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个问题。乔鹤年做了这么多年生意, 都是实打实的经验,他不得不听听他的建议。
祁韵想了想:“那我先叫他管个小铺子看看。等过段时间,再给他相看个本地人当媳妇儿, 有媳妇儿有孩子,人就跑不了了。”
乔鹤年:“……”
这话倒是真理,以前乔老爷也这么教过乔鹤年。他原先虽然照做, 但并不甚理解为何有了老婆孩子就缚住了一个人的手脚。
现在他切身体会过,终于明白了。
这会儿要是谁拿住了祁韵,那就是拿住了他的命根子。
乔鹤年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倒知道怎么拿捏人了。”
祁韵:“乔少东家, 你可是拿捏人的行家里手,竟说别人会拿捏人。”
乔鹤年:“……”
他无话可说, 但一想起张雨山那张端正的脸,心里就不舒服,总觉得祁韵亲自跑到这犄角旮旯里来请这样一位年轻掌柜,像有别的心思。
他便问:“这个年轻掌柜, 是谁给你引荐的?”
祁韵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是郑子君,以乔鹤年的脑子,稍微一转,就能想到自己本是想挖郑子君过来的。
“一个朋友。”祁韵说。
乔鹤年:“祁老板,你这可就不敞亮了,你问我事情, 我都是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的。”
祁韵看了他一眼,挑眉:“且不说你有没有言无不尽,我问的也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问题呀。哪像你, 上来就刨根问底,我交什么朋友, 也要告诉你不成?”
乔鹤年撇嘴:“我的朋友你都见过。”
祁韵:“那是咱俩还在一块儿的时候。现在不一样了。”
乔鹤年:“……”
真是棘手,现在祁韵不像之前那样强硬地推开他,可是这样软绵绵的拒绝,更叫他觉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出劲儿来。
乔鹤年只能闭上嘴,心中悄悄地盘算该如何套话。
两个人并肩在逼仄狭长的小巷里走着,一线天光从头上泻下来,洒在小巷的青石板上,稍稍驱散了巷弄里的昏暗潮湿之气。
走着走着,乔鹤年忽然注意到,祁韵在踩那地上的一线天光。
他也许不是故意的,只是平日里这样孩子气习惯了,看见地上的一条光线,就专门沿着这条线走,两脚一步一步都踩在那日光上,像小时候玩的走石子游戏。
乔鹤年微微一笑。
罢了,不想这么多了,阿韵这样单纯,他不该再算计他 而且阿韵现在不傻了,算计也算计不来。
“对了,”祁韵忽而看了他一眼,“你打算做点什么新生意呢?”
乔鹤年瞥他:“你想入伙?”
祁韵:“只是问问。你不是说,一向不和别人合伙分成的嘛。”
乔鹤年:“听殿下的意思,要借着海运把沿海一线发展起来,我应该还是往海边跑。”
祁韵顿了顿,道:“你要是出去做生意,待在宜州的时间就少了罢。”
乔鹤年:“我就算不在宜州,也会把阿影他们留下来,你放心。”
不会让你有危险,也不会给你招惹其他男人的机会。
祁韵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好笑道:“乔少东家,你人都不在宜州,还要叫人盯着我,你待其他朋友也这样么?”
“当然不是。你以为我闲得慌么,谁都去盯。”乔鹤年背着手陪着他慢悠悠往前走,“我待你当然不一样,就算我自己克制,也克制不住。”
祁韵一愣。
乔鹤年的这张嘴里,很少能听到真话。
他好像天生就是个不爱吐露心声的人,对祁韵说的唯一一句真心的“我中意你”,还是在被父亲强压着写下和离书的时候。
而刚刚说的这句话……其实对祁韵来说又何尝不是呢?他待乔鹤年究竟是不同的,曾经汹涌的爱、愤怒的恨,现在只是被他压在了心底,并不曾真正放下。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作声。
小巷终于走完,他们出了巷口,祁韵的马车就停在这里。
“你先回去罢,我会叫人继续去抓乔柏年。”乔鹤年说完,叫了阿影,让他护送祁韵回去。
祁韵上了车,推开车窗,道:“你自己也小心些。”
乔鹤年:“他腿脚不便,出不了这片民居。我待会儿就出城了,今日有事。”
祁韵一愣:“快要中午了,你现在出城,那午饭吃什么?”
“我马车上备了干粮。”乔鹤年道,“吃了午饭再去,有些赶不及。”
祁韵:“……”
他反应过来,乔鹤年今日安排了出城,原本应该要提前用午饭的,只是听到阿影来报,赶到自己这边,便没能吃上饭。
祁韵撇撇嘴,说:“别总是吃那苦荞饼,又涩又难吃,你怎么也是个大富商,挣那么多钱,就不会备点儿好的?”
