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年。”
颂年颂年。
叫的这么亲密。
奚颂年拧着眉转身,开口却是:“……哥。”
奚佑愣了两秒,似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你叫谁?”
奚颂年额角抽搐,学着管家的动作把他扶起来,然后又给人倒了一杯热水。
他从没照顾过人,也没怎么生过这种病,不知道体虚的人刚睡醒都没甚力气,这不,病人还没拿住瓷杯呢,他自己倒先松了手———幸好幸好,又及时托住了。
几滴热水飞溅而出,奚佑捂住手背,忍着没吭声。
奚颂年察觉到了,去旁边的凉水盆里拧了两个帕子,一个用来替换额头的那个,一个用来擦手。
奚佑半阖着眼,打量着这突然乖巧起来的弟弟。
半晌,他咳嗽两声:“原本说好了订婚,怎么又不去了?”
奚颂年不回答。
奚佑:“说吧,我难道还骂过你不成?”
奚颂年嘴闭得更紧了。
他从小只挨过打,挨过骂,挨过冤枉,挨过下三滥的家法………从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之前他缩在自己的蚌壳里,只和奚佑发生过寥寥几次的“交谈”,今日像是第五次或者第六次,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依旧不适应,依旧不习惯,可下意识地,又想再多听这大哥说上几句。
———他想得倒美,奚佑却不能让他如愿。
今天他打定主意要撬开弟弟的嘴,得不到回答,就变着花样反复问。
奚颂年觉得自己傻了,其实只要躲出去就好,可他没躲,不仅没躲,最后被问得受不了,还说出了真话。
“原本是说好要订婚。”
奚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示意他继续。
奚颂年盯着他手背上被烫出的红痕,倏地起身,又去折腾那几条可怜的帕子:“……可没人告诉我,那什么‘程家小姐’原来是个私生女,她想继续去西洋深造,不想代替程小姐嫁人。”
奚佑一愣:“这你是从哪听到的?”
“戏楼,唱戏的时候听到的。”奚颂年偏头看了他一眼,眼尾的红痕一直染到鬓角。
戏楼。
奚佑皱起眉。
那地方的消息不能全当真,但也不能全作假。他从没听说过程家还有什么私生女,和程夫人商谈时,她满口都是“留学归来的小女儿”。
“……颂年。”
“你不了解上京,不了解世家,”奚颂年扔掉帕子,过了片刻又重新捞起来,继续拧,“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你才回国两年,没被绊住,现在走,谁都留不下你,以后想走都走不了。”
他走回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奚佑:“赶紧走,别淌这浑水。”
说完,他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擦了擦手,准备开门叫管家进来。
奚佑说:“可我已经被留下了。”
奚颂年脚步一顿:“你在说什么,你……”
“你知道,”奚佑闭上眼,“颂年,你知道的。”
奚颂年沉默良久:“你没有对不起我。”
“嗯。”
“所以你不用做这些……”
“不。”
“…………”
奚颂年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的药罐子大哥又开始咳嗽了。
于是,他只好阴沉着脸走回床边,一边帮人拍背,一边给人倒水。
“咳咳,咳咳咳……”奚佑拽着那一片滑溜溜的戏服,生怕他又跑了,“程家小姐现在在哪?程夫人说找不到她………”
“不知道,”奚颂年敷衍,“哥,少说点话,医生嘱咐要静养。”
奚佑:“………”
他固执地盯着弟弟看。
“………”好半天,奚颂年别开脸,不情不愿道,“我把上个月赚的钱都给她,让她坐船留学去了。”
奚佑眼前一黑:“你就不怕她是骗你的?这什么私生子私生女,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好歹先和程家那边对上线……”
“对上了,她就走不了了,”奚颂年垂下眼,“走得了,也逃不掉。”
奚佑微微一怔。
奚二少怕是锯嘴葫芦成精,说两句真心话就要累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