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您请。”

  他唤了称呼。

  埃德蒙扭头和奚佑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迈腿下车。

  宽敞的黑伞犹如结界,疾风骤雨被隔绝在外,伞中人连一片衣角都没被沾湿。

  少了车门的阻挡,那震天的鼓点和电子乐音陡然清晰起来,隔着雨幕,埃德蒙看见一副耀眼的霓虹灯牌和几个妖娆的人影,群声鼎沸、尖叫欢呼、五光十色……若有似无的酒气弥漫缭绕,节奏鲜明的舞曲响彻夜空。

  显而易见,这里是一处夜间娱乐场所。

  埃德蒙麻木地想。

  他早该猜到。

  酒精和烂醉的房客——“圣殿”最引以为傲的产业;新晋继承人的第一次参观,当然是要来这里。

  奚佑肩披大衣,站在不远处的另一把伞下,神情有些漠然。

  他讨厌这种地方,无休止的叫嚷伴随着别有用心的身体触碰,满地的烟头和翻倒的玻璃杯……即使是在某段天天和狐朋狗友鬼混的日子,他也总是对类似的邀约敬谢不敏。

  然而有些人偏要如此设计梦境,他也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不多时,得知了消息的李尔急匆匆赶出来迎接,身后跟着两位当班经理和一众惶恐的服务生;

  ——林真是的,竟然没和任何人透露过今晚的行程,刚才听说副会长带着少主过来视察,那些可怜的家伙差点吓晕过去,立刻飞奔到卡座找他。

  李尔本来物色好了一个小美人,正和人家玩对酒瓶的小游戏,冷不防听到卡洛斯大驾光临,还以为手下人喝多了在开玩笑。

  “林——怎么不提前让人说一声,走走走,咱们先进去,这雨太大了……这位,这位就是少主吧。”他侧身把两人往里面带,小心翼翼地看了埃德蒙一眼。

  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刻低下头,闭嘴不敢再多言。

  上一任少主安东尼手腕强硬,拥护众多,李尔在他面前插不上脸,有几次还差点被当作炮灰处置。

  后来卡洛斯·林回国为家族效力,李尔凭借发小的面子在会所捞了个肥差,日子才渐渐开始好过,但他打心眼里惧怕“少主”这两个字,甚至觉得英俊正派的埃德蒙,看上去比安东尼还要险恶。

  想到埃德蒙第一次来会所那晚,他竟然敢私下里称呼他为“那小子”,李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三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

  夜店内场的音乐几乎是外面的两倍还要响,进入卡座前,奚佑说:“他想知道这里的运作模式和产业规模,你看着安排。”

  李尔一怔,压低声音:“没问题,你们先玩一会,我让他们立刻准备。”

  埃德蒙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他被服务生先一步安排到位置上,奚佑随后坐在他的外侧,司机吉姆也跟了过来,李尔交代好事情后左右看了看,贴着奚佑坐下,屁.股只沾了个沙发边。

  他低着头,给埃德蒙倒了杯酒,“您喝的惯这个吗,咳咳……他们这里的酒种都还不错,您尝尝。”

  “别了,”埃德蒙还没说话,奚佑就抬手一挡,“他才19岁,还没到法定饮酒年龄。”

  谁来夜店还管这个呢。

  李尔讪讪一笑,收回手,局促地磨蹭两下大.腿。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他只好转向吉姆,没话找话道:“吉姆啊,我记得你家里也有东方血统,和林是不是同一个地方来的?”

  吉姆已经跟了卡洛斯很久了,每当需要活跃气氛的时候,李尔都会问他这个问题。

  只见他微微向前俯了俯身,熟练道:“是的,您记得没错,我爷爷有四分之一的东方血统……先生的家乡我也没去过,但应该不是同一个地方。”

  “哦哦,这样……说起来我上次还很想去……”

  埃德蒙看过来。

  奚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没说话,也没有示意他加入这两人毫无营养的“闲谈”。

  作为一个模范优秀好学生,埃德蒙虽然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但偶尔也会看看电视——编排商会家族的小电影有不少,大多数都离不开吞云吐雾和谈天说地。

  他本以为这种事情是怎么都不躲开的,但现实是……李尔和吉姆两个人也可以聊得很开心,而林只管自顾自地喝酒,时不时给他递点小零食。

  奚佑招手,让服务生上了一盘玉米片:“吃吧。”

  于是埃德蒙开始默默进食,中途又被塞了一杯热牛奶,听到李尔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还会认真听上一段。

  半小时后,战战兢兢的经理们终于准备好了一应资料,亲自来请他们去三楼办公室。

  奚佑放下酒杯,在李尔敬畏的目光中,和埃德蒙一前一后穿过人群。

  他边走边说:“‘铂尔金”是一家标准的‘商会式’夜店,服务混杂,主要提供酒水和情趣住宿,额外项目收取高额会费,包括但不限于私密会谈、影子交易、长期预留私人包厢……两千多家夜店每年为商会贡献超过三分之一的收入,当然,我们同时也面临着一些竞争。”

  他介绍的不甚走心。

  毕竟无论商会的第一大收入来源是什么经营模式,对埃德蒙的梦境来说都无关紧要,就算奚佑强行将“铂尔金”解释为一家酒水捐赠机构,到最后也一定能自圆其说。

  舞池中,纵情的男女群魔乱舞。

  奚佑挡开几个醉鬼,刚想继续,一个醉的几乎有些口齿不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小帅哥,一起喝一杯吧。”

  他回过头,一个踉踉跄跄的男人挤上前,披着一件艳俗的半透视衬衫,衣襟大敞,整片胸口露在外面,盖满杂乱无章的银手印。

  这人似乎是个刺头,路过的人不管扭得多开心,都会自觉避开一端距离。

  “刺头”眯起眼,打量埃德蒙片刻,似乎对他的长相十分满意,抓过他的手就往自己胸口上摸。

  “宝贝……”满口酒气喷涌而出,他凑近,贴着埃德蒙的耳朵,“今晚跟我走。”