他起身在马车里翻找一番,找出了食盒,打开一看 李嫂今日备的是红薯枣泥蒸糕、白切牛肉,还有两样凉菜。
他便把食盒从窗户递出去:“我回去吃午饭,这个用不上了,给你。”
乔鹤年一愣,连忙接过来,刚想打开看,祁韵已经关上了车窗,吩咐车夫回去。
车夫调转车头,乔鹤年连忙跑到另一边车窗前:“阿韵,多谢,我待会儿会好好吃饭的,你也好好吃饭。”
祁韵瞟他一眼,点点头,就叫车夫上路。
马车滴溜溜往前走了,乔鹤年拎着食盒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才打开食盒。
有蒸糕、有肉、有凉菜,阿韵备的吃食,果然和家中下人备的大不相同。
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往城外去,而后自己把食盒里的东西一碟一碟拿出来,摆在方桌上,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
肉和菜的香味四散飘逸,诱人极了,乔鹤年几乎把每个碟子都吃得干干净净。
好久没有在路上吃过这样的饱饭了。
还是有媳妇儿的日子舒坦。
该怎么再次过上这样的幸福日子呢?
祁韵回到家中,下午便老老实实待着没再出去,只叫伙计跑了一趟,把张雨山带到城北的一家杂货铺去,带着自己的亲笔信,与乔鹤年在那儿的老掌柜交接。
这天晚上,林星儿忙完了来找他,告诉他痘苗已经种得差不多,再过几日,他们就能和乔鹤年分账了。
二人又商量了宣纸生意的事,祁韵把郑子君引荐张雨山之事也说了。
“他刚来宜州不久,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无,我暂且让他管着城北的杂货铺,以后再看。”祁韵说着,看了林星儿一眼,“虽然他年纪比你大,但你才是大管事,只管使唤他就是。”
林星儿:“郎君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可管不过来城北,有人当帮手也好。不过,他是外地人,在此没有跟脚,要是他卷钱跑了怎么办?”
他倒是和乔鹤年想的一模一样。
祁韵:“所以我才叫他先管着杂
货铺,这些小东西挣钱不多,占的货款也少,我每月把挣的银子收上来,不放在账上。”
林星儿点点头:“等再过阵子,给他讨个媳妇儿,在这里安家,就跑不了了。”
祁韵扑哧一笑:“咱俩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哦,对了,这个张雨山,倒是高大端正,相貌堂堂的,要找媳妇儿应当不难。”
“高大端正,相貌堂堂?”林星儿笑道,“郎君还专门看人家的长相了?”
祁韵:“好看的人,总会多看一眼嘛。”
他要是没有这爱看脸的毛病,当初也不会看中乔鹤年了。
林星儿:“郎君方才说,今日还碰上了乔少东家,那乔少东家看见此人,岂不是鼻子都气歪了,哈哈哈哈!”
祁韵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生气?我请个掌柜,又没碍他什么事。”
可是他回想一下,当时乔鹤年看见张雨山,脸色确实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林星儿笑道:“郎君,你和他一张床上睡了那么久,难道还没发现乔少东家有多霸道?我那天还同影侍卫说,他主子就像条护食的恶犬,自己就算吃不着这美味,也要把其他狗都赶走,不许别的狗垂涎。”
祁韵:“……”
林星儿看他脸色复杂,就收敛了一些:“抱歉,郎君,我不这么说他了。”
“你这话倒也没说错。”祁韵无奈地摇摇头,“别让他听见了,他可是个睚眦必报的狠人。”
林星儿捂着嘴偷笑起来。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祁韵才叫下人送林星儿出门。
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天色完全黑下来,最近又逢天花肆虐,禄丰街上萧条不少,酒楼饭馆和勾栏瓦舍一大半都关门歇业了。
这会儿走出去,街上冷冷清清的,街边也没几家开门的店铺,走在黑黢黢的街上着实有些吓人。
林星儿从铺子里出来,看了看外头的街道,正想叫个伙计打着灯笼送自己回家,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罢。”
林星儿回头,就看见阿影跟着自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那个白瓷小罐。
“这是上次那盒胭脂?我说怎么不见了。”林星儿道。
阿影见他还记得这事,笑了起来,连忙走近:“我去换了颜色,这个据说是卖得最好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揭开白瓷小罐的盖子,林星儿垂眼一看,这回是个温柔靓丽的水红色,很好看 可这个颜色他已经有了。
但看阿影如此诚恳,他也不好再次拒绝,只能收下:“多谢。”
他接过胭脂,闻了闻香味。
“星儿,我想起来,最近夜里不太平,你一个人……”祁韵匆匆出来,恰好看见林星儿和阿影站在一块儿,林星儿手里还拿着个胭脂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