端庄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由衷地说道:“这名字挺好听的。”

  照夜姬的身体停顿在原地,好像一副被定格住的画,她像是无法承受某种痛苦似得,身躯宛若秋日里枝头的枯叶,在寒风中萧瑟,肩头微微颤抖。

  只是一剎那间,她又恢复正常,站稳了身体,歪了歪头,朝着元浅月的方向,声音再次轻缓温柔地响起来:“是我师傅给我取的。”

  “我以前很怕黑,师傅为我取了这名字,寓意长日照夜,希望我永远可以身处阳光之下,不必再受黑暗中孑然独行之苦。”

  元浅月想起自己的徒弟玉临渊,她亲眼见过玉临渊的记忆,知晓她对阳光的渴望,此时听到照夜姬这样说,不由得心中生出些许酸涩之情,轻轻一叹,说道:“看来你的师傅对你很好。”

  不像她,亲手把自己的徒弟推到魔神之位上,嘴上虽然发誓要保护她,如今在这紧要关头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让她自己去搏一条生路。

  照夜姬站在她的面前,空茫雪白的面具直直地朝着她,那古怪摄人的语气几乎能透出凝固成水的悲哀和绝望:“是的,我的师傅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傅。”

  青长时并不知道照夜姬同她说了什么,见元浅月似乎还要再同她说话,忙不迭用手肘捅了捅元浅月的胳膊,说道:“走吧!别让掌门师兄等得急了。”

  周遭一圈弟子们好奇地往这边张望,元浅月想起来自己还要入殿,这才忙不迭朝着照夜姬说道:“照夜姬,我尚有要务在身,就此别过。”

  说罢,她跟着青长时一起走向殿中,匆匆离去。

  照夜姬站在原地,慢慢地将脸转向南锦屏。

  四周的弟子们刚刚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凑成一圈,此刻元浅月和青长时走了,场面气氛忽然剑弩弓张,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这一圈弟子都发觉这两个人变得很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南锦屏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手肘抵在手背上,抬起手,两根手指搭在自己的腮边,食指轻敲自己的脸庞,俏丽的脸蛋上一双眼睛泛着宝石一样冰冷的光芒,掺杂着凌厉和轻蔑,微抬下巴,十分厌恶的冷笑起来:“刚走了一个小畜生,又来一个老怪物,姐姐身边可真是不缺妖魔鬼怪。”

  她的声音又轻又低,几乎只有照夜姬能听见。

  照夜姬看着她,声音直接通过识海传达,古怪又奇妙:“蛇行城还不够你玩的吗?”

  南锦屏微眯起眼,娇俏的脸蛋上浮现深深的惋惜,脉脉含情地说道:“诶呀呀,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这傀儡术几百年没被人看出过问题,怎么这几天一个二个上来都能看出我的身份呢?这可真叫人吃惊。”

  她略带好奇地放下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波流转,风情万种,使得这张俏丽清纯的脸蛋说不出的迷人,语气魅惑又娇柔,犹如情人间的呢喃低语:“同我说说看,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照夜姬冷冷地瞧着她,瓷白的面具上没有任何反应。她猛然抬起手,五指张开快若利爪,攥住空气里一股朝着她的颈脖以夺命之势切来的透明丝弦。

  要是再慢上一秒,她就会被这细如发丝的丝弦给切断脖颈。

  照夜姬的手掌被丝弦勒出白色的印记,丝弦切进血肉中。她的手被勒出一道红痕,照夜姬慢慢地歪着头,反手拽住了空气中的丝弦,没有丝毫恼怒,语气反而充满了酣畅淋漓的恶毒:“瞳断水,蛇行城不够你玩,那朱顶峰呢?”

  南锦屏的身形一滞,照夜姬拽住空气中的丝弦,轻笑起来,即使她没有五官,也几乎可以从这浸满了毒液的话语间,想象出她那充满了轻蔑和怜悯的表情:“呀,要是让剑尊知道,你杀了那么多人,你说,她会不会讨厌你?”

  “要是让她知道她救下来的人变成了个什么样的怪物,你说,她会不会后悔?”

  南锦屏退后了一步,脸色惨白,丝弦于空中无声地消弭,她瞳孔骤然紧缩,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会知道一千四百年前的旧事?

