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走上前,往奚佑肩头搭了件外套:“起风了,您注意着些。”

  奚佑:“早餐给他带着路上吃吧,车备好了吗?书和本子………哎,你说,颂年这真是突然转性了?”

  突然跟他亲近,还学会撒娇。

  “您这话说的,二少爷不和您亲近,那和谁亲近;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从前那是有误会………”管家扶着他往楼下走,梨花瓣打着转从窗口飘进来,雪似的,落在奚佑肩头,留下一缕幽微的花香。

  奚佑拂掉梨花瓣,没接话。

  从前有误会,可昨天又没发生什么,这误会怎么就莫名其妙解决了?

  “诶,”管家把他送上车,突然一拍脑袋,“差点忘和您讲,昨天颂年问起您的身体,我没叫那医生说实话,只说是体虚,多养养就能养好。”

  奚佑点点头:“就这么说,挺好的。”

  管家欲言又止。

  奚佑捂嘴咳嗽连声,道:“怎么了?”

  管家:“万一哪天被颂年发现……”

  奚佑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换上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真到了那一天,我也差不多该死了;颂年若要恨我,那就恨吧……”

  “哎哟,您快,您……”管家虚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看我这嘴,净提不该提的,您千万别说丧气话,颂年还等着您给他办婚礼呢。”

  奚佑微微一笑,侧头往宅子里看———他那玉树临风的小弟终于拾掇好了自己,悠哉悠哉地晃出门,顺着楼梯的扶手往下滑,滑到最后一级台阶,长腿往地上一支,嘴中跟着吹了声口哨。

  “大哥,”奚颂年走到车前,弯腰敲了敲车窗,“你也送我去学堂?”

  奚佑点了点旁边的位置:“上车。”

  奚颂年咧嘴笑,打开车门,满身沾惹着早春的寒凉,手里却握着个热东西。

  “给,暖手的。”他把手炉塞给奚佑。

  奚佑心情略微好了一点,弟弟的亲近确实比什么都好使。

  早上八点整,两人准时抵达鹿鸣中学,副校长和教法文的陆老师一块在办公室等着他们,准备聊聊上半年学习安排。

  沙发很软。

  奚颂年一只手拄着脸,百无聊赖地听另外三人讲话。

  “可以,嗯………我想让颂年来学校,接触一下同龄人,所以拜托陆老师了……出国?对,准备八九月份送他出去………”

  “那时间还挺紧张。”陆老师推了推眼镜。

  “没事,他没别的事,夜以继日的学,半年总能学成………颂年?”奚佑扯了弟弟一把,这一把的力道,还比不上奚宅门口那只整天扒拉人裤腿的小黑猫。

  奚颂年坐直身体,连连点头:“嗯嗯,大哥说得对。”

  奚佑:“……”

  鸣鹿中学第一堂课八点半开始,这会儿还有十分钟,奚佑看了眼手表,准备告辞离开。

  临别前,奚颂年突然又拽住他,说自己忘带手表了。

  奚佑想了想:“我一会儿直接去铺子里,没时间回家………中午让阿山来给你送吧。”

  “那算了,”奚颂年耸耸肩,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倒退着走,“上课去了,大哥再见。”

  “认真上课。”

  “嗯。”

  “别顶撞老师。”

  “好。”

  “……过来。”奚佑叹了口气。

  奚颂年于是往回折返,嘴角藏着坏笑。

  奚佑装作没看见,把自己的腕表摘下来,扔到弟弟怀里:“这次好了,去吧。”

  奚颂年也不知道自己在抽什么疯,就好像大哥的表比其他手表值钱似的——冰冷的金属表落在掌心,他低下头,先是感觉到一阵计谋得逞的满足,紧接着又立刻皱眉,暗嘲自己有病。

  他忽然间意识到,这位天上掉下来的大哥真的很迁就他,事无巨细,包容理解,连他一时兴起的撒娇胡闹,都会认真回应。

  我以前在干什么呢?

  奚颂年握着表,慢慢走向教学楼,边走,边神游天外……

  突然,一个高壮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明明隔着两个手掌的距离,却偏要拐个弯,狠狠撞他一下。

  奚颂年捂着肩膀,撩起眼皮,看清来人后,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又是你。”

  奚玉凉:“你还敢出现在鹿鸣,学什么?德文?法文………就你那德性,能学会吗?最近大爷心情好,不想揍人,不然他妈的揍不死你!”

  奚颂年思考了两秒钟。

  奚玉凉是他表哥,两人有过节,而且过节还不小。

  每次见面,两人必要干架,奚颂年已经很高了,奚玉凉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骨架子也宽,拳头砸在身上疼得很,可奚颂年不怕啊,他不要命,只要奚玉凉不停手,他就豁出命似的陪他打,打到最后,往往是奚玉凉受不了了,还要死要面子放几句狠话,才灰溜溜夹着尾巴逃开。

  可奚颂年从不觉得自己“赢”过。

  人家受了伤,可以回家哭鼻子,找爹妈撑腰;隔天再带着兄弟姐妹过来围堵,十个揍他一个,美其名曰给“凉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