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姆说的话颠三倒四,透过狭窄的门缝,奚佑观察着俞鹤的表情。

  他似乎很纠结,脸色乍青乍白,理智在他告诉他不要相信朗姆,然而情感上,他已经做出了最终决定。

  他走到骆邵炎面前——或者说,骆邵炎变成的人鱼面前。

  此时此刻,这个可怜的青年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它低垂着头,猩红的长舌在唇边扫荡,喉咙里含糊地发出一些音节。

  “它在说什么?”有人问。

  俞鹤微微向前倾身——

  西里尔紧张地站起来,俞鹤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先不要动。

  三十秒后,他退回西里尔身边,胸口剧烈起伏。

  “我被召唤到她的巢穴,让她从沉睡中解脱……”

  “什么?!”西里尔惊恐地看着他。

  “它一直在重复这句话,”俞鹤闭上眼,“爵士,现在……我相信您了。我和我的学生们曾经坚信的一切都是错误的。请您告诉我们,应该怎样做。”

  朗姆爵士摇摇头,没有因为俞鹤的示弱而感到满足:“很抱歉,孩子们,没有任何办法,她的命令不可违抗,我们将驶向神葬之地,见证她的复活。”

  “……她要如何复活?我的意思是,有什么条件?”西里尔问,“难道只要载着500多个活人过去传递一点‘人气’,就能复活远古邪神了吗?”

  朗姆没有说话,俞鹤也没有。

  好半天,朗姆倏地睁开双眼,踉跄着跑出去,再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本书。

  “这是我母亲的书,她和我一样,一辈子都在研究‘种母’……我并不愿意看她留下的笔记,因为……某些理念不同,”朗姆叹了口气,慢慢翻开泛黄的书页,“但不得不承认,我对‘种母’的了解,远远比不上她。”

  西里尔搓了搓手:“……您母亲有记载过复活邪神的方法?”

  “……大概吧,”朗姆也不太确定,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直到看见某一段文字后松开一瞬,然后又皱得更紧了,“祭品,祭品……‘神不食人,而食本源’。”

  “这是什么意思?”西里尔没有明白。

  朗姆沉默了。

  西里尔于是看向另一个人:“俞老师,这……”

  “……意思就是我们都已经‘死’了。”俞鹤闭了闭眼。

  他撸起衣袖,指着手臂内侧凸起蠕动的黑色青筋:“在我们受到污染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人类,我们承载了她的力量本源,我们是她复活的祭品,作为她的‘子嗣’,我们将献身大海,来换取神的回归。”

  俞鹤的声音很轻,但所有忙碌着、整理资料的宾客和船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抬起头,怔怔看着他们。

  良久,西里尔开口,声音艰涩:“或许……我们该开始改口——”

  俞鹤和朗姆同时看过去。

  西里尔说:“——我们应该用‘祂’来称呼她。”

  死一般的寂静。

  奚佑关上卧室的门,轻手轻脚地回到俞凌跟前。

  青年还在睡着。

  他对外界的黑暗风暴一无所知,奚佑猜测他梦到了现实中的“骆邵炎”。

  奚佑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神葬地”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是旅途的终点;藏在俞凌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会不会是……

  ……

  五天后。

  人鱼的毒素似乎危险性不高,俞凌醒来之后恢复的很快,今天已经能够自由走动了。

  骆邵炎的尸体被保存在冷柜里,俞凌想去看他,但俞鹤不允许———不管生前是多好的朋友,现在,他们一个是被污染的信徒,一个是即将葬身大海的人类。

  俞凌没有反抗哥哥。

  朋友的死让他彻底封闭了自己,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和任何人接触,每天躲在观景舱里,盯着蔚蓝的海面发呆。

  那是一个宝石型的玻璃舱,通过360度旋转的摇臂,支撑在离海面150米的高空。正常情况下,游客们可以凭船票免费体验观景舱美景………这原本是利维坦号的热门项目,而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船员们没有心思工作,客人们也都不愿出门,于是,它停止了运行,然后顺理成章地被俞凌选为的“避难所”。

  奚佑正在顺着摇臂往上攀爬。

  讲真的,山路纪夏实在是弱不禁风的可以,不仅海鲜过敏,还有点晕船,还有点恐高,百米高空的景色是美,但风也更大,更冷,奚佑这才爬了一半,双腿就开始打颤。

  如果卡洛斯在这里就好了。

  这次任务没有[融合]卡,但他或多或少能够感觉到,自己和“山路纪夏”的融合度从一开始就高得离谱,没有80%,也至少有70%。

  为什么会这样?

  继续攀爬的过程中,他抽空思考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或许汉娜在训练他,想让他逐渐获得一些“能力”,比如推演,比如融合。第1次梦境他学会了如何融合角色,所以第2次梦境就可以直接提高融合度……

  奚佑胆大包天,作死想要验证一下这个有关融合度的猜想。

  五秒钟后,他急促地倒了一口气,手脚一软,差点就要从摇臂摔下去——

  “——前辈?!”一只手从上面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