  明明焚寂宗早已被邢东乌炸毁,方圆百里无一幸免,朱顶峰的三千修士也早已被她尽数绞杀,她当年血洗朱顶峰的时候,怀着刻骨的恨意,甚至连襁褓里的婴儿都没有放过。

  灭掉朱顶峰之后,她甚至伪装了那朱顶峰迁徙离开的假象,就是为了让别人不会发现这是她下的手。

  这世上不该再有人知道这段事,也不该知道朱顶峰的存在。

  照夜姬不过是最近十来年才出现的蛟族座上宾,怎么会莫名其妙知道朱顶峰的事情?

  照夜姬歪着头,似乎发觉了操纵着南锦屏背后之人的恐惧和愤怒,她觉得分外有趣,畅快淋漓又万分恶毒地笑起来:“我是照夜姬啊。瞳断水,你以为你和邢东乌做的事是天衣无缝吗?纸包不住火,早晚都有东窗事发的时候。”

  时隔一千多年,再一次听到邢东乌的名字,南锦屏浑身一震,咬紧牙关,脸上出现深深的杀意,倘若在这里杀了照夜姬——

  如果杀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将这个秘密彻底掩埋?

  如果杀了她,是不是姐姐就可以永远不知道她犯下的罪过?

  她在姐姐心里永远是单纯的,善良的,无辜的,手上从未沾过任何鲜血——她甚至宁愿姐姐忘了她,也不要再想起她是什么样的怪物。

  南锦屏咬着嘴唇,雪白的牙齿嵌入唇瓣,切开血肉,却没有流出一滴血。照夜姬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歪着头,倨傲又散漫地挑衅她:“想杀了我?那可得你本尊出马,光一个傀儡,你未免也太看轻我了吧。”

  说罢,她又笑了一声:“其实我也想杀了你,但现在显然不到时候。”

  四周的弟子看出这阵势不对,明圣宫那边的年轻弟子们犹豫着走了过来,看得出来,他们对南锦屏都心怀钦慕,此时此刻见她们双方对峙,马上就担心照夜姬会对南锦屏不利。

  虽然不明白她们俩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剑弩弓张的气氛,但这几个年轻弟子还是鼓起勇气凑了过来。

  谢图章和黎昆钧走到了南锦屏的旁边,黎昆钧是明圣宫里道法出众的弟子之一,又是南锦屏的大师兄,平日里便对这个娇俏活泼的小师妹十分宠爱,心里怀有与她结为道侣的念头。

  此刻见到南锦屏平素里总是俏丽活泼的脸苍白如纸,像是死人一般眼神涣散,好似受了莫大的欺负,黎昆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过身朝着照夜姬皱着眉头,刚想义正言辞地为她讨个公道,却在看见照夜姬那张没有任何五官的瓷白面具时卡了壳。

  他满心准备为南锦屏出头,却在看见这张冰冷可怖面具时,情不自禁生出了胆怯和恐惧之意。

  ——世上有令人看一眼便魂飞魄散的怪物吗?

  以前他觉得没有,现在他亲眼见到了。

  谢图章走到南锦屏的身边,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南锦屏的肩膀,伸出手,手指快速地在南锦屏的唇瓣上抹了一下,那道血肉破绽却没有丝毫鲜血的伤口立刻愈合如初。

  南锦屏一脸虚弱地倚在谢图章怀里,我见犹怜,神态柔弱,黎昆钧转过身来,看见小师妹神色惨淡,竟然靠在谢图章怀里,一时间又嫉妒又不甘。

  ——自从去过蓬莱洲之后,南锦屏就格外亲近谢图章。

  明明之前在明圣宫里她更喜欢和黎昆钧形影不离,满心仰慕自己信赖可亲的大师兄,两人情投意合,就差捅破这层窗户纸。可这一趟回来之后,她却疏离了黎昆钧,反而看上了这个沉闷寡言的谢图章,两人同吃同行,甚至明圣宫中都有嘴碎的外门弟子在传,她们俩暗通曲款,已经住在了一块。

  他哪里知道,南锦屏之所以亲近谢图章,纯粹是因为她们俩都是被同一个人控制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