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景点在一座薰衣草庄园,到了地方,工作人员就开始布置场地了。

  那位影后在化妆,傅浪生拿着摄影机,拍着遍地的薰衣草。

  旁边的经纪人一直偷偷地看着他,想着怎么上去搭话。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她见傅浪生在椅子上坐下来,向他走过去,脸上带着歉意,“傅先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还有两三分钟就好了。”

  傅浪生听到经纪人的话,虚伪地笑了笑,“没事。”

  “傅先生,你手指上的这条缎带可真好看,是装饰,还是有什么寓意呢?”经纪人开启尬聊模式。

  他给莫御止鼻血用的,能是什么装饰?至于寓意,来自莫御的浪漫?傅浪生低着眼皮看着,那虚伪地笑就带了几分真诚。只是,他可不想把这些分享给经纪人,漫不经心道:“系着玩的。”

  “可真好看。”经纪人盯着他的脸,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好看,“哪里买的?”

  还想get同款?傅浪生冷了冷眼,“定制的,市面上买不到。”

  “那傅先生一定有很多条吧?”傅浪生绑头发用了一条,手指上系了一条,看样子绝对不是两条。想get同款的经纪人,继续努力,“我可以出钱买。”

  “我看着很缺钱?”傅浪生似笑非笑。

  “不不不傅先生,绝无此意,只是我实在喜欢你这条缎带。”好不容易喜欢个人,有女朋友就算了,经纪人现在就是单纯的想get一个同款。

  傅浪生其实并不是有耐性的人,就像相亲,他能听完高先生的长篇大论,也只是出于礼貌。而现在,他和经纪人聊天,拒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偏偏有些人倒不是听不懂人话,而是听懂了也无视。他有些烦了,“抱歉,不卖。你打扰到我了。”

  经纪人彻底安静了。

  这会儿,影后终于化好妆出来,香水弥漫,脸上都是粉黛。她看着傅浪生,扫过他绑在脑后的低马尾,再扫过侧脸,视线向下,看到他敞开两颗扣子的金丝绒衬衫,最后落在他中指上系着的那条墨绿缎带。

  她第一眼见到傅浪生,就觉得这人穿着打扮很奇怪。当然,摄影也是艺术,艺术家通常不走寻常路。

  现在她再盯着傅浪生,太阳已经高升,淡淡金色洒在他身上,只是安静坐着,手里摆弄着摄影机,那点奇怪就消失不见了,就像他本该如此。

  傅浪生也在看她,细长的眼仿佛变成了摄影机,不管如何构图,拍摄出来,缺陷都很大,影响了美的延伸。很快,他对已经来到他面前的影后,不容置疑地说:“妆容改了,越淡越好。”

  这位影后其实也是刚拿了奖,才有了名气,以前拍摄的都是一些小杂志,合作的也是小摄影师。她虽然看过傅浪生资料,知道他有实力,但是这人二话不说就提出这个要求,而且语气仿佛是在命令一般,让她觉得很不舒服,立刻就皱紧了眉毛,“我这个妆化了将近半个小时,你要我化淡妆的理由呢。”

  傅浪生只是瞥了她一眼,那脸上的粉,眼睛上的眼线眼影,以及嘴唇的大红色口红,都让他提不起解释的欲望。但不解释,这位影后怕也不会轻易妥协,他想更快达成共识,“我们取的是自然景色,你的发型设计是清新可爱的羊毛卷,身上搭配的是波西米亚风格的白色碎花长裙,整体来说,和这些薰衣草很相称,拍出来的照片会很和谐。但现在,你脸上的妆过于浓厚,破坏了发型师和服装师给你建立起来的和谐。”

  影后听着很有道理,但眉头也没松开。她从出道就是以浓妆示人,这几乎成了标志,现在化淡妆,就等于要她转变一种风格。

  傅浪生也没再说话,而是拿着摄影机对准她,拍摄了两张照片,一张整体,一张脸部特写,领着她来到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那里,“你自己看。”

  照片上的女人一头羊毛卷长发,蓬松柔软,加上短短的空气刘海,显得很是俏皮可爱,身上穿着一条白色碎花长裙,下面搭配短靴,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随性自然。

  但仔细看她的脸,就像偷用了妈妈的化妆品,过于上挑的黑色眼线平白添了些凌厉霸道,大红的嘴唇也带了些诱惑,立刻从清新软萌的小女生变成了社会我姐。

  现在流行反差萌,只是摄影,讲究和谐。

  影后看着照片,确实除了妆容不合适以外,这傅浪生随手一拍,就比她以前用过的那些摄影师拍出来的照片顺眼,没那么死气沉沉,多了些灵性。光线构图,堪称完美。怪不得公司死活都要和舜华杂志社合作,醉翁之意不在酒,估计从最初打的就是傅浪生的注意。

  “姐,姐?”旁边的化妆师叫了几声。

  影后回神,看了眼傅浪生,转身走了,“化淡妆。”

  在场的人无不佩服傅浪生,瞧瞧,三言两句两张照片,就让这个超级难搞,走浓妆路线的影后乖乖听话了。

  影后化好了淡妆出来,心想,现在可以拍摄了吧!

