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颂年,听我说,”奚佑把他从自己腿上扒拉起来,捧住他的脸,“你还会见到我的,我保证,我保证,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奚颂年狼狈地偏过头,拿手背抹掉眼泪。

  “你知道吗,颂年,我也有一个大哥,”奚佑忽然笑了下,“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我不明白他对我的疼爱。”

  “现在我懂了,你是我的宝贝弟弟,世界上最珍贵、最重要的人,我恨不得能把所有路都为你铺好,让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辈子衣食无忧。后来我发现,或许这些你都不需要,你需要的是家人,是我在你身边………可就连这点,我都要做不到了。”

  “如果知道你很平安,”奚颂年一把握住他的手背,“那么我会努力生活的,哥,我不会让你担心。有很多人只有在节日的时候才能见到哥哥,有很多人因为几个臭钱就会和弟弟反目成仇………过去两年我们生活在一起,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无论我有多胡闹,多不懂事,你从没有怪过我。”

  “现在你要走了,我很想和以前一样自私,让你不要分心,只好好做我的大哥,但你有自己的事情,对吗?我想支持你,就像你曾经支持我,就像你曾经站在我的身后,现在也换我………站在你的身后。”

  这一番言语发自肺腑,奚佑愣了好半天,都不敢相信这是颂年能说出来的话。

  半晌,他摇摇头,捏住奚颂年的鼻尖,声音似有哽咽:“我们颂年,长大了。”

  ……

  ……

  奚佑带奚颂年去了一个色彩明亮的房间,看着他睡着后,他回到走廊,沉沉叹了口气。

  当年卢修无数次看着菲格涅尔离开和受伤,奚天临在沉睡地苦苦等待弟弟的消息,是否也和他现在一样难受。

  汉娜:“您给了他一个‘天赋’。”

  “啊,”奚佑说,“是,霍顿以后可能还是要面向超凡者吧,他一个普通人,留在这里没什么用———我准备也赐予怀之一个。”

  他开始能够轻松驾驭菲格涅尔的力量,这也意味着,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来到林怀之床边。

  这人睡熟着,似乎很累了,也对,任谁刚刚经历过一场地狱般的折磨,都不会没事人似的不在意。

  奚佑记得那些射在他身上的子弹。

  一颗接着一颗,一捧血花接着一捧血花。

  他没办法去怪俞凌,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汉娜:“这是伽莱的错。”

  “或许吧,”奚佑说,“但如果菲格涅尔一开始就不存在,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那么林怀之也不会存在。”汉娜坚持道。

  奚佑无奈一笑,想替林怀之披一件衣服。

  这人蜷缩在一把躺椅之上,衣衫单薄,眉头紧锁,那张和林凌有八九分相似的面孔让奚佑感到恍惚———他把林凌,或者说,他把洛希尔从战场上捡回来,赐予他永生,让他学习神史与魔法,到头来,却只是让他遭罪的。

  就像林怀之一样。

  人们说,如果一直念道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会从梦里醒来。

  在奚佑愣神的功夫,林怀之突然睁开眼,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阿佑,你回来了。”

  他没问奚佑是什么人,也没有霍顿是什么地方,也没问自己以后要怎么办。

  他的双眼是那样平静,似乎不管发生什么、奚佑想做什么,他都可以毫无保留的接受。

  坦白讲。

  在四个学生里,林怀之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他不像埃德蒙出现的那样早,不像俞凌占有欲那样强,也不像奚颂年那样会撒娇。

  他似乎只是最后一个梦境的“附属品”,可奚佑知道,他全然依赖着自己,因为他不是“林三公子”,他没有任何记忆,在他“短暂”的生命中,他认识的活人用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奚佑、奚颂年、管家、阿山、曹司令、俞凌、埃德蒙…………还有南大街卖桂花糕的老头和卖糖水的姑娘。

  他的确是个附属品。

  而当他所附属的那个人即将离开时,他连挽留都不敢挽留。

  奚佑拖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怀之,你想听我解释吗?”

  林怀之摇摇头。

  奚佑沉默。

  林怀之:“我应该做些什么?”

  奚佑一愣:“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只想你高兴。或者能想起从前,找回自己的人生。”

  “找不回来,”林怀之眼神一黯,“找不回来了,之前都是骗你的,我没有想起以前的事,连一点点片段都没有。”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林怀之像一株无依无靠的野草,拼命想要挨着他,却又不敢缠得太紧。

  奚佑拉过他的手:“如果我说,这所学校是我的心血,我很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管理它,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会。”林怀之想,那样也算有个寄托了,不会高兴太多,但就算奚佑能留下来,他身边的位置也一定是被亲生弟弟霸占的,又那轮得到他靠近。

  管理学校么………至少,这是和阿佑有关的工作。

  他好好做这份工作,就像终于在某处池塘扎根的浮萍。

  林怀之,要知足。

  奚佑心里一疼,忍不住别过脸,藏住眼角的水光。

  内敛的人总是更惹人怜惜的,刚刚面对俞凌和颂年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到这样酸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