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
李淮幼时经常听到这两个字,母妃对他从来都是夸奖,即使刚习字时落笔不如鬼画符、贪玩不想背诗,她也不曾训斥半句。
后来他渐渐长大,母妃的性子愈发沉稳,不似从前那般爱笑,便叮嘱他言行举止皆要小心谨慎,在其他人面前要装得愚笨,否则性命堪忧。
久而久之,除了母妃和雯兰,别人都说他愚不可及,都认为他是个草包。
母妃去世后,他太久没听到有人如此认真地夸赞他聪明了。
李淮勉强扯扯嘴角,垂眸掩下眼底的惆怅,抬手指了指那张纸,低声说:“后面还有许多。”
言时玉神色一顿,明白他心中不好受,便只是点到为止,继续讲纸上的问题。
李淮收起纷杂的思绪,认真听着。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他听出言时玉的嗓音有些哑,想开口叫小二上壶茶,心里又觉得别扭;犹豫再三,他只好佯装咳嗽,引起言时玉的注意。
言时玉抬眼看他:“嗓子不舒服?”
李淮点头,故意压低声音说:“太久没喝水,有点干。”
“上壶茶。”言时玉朝厨房吩咐道,冰冷淡漠的目光注视着厨房的帘子,看着端茶的小二从里面走出来,一直到茶壶稳稳地放到桌上,他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余光瞟了一眼小二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嘴角不着痕迹地浮起一丝冷笑。
小二惶恐地咽咽口水,躬身退下。
言时玉的眉眼又柔和下来,倒一杯茶放到李淮面前,又倒了一杯放在自己手边,“趁着等茶凉的功夫,我们歇会儿。”
“好。”李淮双手捧着茶杯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喝着,茶香中有淡淡的茉莉花味,入口清新,细品之下还有回甘。
白色的雾气从澄澈的茶水中缓缓升起,在他眼前筑起一道朦胧的屏障;透过这片朦胧,言时玉的浓眉黑眸淡了许多,恍若隐居在云雾中的仙人正悠然自得地饮茶,吞咽间人世已千年。
云雾越来越淡,仙人的轮廓逐渐清晰,李淮惊觉自己的眼力竟如此好,能看得清仙人脸上肌肤的纹理,甚至能感觉到呼吸……
他陡然回神,仙人已来到眼前。
“不是说嗓子干要喝水?这会儿茶都要凉了。”言时玉垂眸看了一眼尚有余温的茶水,幽深的目光在李淮唇上打转。
“……哦。”李淮呆呆地应了一声,顶着微红的脸往后撤了几寸,仰头将迅速将茶水喝完,握着空杯看向他,“你继续讲吧。”
天色渐暗,日头落下没多久,言时玉将纸上的问题都回答完了,顺便解答了李淮提出的新问题。
“我送你回……”
急促的脚步声掠过窗外,言时玉警惕地侧身看向门口,抬起手臂将李淮护在身后。
一袭黑衣快步进来,那人走到离二人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青林。
李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那日在言府看到的人就是他,可这身形似乎比平日里单薄一些。
瞧见他眼中的诧异,言时玉解释道:“青林懂些伪装的功夫。”
原来如此,李淮轻轻点头。
言时玉:“说吧。”
“大人,方才赵岐派人递消息进宫,说他的儿子被杀了,尸体在离他宅子不足百步的地方,发现时已经冻僵了。赵岐悲痛万分,一口咬定此事与您有关,还说下一个遭您毒手的就是他自己,请陛下为他做主。”青林沉声道。
赵岐把独子看得极重,年初摔断腿都急得不得了,这下直接死了,只怕……
李淮与言时玉的目光交汇一瞬,从对方眼中看一样的情绪——怀疑。
“他儿子这种东西还值得我出手?这老东西定是老糊涂了,无论什么脏水都想泼到我身上。”言时玉不屑道,眼底满是冰霜。
李淮沉吟片刻,拿起桌上那张纸折起来,一边收入衣袖一边说:“等会儿我假装匆匆出宫去赵府看看赵岐,你就假装闻风而来。不过你要来得晚一点,先让我多演一会儿。”
他说话时眸光流转,面上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神色,宛如一只聪慧的狐狸,狐狸眼眨几下就能蛊惑人心。
言时玉轻笑:“好,你先去。”
此处离赵府比皇宫近一些,李淮吩咐车夫走慢点儿,以免赵岐起疑。
估摸着时间差多了,李淮让车夫加快速度,停在赵府门前时,车轮和车身上站了些雪,仿佛真是在积雪中疾驰而来。
他跌跌撞撞下了车,神色惶恐地快步走进院子;脸色苍白的赵岐颤巍巍地迎上来,险些与他撞在一起。
“陛下……”赵岐一开口便泣不成声,泪水从浑浊的眼中涌出来,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在下人的搀扶下勉强站住,带着他来到尸体面前。
“老臣唯一的儿子……老臣……”
“赵大人……节哀,朕看看。你们几个扶好赵大人。”李淮强装镇定安慰地拍拍赵岐的手背,壮着胆子去看尸体。
白布一掀,他倒吸一口凉气。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东北很冷,东北的宝要注意保暖哦!其他地方的宝也要照顾好自己!大家一起健健康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