  傅浪生却挥退了那些灯光师,“不用灯光。”

  这些灯光师和傅浪生合作过几次,傅浪生说不用灯光,那自然就不用灯光,立刻就收拾到一边去了。

  “为什么不用灯光?”先是要求化淡妆,现在又说不用灯光,影后很快想到了关于傅浪生的传闻,刁钻挑剔。都说她难搞,这个摄影师果然也好不到哪去。

  傅浪生怀疑这个影后脑子被枪打了,“你抬头看看。”

  “看什么?”影后抬头,刺眼的太阳让她眯了眯眼。

  傅浪生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看见太阳了吗?”

  当她瞎呢?影后莫名觉得这个笑让她毛骨悚然,“看见了。”

  “知道为什么不用灯光了吗?”在太阳底下,阳光正好,傅浪生嗤了一声,向前指了指,“过去站好,开始拍摄了。”

  影后感觉她又被命令了,不过也很敬业,听到开始拍摄了,就在傅浪生指定的位置站好了,熟练的摆着姿势和表情。

  “你就只会抿着嘴笑吗?牙齿露出来,眼神给我用上。”傅浪生看着摄影机里的女人,脸上平平淡淡,细眼却冷成冰。

  影后觉得她笑的脸都要僵了,竟然还嫌弃她笑的方式不对!拍照是好,但脾气也太难搞了!好吧,大牌摄影师嘛,忍!立刻咧着嘴露着牙,笑嘻嘻的。

  傅浪生拿着摄像机拍了一会儿,说:“我现在需要你走远一点。”

  是可忍,孰不可忍!影后终于炸毛了,气呼呼地咬着嘴唇,双手叉着腰,一脸不愤,“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我们要在十二点之前,拍完三套。”傅浪生挑挑眉,“你可以看看现在几点了。”

  “呵呵,我可以不拍。”影后双手环胸,学着他挑挑眉。

  她以为她在威胁谁?傅浪生少拍一个明星,又不会沦落到街头当个乞丐。他笑了笑,把摄影机放了下来,“那就结束。”

  “你……”真就这么散伙了,传出去对傅浪生倒没影响,他的摄影技术在那里放着,就算刁钻挑剔了点,娱乐圈的明星该找他拍照还是要找他拍照,而对她的影响就大了。她最近名声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这件事,肯定又要说她耍大牌。重要的是,公司也会批评她。最后她跺了跺脚,妥协道:“好吧,我走远点!”

  傅浪生偏红的唇划出一丝讥讽,语气平淡,“希望你接下来也能这么配合。”

  她能不配合吗?影后咬着牙走远了。

  三套拍完,已经十一点半了。

  傅浪生拿了盒饭,刚坐在椅子上,莫御打来了电话。

  “我在庄园门口。”莫御说。

  傅浪生就把盒饭放了回去,背着摄影包出去了。庄园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汽车,他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态度随意道:“去哪里吃饭?”

  莫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说话我就回去了。”傅浪生说着,就要打开车门。

  “站住。”莫御穿着一套黑色条纹的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和早上刚睡醒的凌乱完全不同,说话时满脸严肃和冰冷,“你没有要解释的?”

  傅浪生顺手把车窗摇下来一点,清风拂面,他说:“解释什么?”

  “你为什么在我洗漱时偷偷溜走?”莫御是来兴师问罪了,语气可谓是冷上加冷,“我需要一个解释。”

  一般人肯定会被他吓得哆嗦,傅浪生连神色都没变,漫不经心道:“时间不够。”

  “你完全可以通知他们,让时间延后一点。”莫御顿了顿,“我也可以,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

  傅浪生确实可以通知经纪人,告诉她临时有点事,把拍摄时间往后推一两个小时。他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莫御还不足以他把工作延后。莫御当然也可以通知经纪人,他没有留下来,等莫御这么做,其实也是一个道理。

  不管他们谁通知,都是把拍摄时间延后。

  但以目前的莫御,构不成工作延后的理由。

  他把玩着腕上的菩提手串,也看到手指上系着的墨绿缎带,轻飘飘地说了句,“你应该明白。别犯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听我亲口说出来,才得以确定。”

  他远远不及工作,在他们正式同居的第一天早上,莫御就知道。但正如傅浪生所说,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手指握紧了方向盘,他说:“你了解我的心思。你也知道,在你偷偷溜走时,我会生气,但你还是这么做了。而在这期间,连一个电话的解释都没有。你根本不关心,也不在乎,我的感受。”

  明明可以稀里糊涂的让这件事翻篇,莫御却要揪住不放。傅浪生知道,莫御这不是矫情,而是每个恋爱中的人都想得到的一些东西。他的太阳穴开始发疼,“莫御,你想要我关心你,在乎你,但你凭什么?凭我们现在的关系?它随时可以结束。还是凭我的那一点心动、心疼和不舍?它随时可以收回。”

  傅浪生的话像是打了他一个很响的巴掌,泼了一盆很冷的冰水。他果然是自找没趣!莫御的力气仿佛一空,手从方向盘上落了下来,发出一声轻笑,但脸上并没有浮上笑意。

  傅浪生听到他这声自嘲,掰开莫御紧握的拳头,就这么几秒钟功夫,手心已经泛白,印着半月形的痕迹。他似乎叹了声,低了低头,唇瓣就落在了莫御的手心,吻上那些半月形的痕迹,像在亲吻夜晚的月亮。

  他说:“想得到什么,最好的方式不是去追寻,月亮、玫瑰,世间万物、山山海海,你要让它们奔你而来。”

  莫御手心痒痒的,看着傅浪生的动作,眸子沉了沉,绷着脸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