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以后,管家小跑出来迎接,林怀之有点发烧,叫不醒,奚颂年自告奋勇把他背了进去,往客房的床上一扔,心想:壮得跟头牛似的,还发烧,该不会是故意装可怜,想让大哥收留他………

  奚佑跟在后面进来,帮他脱去外衣鞋袜,又仔细盖好被子。

  “哎,当年我和阿山路遇劫匪,怀之救了我们,后来我受了惊,生了一场重病,也是怀之在旁照顾………那时我们还不像现在这样相熟。”

  奚颂年:“唔……是你来上京之前?”

  “是,”奚佑露出一个笑,“自那以后,我一门心思都在寻你,很久没与怀之联系。”

  奚颂年舒坦了。

  他太久没得到过任何人的关心,偶尔得到一次,就怎么也不想放手,不想和任何人共享。

  这时,阁楼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奚颂年走出去看,发现两个大汉正抬着一张木板床,晃晃悠悠地往楼下走。

  “哥?你要把奚武城送走?”

  “嗯,”奚佑摸了摸弟弟的头,“你别管,走,换身衣服,咱们吃饭去。”

  奚颂年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下午,从茴香楼吃饭回来,管家说林小爷还没醒,奚佑闲来无事,一个人坐在书房,又想起先前那张奇怪纸片。

  “结局……什么结局………”

  他喃喃自语,盯着纸片看了半天,然后点燃一支火烛,把纸片凑上去。

  火舌吞没字迹,没过多久,就只剩下一小团黑灰,正当时,阿山敲响了书房的门:“大少!您让我问的事,我问清楚了……”

  “进来吧。”奚佑姿势没变,一只手撑住脑袋。

  “江南林司令的小儿子名叫林凌,字怀之,应当……应当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位林怀之。”阿山说。

  怀之就是“林凌”。

  疼爱的弟弟,交好的朋友,什么叫不要改变他们的结局,否则“梦境”就会一直循环?梦境,什么是梦境?奚佑莫名感到烦躁,微微坐直了一些:“……另一件事呢。”

  “也问清楚了。那群山匪势力不小,上京人手不够,现在只能等。他们已经派人给旗州的曹司令送了信,可曹司令那边也在忙着打仗,不知道多久才能过来………”

  奚佑摁了摁额角,头疼道:“我听说世家都在计划着先把儿女送出去,替我联系秦先生,不管怎么样,先把颂年送走吧,到时候要是等不来曹司令,还不知道———”

  他话没说完,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我不走。”

  是颂年。

  他似乎午睡刚醒,一侧脸还带着几道红痕,直直盯着书房里的两人:“我不走。”

  “颂年……”奚佑站起来,“留在上京,不安全。”

  “你也在这里。”

  “别的当家人没走,我哪里能走。”

  “那我也不走,别的地方没有上京这样好玩,酒不好喝,饭不好吃,也没有唱戏的地方。”

  他明明是不想离开奚佑,可羞于开口,偏要胡言乱语,说些不着调的话。

  假如山匪破城,无非就是两种结局。

  一,他不走,奚佑也不走,两个人一起死。

  二,他走了,奚佑没走,只有他自己活着,然后失去唯一也是最后一个曾经关心过他的家人。

  “总之,我不走。”他又恨恨重复了一遍,掉头上楼去了。

  奚佑愣了好半天:“…………他还出去喝酒。”

  阿山:“二少爷肯定是不想和您分开,要不,我把他叫下来?”

  奚佑摇摇头:“让他冷静一会吧,你先……”

  说到一半,他再次看向书房门口:“怀之,你醒了。”

  林怀之拄着墙,约莫是还记得奚佑不让自己叫他大少,于是拘谨道:“……阿佑。”

  奚佑扶他坐下,笑道:“你以前也这么叫我。”

  林怀之肩膀微微一沉,似乎松了口气。

  奚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怀之摇摇头,刚想说话,奚颂年去而复返,阴恻恻道:“哥,我有话和你说。”

  他不怎么擅长袒露心迹,本来准备在房间里好好措辞,好好酝酿,晚饭之后请大哥出去散步,那时再和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没想到,他刚酝酿了几分钟,就听到某个讨厌的家伙竟然醒了,还出现在大哥书房里。当时奚颂年什么想法都没有,就是不想让林怀之和奚佑有任何交谈,急匆匆冲下来,腹稿却只打了几句。

  眼见着阿山和林怀之主动告辞,大哥把他放进门,管家端上热茶………

  谈话的气氛已经有了。

  可是,可是———

  可是他实在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脸色乍青乍红,恨不得让大哥爬进他脑子里自己看。

  奚佑:“颂年?”

  奚颂年艰难地扯出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